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在江湖上頗有名氣,三代以來皆是劍豪,在西川寧堡一路威名磊磊,可謂劍俠名門。 西縣誰不知道顧家? 誰都知道今日是顧家的大喜之日,顧家麒麟顧歡為大婚,女方倒是不知道什麼來歷卻是從上官家出閣,可兩家數十年前早就鬧翻,幾乎不往來。 上官家也沒有女兒,兩胎都是男丁,這些西縣裡都可以打聽到。 更有人從百裡外的太寧、三陽趕過來,哪怕沒有請柬也要來討杯喜酒喝,為此顧家早在大道、城口派自家人立著,迎著前來的江湖好漢往他們家莊園去。 從早上到近昏。 幫閑的遠遠瞧見迎嫁的車馬,前麵領頭的兩匹紅馬,帶著大紅繡球,一左一右,馬上的人穿新衣著裝紅袍披掛,眼見到人便振作臉色,笑臉盈盈。 兩馬中間才是新郎,紅色的喜服和冠冕,新郎後麵是輛馬車,披著紅包吊著繡球,正是新娘座駕。 “瞧見了沒,這可是我們顧家的麒麟子,相貌堂堂。”幫閑同有榮焉的向著剛來的江湖客人說道。 領頭的向著其他幫閑說道:“你快些去同自家人說一聲,迎親的隊伍回來了,架勢可以擺起來。” 等到接親的隊伍過去,他又高喊一聲,領著人跟在接親的隊伍後麵:“好漢們,去吃喜宴咯。” 一群人到了地方,時至黃昏,火把燈籠架起,天地交匯成火色,鑼鼓喧囂,席位鋪擺,雖然還未上席,可酒水的大缸已經放好。 來到的客人分作兩派,一派是請柬尊客,自然是進到府內內坐;一派幫閑江湖客,還有尊客的後生侍者,領著兵器在外麵坐著。 他們說著閑話,四下看著打量著人,認出是某某人,便上前言語。 一見迎親隊伍,讓開位置,隊伍到了府前,因為及時通報,府門已經清了雜人,報名記禮迎客的也都往旁邊退去,留下安排好的親戚長輩。 新郎下馬,安排好的人上前去,執杖撐傘攙扶,又將新娘從婚車上迎接下來。 喜樂吹起,外人觀看著,細聲八卦著。 進了府門,跨火,請禮,長輩在廳前唱聘唱禮,而後三拜入洞房。 至此禮成,婚宴開席。 顧歡為領著人一同進了婚房,他掀開紅蓋巾:“好累。” “是啦,哥哥,那馬車顛得很。” “你坐慣了馬還坐不慣馬車嗎?”顧歡為大笑。 荷兒是霍竹的小名,她以前聽這稱呼不覺得有什麼,可如今這婚房內再聽這名字卻是令人心內甜蜜。 “哥哥,你餓了吧,先吃些東西。” “我更想先喝交杯酒。”顧歡為倒了酒,嘴角帶笑。 霍竹眼睛彎彎,相視一笑:“好,依你,你莫急。” “迫不及待!” 兩人喝了酒,又吃了提前放進來的菜肴,一身的疲憊終於清掃些許,兩人溫存些話,再小喝兩杯酒,顧歡為起身:“我出去招待客人,棗和桂圓你吃些。” 霍竹紅著臉:“好。” 她將人送出去,又坐回桌前,拾起紅棗和桂圓吃,她當然是知道什麼意思。 早生貴子。 她笑盈盈的吃了幾顆,聽著外麵的動靜,卻是比剛才更加喧鬧,就連房間外都有動靜,是要婚鬧嗎?她可不慣著這鬧騰,可細聽卻不是,是慘叫聲。 霍竹左右找兵器,這不是她原本的房間,兵器不在這裡,她拾把棗子,原本要吐的棗核也留在口中。 她起身要開門出去,可門被撞開,一人摔在她麵前,沒了動靜,但見他目光渙散,嘴角有血,身上有傷。 死了? 霍竹心下陡然一驚,警惕起來。 “你就是顧家的新媳婦,飛劍仙和玉夫人的女兒?”房間外走進來一人,他穿著一身平常人家都能買到的新衣服,臉上遮擋的嚴實,隻露出眼睛和鼻子,手裡的劍也並不名貴。 “你是誰?”霍竹站定身子,但心內在想該怎麼逃出去同丈夫匯合。 “生者悲苦,死人平安,他人地獄,全性保真。” 她全身泛起一股冷意,凍得她發僵,她知道這句口號,是無間地獄的人。 這是江湖上最恐怖的組織。 