臨海郡城是一郡治所，人口過百萬，其繁華興盛，自非一個小小的漁村所能比擬。 　　到了城中，更能真切地感受到它的魅力。 　　一眼看過去，但見寬敞的街道上人來人往，街道兩側房屋林立，幡子招展。 　　另有許多挑擔的、擺攤的，正在街邊叫賣。 　　所賣的貨物，亦是形形色色，海鮮乾貨隨處可見，除此之外，更有北方的皮草、西南的絲綢等等。 　　沈沐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熱鬧的場景，難免覺得新奇，一邊走一邊左顧右盼。 　　他穿著一身破衣，腳踩一雙草鞋，還背著一個大竹簍。皮膚因常年風吹日曬，顯得有些黑。 　　這副模樣，在光鮮亮麗的人堆之中，顯得格格不入。 　　街上行人看他衣衫破爛，舉止粗野，嘴上雖然沒說，可眼中卻免不了露出嫌惡，紛紛繞道而行。 　　對路人的態度，沈沐自然有所感知，但他並不在意，照舊看自己的，同時尋找目標。 　　沈沐此番來郡城，是為了出售血玉珊瑚。 　　想出售血玉珊瑚，自然要去珠寶店、古玩鋪。 　　但沈沐卻沒急著找那些地方，看了一會兒，進了一家裁縫鋪。 　　“客官，您要買點什麼？” 　　裁縫鋪的掌櫃很敬業，並沒有因為沈沐的衣著，就看低他，招呼打得很熱情。 　　開門做生意嘛，不管心裡怎麼想的，麵子上的功夫總要做足。 　　沈沐從懷中掏出一串銅錢，遞給掌櫃道：“緊著這些錢，給我做件鬥篷，料子無所謂，但一定要大，還得有帽子。” 　　這串銅錢，足有一千多文，是沈沐半個多月以來賣魚的收入。 　　掌櫃的接過銅錢，數了一番，隨即笑道：“客官放心，包您滿意。” 　　說著話，進入裡屋，抱出一匹灰布，扯了一段向沈沐展示： 　　“客官，您瞧這匹布如何，西南的麻布，又厚又結實，就算冬天光著膀子穿，也不會覺得冷。” 　　一千文錢雖然不少，但用來做衣服，卻用不起太好的布料。 　　掌櫃拿出的這匹布，已經是預算之內最好的了，就算換一家，也不會有更好的布料。 　　之所以拿出來，也隻是為了讓沈沐知曉，免得做好之後再扯皮。 　　沈沐自然知道掌櫃的用意，擺擺手道：“就這個布料吧，快著些。” 　　“是，是。” 　　掌櫃的連聲答應，量了沈沐的身材，進到裡屋開始忙活起來。 　　鬥篷並不復雜，就是裁一塊布封個邊的事兒，連袖子都不用做。 　　不大會兒功夫，掌櫃就做好了，拿出來讓沈沐試。 　　依著沈沐的要求，鬥篷做得很大，穿上後直接垂到腳背； 　　帽子也不小，戴上之後直接蓋住了沈沐的大半張臉。 　　沈沐試了一下，很滿意，連價都沒講，直接就背上竹簍離開。 　　來到街上，他才開始尋找真正的交易對象。 　　眾所周知，古玩珠寶行當，水很深，門道很多。 　　不懂行的普通人進去，脫一層皮都是輕的，若是被忽悠狠了，說不定被人賣了還得幫人數錢！ 　　沈沐雖然沒有跟這一行的人打過交道，但基本常識，他還是有的。 　　所以他在挑選店鋪時，格外謹慎，專挑那種規模大、門臉老舊的。 　　規模大，說明店家資產雄厚，不至於賴賬； 　　門臉老舊，說明店家的生意做得長久，不會太黑心。 　　按著這個標準，找了小半個時辰，沈沐終於找到一家合適的。 　　他找的店鋪，位於城東，叫做珍寶軒。名字很俗氣，但排場卻是不小，橫著足有三間。 　　店裡沒什麼客人，顯得有些冷清，隻有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正拿著雞毛撣子小心翼翼地清掃灰塵。 　　“就這兒吧……” 　　沈沐觀望一會兒，對著店鋪還算滿意，也懶得折騰。 　　當即找了條無人的巷子，穿上鬥篷，撕了一塊布蒙住臉，背著竹簍踏入珍寶軒中。 　　“這位客官，您要……” 　　年輕人聽到腳步聲，立刻換上笑臉，殷勤地招呼起來。 　　但招呼打到一半，他便戛然而止，因為這時候，他已經看清了沈沐的樣子。 　　怪，太怪了！ 　　年輕人對沈沐的第一印象，並不算好。 　　珍寶軒做的是古玩珠寶，往來客人非富即貴，大多衣著得體、氣度雍容。 　　就算有一兩個家道落魄的，不得已來此出售家產，也會收拾得齊齊整整。免得在交易時，讓人看出窘迫，故意壓價。 　　像沈沐這樣，穿一件大鬥篷，從頭到腳遮得嚴嚴實實，連個縫兒也不留的…… 　　年輕人還是第一次見！ 　　這人看著不像顧客，反倒像個打家劫舍的匪徒！ 　　