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通不是好色的人。 單純以欣賞的眼光看待。 此女氣質確實生平罕見。 暗暗與聶小倩比較,所謂春花秋月,各有千秋。 但七分淩厲,三分霸道,凝於眉間,卻要遠遠超過聶小倩的。 “年紀不大,卻好似久居上位,這種人物……” 周通回眸,看了看對方背影,然後轉身離開。 “誰令騎馬客京華,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當真有些意境。” “可以下酒。” 周通沒有回返鐵劍門,獨自在城中轉悠,帶著點孤寂。 但不多的時間,就出現在一座酒樓中。 此時看著樓外成片杏子林,心中鬱鬱立刻煙消雲散,就著滿眼杏花,將杯中水酒緩緩送入口中。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此句當真具有神韻。” “細細品來,有如洞簫琴瑟和鳴,餘韻久久。” “可是公子所做?” “似乎不全,其他部分呢?” 金華府最熱鬧,位置最好,人氣最旺的酒樓為醉仙樓。 然而卻不是真正喜好享樂的富豪官紳最佳去處。 相反,他們寧願來花滿樓。 不僅因為此處推窗就能看到三十裡杏花林,更是因為此處佳麗,在整個江浙道都有著很大名氣。 早年間建起的時候,許多人是沖這些佳麗來的。 可隨著名氣越來越大,此處格調越來越高,尋常人等已經難以難以接近。 現如今,往來無白丁,談笑有鴻儒,邀一二佳人陪伴,談天說地,當真為人生一大妙事。 但也因為名氣大,格調高。 所以當武夫打扮的周通上門,差點沒被人轟出去。 即便他砸出了大額銀票,進了雅閣,琴娘也不願陪侍,隻叫身邊丫鬟過來。 主子心高,丫鬟自然也氣傲,打算彈奏一曲,應了差事就走,免得這等武夫,喝醉了惹出什麼禍事。 有了這樣的念頭,敷衍的心思就更重了。 尤其她見周通隻喝酒不吃菜,就更慌了,匆匆彈了半曲,就準備撤人,反正對方應該也聽不出來。 哪裡知道,將將收了琴,見周通似就著滿眼杏花就酒,張嘴吐出半段錦繡詞,立刻就驚呆了。 換做其他人,還不至於此。 畢竟往常來慣得都是文人騷客,動輒就要寫詩寫詞。 可周通是什麼人?赳赳武夫! 居然也能寫詩寫詞? 而且,這詩詞,聽來當真韻味十足,且細細回憶,記憶中沒有任何印象,想必為新詩新詞。 可惜缺了大半,讓人心癢難耐,很想知道其餘部分。 周通擺擺手,似對方打攪了自己興致,旋即又倒了杯酒,緩緩喝下。 “那馬明雖然於修煉一道沒什麼天賦,可掄起經營之道,還真是有些東西。” 周通自然不是來尋歡作樂的,自己殺了馬明,沒道理不在他的地盤上走上一遭,看能不能再弄些好處出來。 既然選擇了替天行道,那麼劫富濟貧也是應有之義。 恰巧,自己也很窮。 況且,身邊還養著個真吞金獸。 一千多兩金子啊,砸下去,水花都沒有冒出幾個。 不趁現在努力掙錢,不,是替天行道,劫富濟貧,還是個人嗎? 錚。 琴音驚鳴。 亂了周通思緒,他皺眉看去,就見琴娘臉色通紅,目光中孕育著點羞惱,不由怔了下。 “我沒付錢嗎?” “還是一個曲子都沒學會?” “怎麼出來接客的?” 周通不是傻子,從門口到閣樓,狗眼看人低的姿態已經看了好幾遍。 對方敷衍的心思更是不加掩飾,如果不是誌不在此,早就拍著桌子,喊換人了。 “你……”雖為琴娘丫鬟,可她跟著的那位,雖然比不了花魁,可在花滿樓中也是一等一的翹楚,她的地位自然也水漲船高,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氣,當下憋紅了臉,跺腳離開。 “酒是好酒,人差太多。” 周通揮了揮袖子,將滿屋油膩膩的胭脂味道散去。 隻是很快,屋中便多了一種不同的味道。 清幽、高雅、聖潔,如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蓮,使人脫俗。 隨後,一隻玉手,輕輕握住壺柄,將那酒釀,緩緩度入杯中。 “一觴雖獨盡,杯盡壺自傾。”周通眼神微瞇,居然生出這樣的感慨。 酒滿杯盞,便似那雪滿刀弓。 不同的是,前者醉人心,後者則會斷人魂。 可今天,卻有人將兩者以一雙柔荑,將兩者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處。 周通端杯飲酒,心與魂,在對方高超的琴藝下徹底迷醉。 “你來了。” “我來了” “你不該來。” “我已經來了。” “那便在彈一曲?” “除非你用詞來換。” 周通不知對方是誰,也不想知道是誰。 他隻知道,對方非一般手藝人,琴技確實高超。 聽過之後,往後再要聽,恐怕沒多少機會,畢竟這裡錢太貴,而自己太窮。 可若是…… “用詞來換?你這麼說,我就有興趣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周通低語,然後將《臨安春雨初霽》全詩告知。 “世味年來薄似紗,誰令騎馬客金華。”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矮紙斜行閑做草,晴窗細乳戲分茶。” “素衣莫起風塵嘆,猶及清明可到家。” 女子纖細手指輕輕撥弄了下琴弦,那琴弦就似活物,感受到了她的情緒,發出空透清音“素衣莫起風塵嘆,猶及清明可到家。” “好詩,當真是好詩。” “倒像寫到了奴家心坎上,素衣莫起風塵嘆……” 女子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低聲輕吟,良久後,喉嚨輕轉,朱唇輕啟,伴著弦音,將《臨安春雨初霽》唱了出來。 周通輕輕拍打著節拍,就著夕陽,來到了杏花深處,再一閃,人已鉆入一處幽深巷道。 “看似尋常,裡麵居然別有洞天。” 周通幻身來到馬明宅院,立刻就發現,裡麵布置了許多幻陣,換做其他人,貿貿然闖入,絕對會被困死,唯有修士,才能看穿此地虛實。 可等他穿過幻陣後,意外發現,庭院中居然坐著個美艷動人的女子。 “看來,馬君已經死了。”女子抬頭看了看周通,說出這樣的話。 “你是他什麼人?“周通盯著對方道。 “我是……”女子流露出悲傷神情,兩片薄唇顫了顫,立時有無限哀怨,無限風情流露,當然同時流露的還有兩道寒光。 一道屬於她。 一道屬於周通。 寒光突顯,短兵相交,一切都是這樣的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