沒有人知道無間地獄的人是怎麼組織起來的,它要接納一個人,那人不會有選擇的餘地;傳說中江湖人有一半人加入無間地獄,誰也不知道這個勢力裡麵都有誰,也沒人知道這組織的首領是誰。 它們崇尚自私自利,做惡的天性,無間地獄想要一件東西,買不到就搶,搶不到就殺。 她們如何招惹到對方?為什麼又要提起她的父母? 她又想起父母,想到一種可能,她的父母是被無間地獄的人所害,當初他的父母將她托付顧家,而後消失不見蹤跡,顧家人尋過,最後找到屍首。 血色的景象浮現在腦海之中,父母從模糊的形象變作清晰的屍骸和墓碑。 一股怒火從內心之中燃燒,從心臟到其餘內臟,又順著血管到全身,她隻覺得沸騰起來身子又燥又炸。 她將手中的棗子擲出,又將桌子朝人掀去。對方身子一斜躲開棗子,又提著劍劈開桌子,反手運力將桌麵打回來。 霍竹躲閃,可她躲開了桌子卻沒躲開對方在桌後劈來的掌。 這掌平平無奇,看不出什麼來路。 對方一掌打在她肩頭,勁力催得她斷骨,她吐血,血朝著掩麵人眼睛噴去,對方正好收掌遮掩,恰在此時霍竹再運勁棗核吐出擊打在對方喉嚨。 盡管用上內力,可她到底沒有練過口射的技術,也沒蓄勁,威力有待考究。好在兩人距離近,不過一手臂的距離,準頭無誤。 對方眉目跳動,大驚,手掌變化終於使出看家本領,奪下射來棗核。 霍竹是飛劍仙和玉夫人的女兒,飛劍仙有雙絕:劍法和輕功;玉夫人又有雙絕:內功和拳腳功夫。 霍竹前進一步,連人帶掌向前傾去,這一招謂之‘入懷’。 左肩的傷勢影響到她聚力,但這掌下去掩麵人還是跌在地上。 她撿起劍,出門要去找人。 莊園裡頭亂作一團,走幾步便見到認識的下人屍首,她不禁落淚,又驚又怕,不知道丈夫和公婆如何。 她被托付顧家近十年,同公婆早就親如父母。 擺席早就沒有完好的,菜肴酒水摔在地上,屍體血水濺灑,墻壁閃爍刀光劍影,人群亂戰,殺做一團。 無間地獄派遣的人極多,如今已成絞殺之勢。她搜尋親人蹤跡,眼見婆婆被兩人圍攻避無可避,她急忙擲劍,雖然沒能穿心而過,卻也從肩胛骨刺入。 得此喘息,顧夫人擋劍之後反手刺入中劍之人的心窩。 顧夫人身上的喜服沾著血汙,臉上有傷有淚,她抽回劍向霍竹飛奔而來,緊緊抓著霍竹的手:“你還活著,太好了。” “媽媽,歡為和爸爸呢?” 顧夫人落淚,臉上的喜色轉做悲傷,隻是說道:“快走。” 顧夫人抓著霍竹的手運著輕功飛奔而走,霍竹回眸拜堂的庭前,隻一眼數具屍體,雙眸便不由淚奔 兩人隻是分離片刻,就遇到這種事情。 顧夫人攜著霍竹飛出墻壁,瞧見了馬,砍斷繩索駕馬而去。 無間地獄的人緊追不舍。 一前一後,到底還是追了上來。 霍竹心下悲痛苦憤,蒼天無眼,他們還是逃不過。 顧夫人低聲在她耳邊說道:“孩子,活下去。” 她摘下霍竹頭頂鳳冠,隨後從馬上飛起在半空之中半空之後轉過身子,持劍飛落,刺死一馬。 鳳冠擲出,逼落一人。 馬匹奔馳在前,可前方沒有了路,是條大河。 可顧夫人就是故意往這邊來的,他們沒有船隻,要抓人總要些時間,霍竹順水而去,等他們找到船隻搜尋,可要過小半天,現在是夜裡要搜尋也難。 霍竹哪裡不明白,可回首顧媽媽正在拚命,她又怎麼甘心獨活,幾欲沖上前去與他們拚命,然則顧媽媽剛才的話仍在耳邊。 活下去。 麵臨這情景,她竟然心思搖擺不定。 如此辜負,豈不是無人替他們報仇?她現在肩膀受傷,本就不是對手,單手之下又該如何應對,不過徒增傷亡,自我毀滅希望。 霍竹不再猶豫飛身跳去,奮力向前遊,沒被攔住的掩麵人施展輕功,踩水漸深,兩丈後腿腳沒入水中,也隻得遊泳。 可眨眼霍竹消失在水麵,他緊跟著潛入水中,根本看不見前方,好些會兒婚服飄了上來。 再遊,夜更深,茫茫不見人影。 徹底失去了對方蹤跡。 