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求你了，我知道我大概是有了，能不能幫我開個假證明？” 　　周初言從眼前這個紮著一大束馬尾辮，穿著淺紫色荷葉領襯衫的女孩手中接過一疊化驗單，指了指旁邊的床說：“把鞋脫掉平躺。”作為一個婦產科男醫生，每次到這個步驟，大部分女性都要拿狐疑不安的目光掃向他，但身上的白大褂是最好的護身符和解釋，乾這行十五年了，沒點厚臉皮做不了婦產科男醫生。 　　“醫生，我在網上看過您的視頻，知道你人好心善，能不能幫我開個假的B超單，我爸媽要知道我懷孕一定會要了我命，他們就在門口，求你了……” 　　周初言掃了一眼病例單上的名字，沈瑩瑩，再看向出生年月，眉頭微微皺起，隨口問：“十九歲，應該上大學了吧？”忽然想起自己二十歲在師範大學的外甥女，若今天是她來孕檢，他也得一口氣背過去，他讓女孩把腹部的衣服掀起，拿著探頭在其腹部反復來回移動調整縱橫位置進行觀察，逐漸在麵前的顯示屏裡看到了胎芽和搏動的胎心，他的麵色也凝重起來。 　　若平時看到這樣的畫麵他會揚起嘴角，微笑著對患者說：“恭喜啊，你懷孕了。”但眼前這個叫沈瑩瑩的女孩隻有十九歲，眼裡還透著對世事的懵懂，一個孩子的降臨不是好事，產科醫生這麼久，他最害怕麵對的就是未婚媽媽，也在手術臺上親手扼殺過不少生命。 　　“你已經懷孕五周……”周初言扶了扶眼鏡，一邊擦去她腹部的超生耦合劑，一邊溫聲說：“和你爸媽好好說。”他知道她的父母就在門外，也理解他們的得知這個結果的心情，好在月份小，一切都還有餘地。 　　沈瑩瑩看著白色的天花板，兩顆豆大的淚珠從眼裡滾出來，雖然她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任然抱著一絲僥幸的，萬一驗孕棒不準呢，但突然聽到結果，還是覺得像被一隻巨手拎到了懸崖邊晃，她猛然坐起，感覺靈魂似從天靈蓋沖出去撞到了天花板，她抓著醫生的袖口，說：“您就幫我開份假的B超單吧。”她知道父母寄托在她身上的期望，從她十一歲站在舞臺的那一刻，她就不是為自己活了。 　　周初言另一隻手拍了拍女孩的肩膀以示安慰，並有幾分嚴肅的說：“開假證明違反規定，如果真的不能要這個孩子，現在手術也很簡單，不過……你也是成年人，尤其是女孩子要學會保護自己……” 　　“醫生……” 　　沈瑩瑩在剛才排隊時，聽到有人議論這個醫生，說他不止是醫生，還是個網紅，口碑還不錯，於是上網刷了幾條他的短視頻，知道他做醫學科普，人看起來也不錯，於是哀聲懇求：“隻要騙過我爸媽，我就來打胎。”她知道如果懷孕被父母知道，他們一定會殺到學校了解情況，自己又會過上被監控如牢籠的日子，身邊的異性會被一一排查，甚至手機也會被監控。 　　“醫生，您幫幫我……” 　　麵對女孩聲嘶力竭的懇求，周初言無能為力，剛準備說幾句安撫的話，女孩手機響了，她終於鬆開他的衣袖接起電話。 　　“視頻發你了，沈瑩瑩，我知道你不是不識抬舉，今天我在老地方等你。” 　　沈瑩瑩擦了擦眼淚，慌忙掛了電話點開視頻，隻看了三秒，連忙將視頻刪除，全身發起抖…… 　　“你沒事吧？”周初言擔憂的看著她，這是個氣質出眾的女孩，他發現一個概率，大部分二十歲以下來打胎的姑娘，都相貌不錯，心裡不禁感慨老天或許自有一套獎罰製度，B超單馬上打印出來了，隻是女孩突然赤腳下床，連衣褲都沒整理好的撲通跪在了地上，他連忙扶起，說：“姑娘，你才十九歲，人生還很長，這隻是一個小小的意外，你和你父母好好說，他們會理解的，我待會兒幫你一起說。” 　　“他們不理解！”沈瑩瑩眼裡的光慢慢冷卻，嘴裡喃喃道：“為什麼沒人和我站在一頭？為什麼？”她腦袋裡全是那天的情形，想不到竟然被拍了下來，難道隻有一死，才能逃開這一切嗎？ 　　突然有人破門而入，周初言向門口望去，是女孩的父母，走過來焦急的問：“醫生，她究竟有沒有懷孕？” 　　