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海郡衙的總捕頭,也就是整個臨海郡公差之首,姓張,四十來歲。身材相當魁梧,站著跟一座小山似的。 張捕頭吃了二十多年皇糧,從一個皂隸做起,一直做到快班、班頭、捕頭、總捕頭。 這二十多年裡,他也算經過大風大浪,見識過不少兇案。 什麼采花大盜、江湖劫匪、情殺仇殺,甚至滅門慘案…… 他都見識過! 因此三條人命,在張捕頭眼裡,並不算什麼大事。 接到郡衙命令後,他一臉的古井無波,吃了晚飯,才施施然趕往現場。 到了巷子外,一個提前過來勘察的捕快,立馬迎上來,拱手道:“張頭兒!” “嗯。” 張捕頭一邊答應著,一邊往巷子裡走,同時問道:“死的是什麼人,查清楚了麼?” “查清楚了。”捕快回答,“死者是四海幫的,一個叫錢豹、一個叫馬三、一個叫李四。” “錢豹是小頭目,馬三李四是他的手下,今天他們在城北一條街上收例錢,打了一個賣包子的老頭兒,然後又追打一個年輕人……” “那年輕人叫羅旺,是鄉下搬來的,就住在城北……” 郡衙辦事,還是挺靠譜的,這麼一會兒的功夫,便把豹哥三人的身份來歷、今天做了什麼,通通打聽清楚。 就連沈沐的化名,也被他們查了出來。 張捕頭一邊聽著,一邊點頭,正往巷子裡走,忽地聽見一陣清脆的鈴鐺聲。 叮鈴鈴、叮鈴鈴…… 匯報情況的捕快,也聽見了鈴鐺聲,當即停下,皺眉道:“哪兒來的動靜?” 張捕頭臉色巨變,不搭話,伸手往腰間一摸,取下一個指頭大小的鈴鐺。 那鈴鐺通體金黃,似乎是用金子打造,張捕頭明明沒用力,它卻兀自晃個不停,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張捕頭見狀,臉色變得更加難看,收起鈴鐺,抬眼望去。 隻見仵作捕快,正在翻看豹哥等人的屍體,尋找線索。 “停下,都停下!” 張捕頭厲聲命令。 眾捕快得令,不解其意,紛紛抬起頭茫然地看著總捕頭。 “這兒的東西,一樣也不準動,全部出去!” 張捕頭沒有解釋,再次發出一道命令。 眾捕快雖然不解,卻也不得不照做,全都小心翼翼地退出巷子。 張捕頭也跟著出去,對身旁的捕快道:“派人在這兒守著,不要放任何人進去!” 說著話,張捕頭徑直朝郡衙走去,腳步急促,甚至有幾分慌亂。 眾捕快從沒見過張捕頭如此冷峻嚴肅的樣子,全都嚇了一跳,卻也不敢多問,隻能按著吩咐,把守巷子口。 張捕頭快步沖進郡衙,抓來一個人,問道:“郡守大人呢?” 那人見張捕頭臉色黢黑,有些慌張,答道:“大人在……在後衙休息呢。” 張捕頭一把丟開那人,竟不顧忌諱,徑直往後衙闖去。 臨海郡衙有前後兩部分。 前衙是辦公理政之所,後衙則是郡守的住處,隨郡守一同赴任的女眷、仆人等等,都在後衙活動。 張捕頭擅闖後衙,等於是擅闖郡守私邸。 這在官場之中,是極為嚴重的罪行,若是鬧起來,要被問罪的。 然而張捕頭此時,卻顧不了那麼許多了,一到後衙,他便抓住一個侍女,瞪著眼問道:“郡守大人在哪兒?” 那侍女也被嚇了一跳,哎呀叫了一聲,哆哆嗦嗦道:“大人在……在書房呢……” 張捕頭沒有來過後衙,不知道書房在哪兒,便放開侍女,喝道:“帶我過去!” 侍女不敢不從,帶著張捕頭三拐兩拐,穿廊過戶,走了好一會兒,才走到一個房間外。 張捕頭不再管那侍女,連門都沒敲,一把推開房門。 書房之中,臨海郡郡守正在練字,開門的動靜,把他嚇了一跳。 他手一抖,筆一斜,就在紙上按出一個碗大的墨團。 “什麼事兒這麼慌張?一點兒規矩也沒有!” 郡守以為進來的是仆人,有些惱怒,把筆一扔,沉聲嗬斥。 抬頭看清來人的模樣後,他更是驚訝氣惱,問道: “張捕頭,你來後衙做什麼?” “大人,鈴鐺響了。”張捕頭答道。 隻這一句話,就讓郡守變了臉色,瞪大了眼。 “你沒看錯?”郡守握了握拳,難以置信地問道。 “沒看錯,卑職親眼所見!”張捕頭堅定地答道。 郡守的臉色更加凝重,不知不覺間,一雙眉毛就擰到了一起。 