年輕人心想著，不由得警惕起來，改口道：“這位朋友，您來小號有何貴乾？” 　　沈沐不答，環視一圈，啞著嗓子問道：“你們掌櫃的呢？” 　　“掌櫃的出門了，有什麼事兒您跟我說就成。” 　　年輕人態度恭敬，可話裡的意思卻很明確，讓沈沐趕緊交代來意。 　　沈沐見他神情凝重，警惕性拉滿，心裡覺得好笑，卻沒為難他，說道： 　　“我來賣東西，把你們掌櫃的叫回來吧，我的東西，你做不了主。” 　　年輕人當然不會因為沈沐一兩句話，就放下戒心，笑道： 　　“客人說笑了，實不相瞞，我就是這珍寶軒的少掌櫃。雖然還沒當家，但跟著我爹學了多年，眼力還是有一些的。” 　　“您要賣什麼，直接拿出來就是，不用擔心我不識貨。” 　　原來是少掌櫃，難怪態度會這麼硬氣！ 　　沈沐見狀，非但沒覺得冒犯，反而在心裡點了點頭。 　　這位少掌櫃，處事不卑不亢，柔中帶剛，絲毫沒有富家公子的驕矜之氣。 　　由此可見，他父親應該也是個有原則、有教養的人。 　　跟這樣的人做生意，就算不掙錢，也不至於吃大虧！ 　　沈沐心想著，也不囉嗦，直接將背簍放了下來，揭開乾草道：“既然如此，就請少掌櫃掌掌眼吧！” 　　一抹紅光，耀人眼目！ 　　少掌櫃果然有些眼力，隻一眼，就認出血玉珊瑚。 　　他哎喲地叫了一聲，急忙湊到近前打量，片刻後，又向後退了兩步，沖著沈沐拱手鞠躬。 　　“這位朋友，對不住，實在對不住！是我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您。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千萬別跟我計較！” 　　“您這東西，我確實做不了主，還請您去裡屋坐一會兒，我馬上叫我爹回來。” 　　少掌櫃是個妙人，翻臉比翻書還快，說低頭就低頭，乾脆利索，一點兒也不拖泥帶水。 　　沈沐沒有打臉的愛好，懶得同他糾纏，擺擺手道：“快著點兒。” 　　“是，是！” 　　少掌櫃連連答應，出了店門，招來一個跑腿的小孩兒，給了他兩枚銅板，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隨即回到店中，將沈沐引到店後一間屋子坐下，奉上香茶。 　　沈沐碰也不碰那杯香茶，找書苑 www.zhaｏshuyuan．com 老神在在地坐著，一言不發。 　　少掌櫃見狀，知趣地退下，臨走時，還不忘將房門關上。 　　沈沐就在裡屋等著，也沒讓他等多久，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外麵就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緊接著，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起來：“什麼貨這麼著急？” 　　少掌櫃的聲音響起，答道：“是血玉珊瑚，個頭不小。” 　　話音未落，腳步聲猛然停頓，片刻後，那蒼老的聲音才道：“你沒得罪賣主吧？” 　　“應該吧……”少掌櫃的聲音有些苦澀，語氣也弱了兩份。 　　那蒼老聲音的主人，明顯猜出了端倪，罵道：“不成器的東西，一會兒再收拾你！” 　　說話間，腳步聲再次響起，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 　　一個穿著綢緞長衫，頭戴方巾的老者，快步走了進來。 　　這老者看著歲數不小，頭發花白，滿臉的皺紋，模樣與少掌櫃有七分相似。 　　行走之時，足下生風，相當地有氣勢。 　　少掌櫃苦著臉，跟在身後。 　　“老夫趙有才，是這珍寶軒的掌櫃，方才有事外出，慢待了貴客，還請貴客多多海涵。” 　　老者一進屋，便連連拱手，報上自己的名號。 　　沈沐起身還禮，隨便謅了個名字，道：“原來是趙掌櫃，久仰久仰，在下羅旺。” 　　“羅兄請坐。” 　　趙有才伸手肅客，雙方各自坐下後，他並不急著直奔主題，笑道： 　　“小兒年輕氣盛，沒什麼見識，粗野得很。若是得罪了羅兄，還請羅兄不要與他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