沈瑩瑩像被兩股颶風嚇壞的小貓條件反射往後退了幾步到了窗邊，她想解釋，嘴巴卻像被膠水黏住，知道所有解釋都沒用，也解釋不清。 　　沈瑩瑩母親，抓起周初言手中的單子，又問了一遍：“醫生，我女兒究竟有沒有懷孕？”說著從口袋拿出根驗孕棒給他說：“是不是這玩意兒有問題？” 　　周初言撇了眼窗前神情恍惚的沈瑩瑩，再看著她母親手中的驗孕棒，吞了吞口水說：“大姐，你冷靜點。”但沈瑩瑩母親已經看到B超單，或許已經看懂，但還是問道：“上麵寫著早孕是什麼意思？” 　　周初言看著眼前這對身上有著明顯底層打工人痕跡的父母，尤其是女孩父親，藏藍色的褲子上還沾著星星點點石灰，一雙軍綠色的布鞋也蒙著塵垢，這樣的家庭，養出這樣如花似玉的女兒，肯定視如掌中明珠，怎能任人輕薄，或自賤，但他是醫生，不得不公布真實結果，鄭重的說道：“她懷孕了，五周。” 　　沈瑩瑩聽完兩行淚從眼裡滾出來，但腦袋卻被更大的風暴席卷著，然後恍惚的盯著窗外，在遠處雲層的炫光裡，仿佛看到了一張溫柔的臉，正沖她微微笑著…… 　　母親氣急敗壞的指著她咆哮：“老子省吃儉用，培養出了你這個風流的賤貨。”說著沖過去，一巴掌抽在她脖子上，很奇怪並不疼。 　　周初言連忙過去拉開女孩母親，還拽著也準備打人的女孩父親，大聲道：“你們打她能解決什麼問題？現在時代不同，你得允許她在私事上有一定的自由度……”他的聲音引來了兩個護士在門口看了一眼，但也見怪不怪的離開。 　　突然沈瑩瑩一隻腳跨到了窗臺，周初言見狀連忙說：“姑娘，不要沖動，懷孕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現在月份小，打了恢復幾天就好了。”他看向女孩父母，也希望他們能說幾句好話，因為明顯感覺他們的女兒情緒有些不對。 　　“怎麼不是大不了的事！”沈瑩瑩母親嘴上依然不輕饒，並把B超單向她身上摔去，“你對的起我和你爸嗎？我們為什麼來BJ？還不是為了你！怎麼培養出了你這個下賤貨，以後哪個正經男的會要你……孩子是誰的？” 　　沈瑩瑩把目光放到周初言身上，逐漸的閃出寒意，隨後大聲並斬釘截鐵的說：“是他，他……強奸了我……”她心裡隻是憤恨，為什麼沒人和她站在一頭？ 　　沈瑩瑩父母微微一愣，打量了一言周初言，周初言則大驚失色，扶額驚訝的看著女孩，而女孩眼裡也有著強烈的痛苦之色，幸好她母親看出女兒信口雌黃，找書苑 www.ｚhaoshｕyuan.ｃom 繼續罵道：“我和你爸為了你學舞蹈把老家房都賣了，你說你怎麼這樣不知潔身自愛，你對的起誰？這是還想死是嗎，死啊，你不死我都替你羞愧。” 　　沈瑩瑩絕望的看著母親，不能理解她眼裡對自己的敵意，噙著淚搖頭說：“不是這樣的……” 　　周初言想不到女孩母親會說這樣的話，但也能看出人是在氣頭上，於是上前說道：“阿姨，你別激動，凡事……” 　　忽然窗邊人像一隻飛蛾似的忽閃著翅膀一下子飛出了窗，周初言甚至沒看清人怎麼縱身跳出去的，女孩父母頓時像觸電，周初言連忙向窗口奔去，向樓下看，隻見很多人抱頭尖叫，水泥地上女孩如一隻被碾死在白墻上的蚊子，血跡從身下滲出…… 　　周初言腦袋嗡嗡的，女孩父母跌跌撞撞的向樓下跑去，很快周初言診室被警察封鎖，女孩母親突然像惡狗一樣撲向他，聲淚俱下的吼道：“你還我女兒，是你害死了她……大家都睜眼看看……這個醫生強奸了我女兒，他就是個禽獸，你還我女兒……” 　　在場的很多患者都拿著手機懟著周初言，周初言被警察帶走調查，他如實對警察和院領導說了診室的情況，雖然自己什麼也沒做，心裡卻生出一種巨大的愧疚，因為一個年輕的生命就這樣在他眼皮子底下死了，他搓著雙手，腦海跳出女孩跪地懇求他的樣子，他覺得全身的肌肉不斷在緊縮，整個人甚至靈魂都變得僵硬起來。 　　經過屍檢，以及兩位從門口路過的護士的證詞，周初言很快洗脫嫌疑恢復自由，但等待他的風暴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