霍竹左肩受傷難以提起使力,單手刨遊一陣,好在是順水而行,等她再探頭,已經不見追者,見此她往岸上走,可順遊和逆遊可不一樣,幾經波折,她終於爬上岸。 茫茫大地,孤月在前,樹木錯錯落落,卻也將月光攔在江前,樹後黑暗昏深,又空寂幽寥。 可怖。 霍竹茫然看著前方,心神不定,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她成婚嫁給了喜歡的人。本該歡歡喜喜,可隻是片刻,一切就都變了。 血色代替喜宴的紅色,婚宴變喪事,一大堆人死去。 她又有家人要死去。 她活了下來,可為何是她?她絕不是最好的復仇者,她的丈夫天資卓越,再練幾年定然可以復仇;她的公公婆婆顧家夫婦,武功早已大成,劍法淩冽,是當代劍中好手,江湖中又有人脈,他們活下來可以召集大批人手。 然而是她活下來了,那她便不能再隨意死去,她必須復仇。 她要復仇,可要如何復仇。 復仇不該隻是她的空談,唯有行動,才能緩解心中抑鬱。 寒冷的夜晚和冰涼的衣物刺激著她的皮膚,那股寒冷從皮膚浸入身體的深處,可她的心早已經是冰冷的。再也沒有比現在更冷。 她思索,她需要先活下來,那現在得躲開無間地獄的搜尋。 霍竹快步走入林子,在林中找了片較為開拓的地方,撿了些樹枝和枯葉,想要烤火。她身體是冰的,嘴唇發白發乾,她還想活下,就得衣服烤乾,身體還得補充熱量。 她勉強開鉆,可動不了幾下胸口肩膀發疼發悶,左手無力。 她轉而盤腿坐下,運功調息,可寒意侵襲之下身體已然發熱加之內傷,氣息不穩,腦袋發昏,往前撲倒。 我這是要死了嗎? 迷迷糊糊之間,她冒出這樣的念頭。 恍然之間,有一道聲音在耳邊說著。 啊?這是要死了嗎? 陳啟緣看著倒在地上的女人,有些焦急。 濕透的衣服貼著她的身軀,小衣更加緊縛,濕漉漉的頭發散落肩頭,水珠自肩胛骨下角處滴落順著背脊滑落,勢力不減往往腰後心桃山爬升,還未沖上峰頭就陷入溝壑。曲線下滑,向兩邊分開,不過分瘦,不過分肥,健康而餘量,菱形的結點交匯在腳踝,潔嫩皙白,還有一點黑痣,被紅布鞋藏住一半。 月光從葉縫中落下,同樹影一通打在她纖細的腰側,細碎斑駁。 他當然知道這個人是誰,今天才完成的作品,他構思的漫畫的女主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霍竹 她現在是什麼情況?不會要死了吧? 陳啟緣伸手去查探對方的鼻息,但做不到。 他隻能看著對方,並不能做乾涉的事情,他忽然有一個想法。 那這算不算一個預警,他的這個作品不會成功?而是像她一樣,會死! 他猛然一驚,眼前就是一黑。回過神來,她自然而然地睜著眼睛,支起身子,床對頭桌上的wifi亮著燈。 在房間裡。 他打開燈,撓頭。 這啥情況,做了個關於自己作品的夢?但其中細節他記得清楚,花轎新娘,拜堂成禮,襲殺追殺,尤其是醒來前的景象。 是那樣的清晰,簡直就像是近視眼帶上合適的眼鏡。 他最開始還以為自己是穿越呢,但和她們不能交流又讓他放棄這個想法。 現在果然醒過來…… 現在才四點十八分,他從手機打開我的紙片人,第二頁不再是問號,有了歸屬。 他的畫加上名字——霍竹。 點開看,詳情那邊有介紹:霍竹,飛劍仙和玉真人的女兒,被其父母托付顧家數年,在與顧家子結婚當天,顧家被滅門,逃出來的她立誓要復仇,摧毀無間地獄。 他對霍竹的基礎設定也是這樣。至於飛劍仙和玉真人,他還沒完全想好設定,他們是如何死的,同無間地獄又有怎樣的乾戈,他隻想個大概,因為某個寶物或者是功法。 由此他有一個新的疑問:這到底算他創造的角色,又或者隻是異世界在他腦海裡出現的映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