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清晨,周初言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手伸到床頭摸手機,屏幕上顯示著六點五十分,已經在家自我封閉了三天,也關了鬧鐘,可意識每天還是在臨近七點時和這個現實世界連接,他把手機放回床頭櫃,想像大部分年輕人一樣睡個時髦的懶覺,可閉上眼,像火星子一樣飄到眼前的卻是昨晚在網絡上刷到關於自己的消息: “十九歲女孩跳樓原因大起底……” “網紅醫生周初言究竟隱瞞了什麼……” “他究竟是不是披著羊皮的狼……” “女孩如何在就醫的時候做好自我保護……” …… 他又忍不住從床頭摸到手機,打開自己的自媒體賬號,點開999+的評論,一行行不堪入目的字眼躥入眼簾: “看著人模人樣原來是禽獸。” “這種人怎麼不死。” “一看他的眼睛就很猥瑣好嗎。” “一條生命啊,他該為女孩償命。” “五馬分屍……” …… 周初言的心再次咚咚跳起來,詐屍似的從床上坐起,然後穿上拖鞋在幾間屋來回走,不止自媒體賬號,連他個人微信,也有不少人發信息辱罵他,他打開手機錄像功能,凜然說道:“……我是周初言,我什麼也沒做……”看著鏡頭裡義憤填膺的嘴臉,他才發現自己被情緒沖昏了頭腦,不是他一個三十八歲人該有的樣子,他把手機關掉,扔到一邊,心裡湧出一句“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黃河絕於頂而麵不驚。”並當咒語默念,但思緒還是如千層浪在腦海席卷…… 站在陽臺,眺望著遠處,陽光明媚的不像樣,他不由的想起科室同事,想起自己的診室,忽然他看到樓下一個幾分熟悉的身影,正搬著個大紙箱,走幾步插上腰歇一會兒然後繼續向前,仔細一看正是昨天為自己解圍的女人,於是手放在嘴邊收攏著聲音,朝下喊:“需要幫忙嗎?” 女人抬起頭,手放在額頭擋著陽光,也辨認的看了他一會兒說:“好啊。” 收到指令,他去衛生間,手沾著冷水理了理頭發,沒換衣服,踩著拖鞋就出門了,女人見到他,手插腰說:“驛站還有不少大件等著搬,搬完請你吃飯。” 周初言雖然看起來幾分文弱,但平時很注意養生和鍛煉,一是為了健康,二是讓自己有體能撐住一連幾天的大手術,所以並不是副虛架子,他幫女人搬著箱子,跟著到了其租住的房子,這是套兩居隔成兩套一居室中其中朝西的一套,目測大概四十平,采光並不好,但飄窗很大,視野還算開闊,家電也比較齊全,算是北漂租房族裡體麵的。 “你叫……秦……”周初言略顯尷尬,他記得女人明確的告訴過他叫什麼。 “猜你就沒記住,秦朵,秦始皇的秦,花朵的朵。” 從秦朵在箱子裡拿出的一些行李和書籍,能看出她很在意精神世界,幾乎沒有什麼花裡胡哨的東西,實用居多,隻是突然她從箱子掏出了一隻棕色小熊,眼裡閃出了淡淡的哀傷。 “這是我兒子小時候最喜歡的娃娃,四五歲的時候成天摟著睡覺,根本奪不下來,現在大了……” 周初言看著她眼裡雖然有些哀傷,但臉上卻有著一種為人母的溫暖,秦朵感嘆了一句:“我的青春就這麼糊裡糊塗的過去了。” 周初言或許猜到了什麼,但不想開口證實,他腦袋還一籮筐亂七八糟的事,沒心情打聽別人的事。 兩人繼續去驛站搬行李,剛到小區門口,周初言突然被何紫藍攔住,何紫藍是附近開花店的女孩,25歲,曾是他的患者,她永遠都打扮的明媚艷麗,像她店裡的那些花一樣,不需要審美,乍一眼看都是好看的。 “初言哥,給你發微信你沒看到嗎?”紫藍在他麵前停下,順便打量了一眼秦朵,而秦朵卻把視線挪開看向別處。 “我就歇幾天。”周初言努努嘴,想故作輕鬆,卻忽然局促不安,紫藍應該也看到網上關於他的輿論了吧。 “初言哥……”紫藍非常鄭重其事的盯著他說:“你的事我這幾天研究了個遍,你就算把我殺了,我也不相信你會乾出那種事,網上的人就是為了博眼球混肴視聽亂帶節奏,我看那女孩爸媽就是想訛錢。” 周初言從她神情能感覺出她真心實意為自己著想,可她的話隻能讓他因為被信任暫時心裡好受些,解決不了外在的任何問題。 “我還好,暫時歇幾天,風波過了,大家就忘了,倒是你紫藍……” “好啦,你就別總對我囉嗦了。” 紫藍不耐煩的打斷他要囑咐的話,他也覺得此時當著外人麵說她的私事不好,於是看了一眼秦朵,打算給她介紹紫藍,發現她掛著臉,似乎不怎麼想認識,也就作罷,告別紫藍後,他們繼續去驛站拿大件包裹。 在途中,秦朵漫不經心的問:“她叫你哥,你們親戚啊?” “不是,隻是個稱呼。” “看你們挺熟的。” 周初言沒再說話,他不能說他和紫藍的認識經過,這有關別人隱私,但秦朵卻冷不丁的說:“長得這麼紮眼的姑娘,做什麼不好,怎麼做人小三。” 周初言略微有點尷尬,紫藍是小三他不是第一天知道,但突然從別人嘴裡聽到,心裡還是有些不適,他裝作一副不知道她在說什麼的樣子,繼續搬著東西往前走。 秦朵繼續道:“我知道我這麼說很冒犯,但我就是忍不住,如果世上少些這種女人,很多家庭也不至於散。”她突然走快了幾步,周初言看著她有幾分堅毅的背影,大概猜到她經歷了什麼,為何來北漂。 搬完東西,秦朵一邊整理一邊自顧自的說:“我是戲劇學院畢業的,學導演的,夢想是成為一個導演,可還沒畢業就懷孕了,然後順理成章的成婚,相夫教子,剛開始不甘心啊,後來我老公發展的越來越好,確實提供給了我殷實的物質基礎,我也想給孩子帶來一個有母親陪伴的童年,所以在家一呆八年,逐漸的對曾經的夢想喪失激情,也想著隻要家庭幸福也是一種人生的成功,直到……”秦朵像似難以啟齒,頓了幾秒說:“反正就是那種電視上常上演的狗血劇情,我發現我老公出軌了,直到那一刻我才覺得自己是個傻子,竟然把未來寄托到這樣一個人身上。” 周初言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十點了,他和李清清約的是十二點在商場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看還有時間,就繼續聽她傾訴,但秦朵似乎從他看時間的舉動多想了,沒再繼續說下去,而是問:“中午想吃什麼?我請。” 周初言連忙說約了人,讓她不要見外。 秦朵像似有些難為情的解釋:“我是昨天看到一男人和你那朋友在馬路上吵,罵你朋友是小三,才對你說你朋友不好的話,其實具體怎麼回事我也不清楚,你可以把我當成一個經歷不幸後內心醜陋或心靈扭曲的女人。” 周初言頓了頓,察覺到她的敏感,於是認真且真誠的說:“你昨天說你相信我不是網上輿論傳的那樣,是因為直覺,那麼我也告訴你,我的直覺告訴我,你一定會成為你想成為的人,在家裡的這八年,雖然你職業是空白,但不代表人生是空白,其實家庭主婦是最直觀參與社會的人,我相信這些經歷會成為你追求夢想的加法。” 秦朵微微一笑,似掩飾著一絲激動和感激,但嘴上卻雲淡風輕的說了聲:“謝謝。”隨後也認真的對他說:“我昨天還真看了一下你的自媒體賬號,一百萬粉絲,已經有些影響力了,這件事就怕會成為你的烙印,沉默有的時候不是金,或許也是一種默認,我覺得你可以試試為自己發聲,或想想有什麼辦法能證明自己的清白,如果輿論風向不變,你的職業發展也會受到阻礙,。” 秦朵一語道破他如今的處境,他竟然還天真的以為,隻要和時間耗下去,頭頂的烏雲遲早散去,想起中午和李清清的第一次約會,還有寄托在她身上的希望,瞬間覺得自己可恥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