他也顧不上追究張捕頭擅闖後衙的罪過了,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一些,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今天郡城的一條巷子裡,發生了命案,卑職去查案,剛進巷子,鈴鐺就響了……” 張捕頭不敢怠慢,事無巨細地將過程說了一遍。 郡守越聽,臉色越黑,當聽到死者是四海幫的人後,他終於忍不住怒氣,猛地一拍桌子,罵道: “這群混賬,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竟然惹出這麼大的事!” 張捕頭恍若未聞,問道:“大人,現在該怎麼辦?” 郡守又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沉思。片刻後,他睜開眼道: “你馬上帶人,將與此事有關的人抓起來,詳細詢問。現場不要動,保持原樣!” “是,卑職這就去辦!” 張捕頭得了命令,扭頭就快步走了出去。 目送著張捕頭離開,郡守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苦澀。 嘆了口氣,他取了一張紙,奮筆疾書,一會兒的功夫,便寫好一封信。 隨即他又從懷中取出一隻紙鶴,將信掛在紙鶴的背上,咬破舌尖,猛地朝紙鶴吐出一口鮮血。 噗地一聲。 紙鶴被血染的鮮紅! 緊接著,那紙鶴就像是活了一般,竟搖搖晃晃,飛了起來,化作一抹流光,騰入青天! 越國所有郡守大員,在外派赴任之時,都會得到五件東西——官服、官印、諭旨、鈴鐺、紙鶴! 官服、官印、諭旨這三樣,是用來驗證正身、發號施令的,自不必多說。 至於鈴鐺和紙鶴,則與沈沐心心念念的修行者有關。 多年以來,越國一直在和一個叫做青元宗的修行門派合作。 越國為青元宗開山采礦、搜集各種藥材寶物、檢測資質收徒送到山門; 而青元宗,則為越國斬妖除魔、提供庇護。 鈴鐺和紙鶴,便是青元宗修行者煉製出來,送給越國王室的法寶。 那鈴鐺貌不出奇,卻能檢測出異常的靈氣波動,鈴鐺一響,就代表附近有修行者施法。 那紙鶴則是用來傳信的,就算是身無靈氣的凡人也能驅動。 隻需噴上一口舌尖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紙鶴便能自行飛往越國王都,速度之快,即便是最神駿的千裡馬也望塵莫及。 鈴鐺紙鶴煉製不易,數量有限,因此隻有郡守級別的大員,才會分到一個。 赴任時帶上,卸任之後,還得交還給王都。 郡守大員政事繁忙,自然沒法顧及到方方麵麵,所以上任後,通常會把鈴鐺交給主管治安的總捕頭,等到離任時再收回。 除了越國和青元宗,大荒世界的其他國家和宗門,也都是這麼乾的。 而且大多數宗門,都不止和一個國家合作,小的宗門會管四五個國家,大的宗門甚至會管上百個! 和越國合作的青元宗,規模不大,勢力範圍內隻有十來個國家。 青元宗山門駐地,叫做青元山,就在越國西邊兒三千裡。 越國與青元宗的關係,隻有郡守級別的大員才知道,普通百姓地位不夠,壓根兒接觸不到修行者。 知道的人,也不會、不敢張著嘴巴到處亂說。 再加上,越國距離青元宗山門實在太近,基本算是青元宗的後花園。 沒有哪個不開眼的妖魔鬼怪,敢觸青元宗的黴頭,在越國鬧事。 所以沈沐打聽許久,也沒有打聽到修行者的消息。 現在好了,沈沐在越國殺了人,驚動了官府和青元宗。 就算他不主動尋找,青元宗的修行者們也會來找他。 當真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就算給沈沐十個腦子,他恐怕也想不到,自己和修行者第一次接觸,竟會是這樣的情況……
第20章 1隻紙鶴(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