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租界愛文義路餘慶裡，老趙正在屋內來回轉著圈。早上出門想去買個早點，剛出弄堂口，就發現路口有端著槍的日本兵站著。老趙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為了安全就回來了。路口有持槍日本兵站崗肯定和淩晨的槍炮聲有關，老趙初步判斷是日本人占領租界了。原本今天上午十點要去一個茶樓見一位上級領導匯報工作和接受任務，看情形是不能去了，隻能等等了。如果條件允許，下午三點二十分還有個備用地點可用來見麵。看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老趙的心情也變得有些焦急。時間到了九點半，老趙聽到外麵的聲音嘈雜起來，便急忙走到大門後，透過門縫他見到幾個匆匆回家的人，陸陸續續也有人往外走。老趙想了想，決定出去看看。 　　到了馬路邊，老趙看到馬路上依舊冷清，遠處路口站在幾名日本兵端著槍左右掃視著，幾輛小汽車停在路口，路兩邊站著一些市民在觀望，一些黃包車夫拉著車也停在路邊，有些黃包車上還坐著人，不知道等著什麼。老趙問了幾個人也沒問出什麼，隻知道日本兵進租界了，有些洋人的鋪子被封了。他想了想也走到一旁站在人群後麵等著，看看一會兒會發生什麼。 　　林江山這會也在房間裡轉悠著，半盒白金龍香煙所剩無幾，屋內煙霧彌漫。時間已經過了十點了，路上車輛稀少，行人略多了些，路口的巡捕還在，那兩名西裝男人也早走了。林江山想了想決定還是去雅克那裡喝杯咖啡，一個人等不如兩個人一起等，還能聊聊天。 　　林江山又拿了一包香煙放到口袋裡，到了樓下，看見廚房裡阿貴坐在碳爐邊無聊的打著哈欠，爐子上的銅壺微微冒著熱氣。林江山就對阿貴說：“阿貴！我去天津老鄉家裡了，中午回來做炸醬麵吃，如果有急事就去那兒找我。”聽到阿貴應了聲，林江山就出門快步往雅克家走去。 　　威廉坐在椅子上仰頭閉目沉思著，手指在辦公桌上輕輕不停地敲打。半個小時前的電話讓他知曉了租界最新情況：十時，部分日本海軍陸戰隊士兵駕駛裝甲車、汽車進行了進駐公共租界的列隊儀式，之前日本兵查封了公共租界的英、美僑民資產，收繳了英美為數不多駐軍的槍械，日本海軍陸戰隊全麵取代了租界巡捕，還散布傳單通告市民，幾乎是兵不血刃就占領了公共租界。 　　威廉深深嘆了口氣，感到憤懣卻又無奈。英國駐軍去年撤走了大部分士兵和軍艦回國參戰；今年初美國駐軍也撤走了大部分人員，所以日本人才這麼輕鬆地就進了公共租界，而法租界目前安然無事的原因也很清楚。 　　威廉想著今後該怎麼辦？日本情報機關已經知道了自己這個情報小組的存在，隻是不清楚具體情況。現在公共租界的英國人、美國人都很危險，那邊還有七名小組成員，其中有四位是西方人，希望他們平安，上帝保佑！威廉手上劃著十字，心裡祈禱著。 　　威廉·史密斯今年四十五歲，隸屬英國秘密情報局。1936年他帶著一名助手來了上海，任務是在這座遠東最大城市也是遠東著名情報中心收集亞洲各方勢力的情報。他讓助手以比利時人的身份在公共租界太古碼頭附近開了個商行、自己則用法國人的身份在法租界環龍路上的香山公寓底層開了一家酒吧做掩護。手下最初有六名情報人員，這些人很多年前就陸續進入租界潛伏下來，這些人來了上海後又各自發展了一些人，有英國人、美國人、法國人、意大利人、中國人。威廉來上海後逐一聯絡了最初的六個人，分別下達了任務，確定了聯係方式以及應急聯絡辦法。 　　1937年淞滬會戰後，日本人占領了蘇州河以北的公共租界。他的小組也陸續損失一部分人，最初的六個人死了兩人，都是自盡的，一人跳樓，一人服藥；他們兩人發展的下線也死傷殆盡：有一個人的下線在法租界被日本特務打傷抓到後供出了聯係人的名字，導致這名情報人員逃跑不及選擇跳樓自盡，那名叛徒因失去價值不久被日本人秘密處決了。 　　因擔心人員的再遭損失，威廉一方麵要求小組成員嚴格遵守行動規則，注意保護自己；另一方麵也要求在物色可爭取吸收的人員方麵要更加謹慎。在威廉小心翼翼的努力下，這幾年隻發展了三名情報人員，現在已經發揮作用了。 　　上午八點三十分接到重慶英國大使館轉發來的秘密電文，內容為日本海空軍今天淩晨三點五十五分偷襲了珍珠港，半小時後才向美國外交部遞交了宣戰聲明，同時也向英國宣戰。香港淩晨也遭到日軍大規模猛烈攻擊，駐港英軍奮力抵抗。電文中還要求威廉小組密切關注日軍在上海駐屯軍的情報，前提是必須保證人員安全。 　　今天發生的事情預示著形勢更加嚴峻，日本情報機關肯定會對租界裡的英國人、美國人重點排查。威廉已經安排助手和一名有記者身份的聯絡員對相關人員發出危險警告的緊急通知後就隱藏起來，找書苑 www．zhaoｓhｕyuan.ｃoｍ 等法租界開放後撤到法租界來，這兩人是自己唯一可以通過電話聯係的情報人員。十分鐘之前的電話讓威廉安心了些，助手說公共租界已經開放，各行業恢復營業，英美僑民所屬資產作為敵對國資產被查封沒收，緊急通知已經發出去，自己仍然留在商行裡等待指示。 　　威廉看了看時間，已經過了十一點了，他決定下樓去街上看看，法租界也應該快開放了吧。到了樓下，酒吧的兩名服務生在做著清潔工作，看到威廉下樓，都微微彎腰打了招呼，威廉也微微點頭對兩人笑了笑，穿過廳堂走出門去。 　　出了門右邊不遠就是金神父路。到了路口看到兩位華人巡捕站在路邊，威廉走到兩人身前用法語打了聲招呼，又掏出金屬煙盒打開遞了過去。兩名巡捕是又困又累，見狀連忙點了點頭，伸手拿起香煙放在鼻子前嗅了嗅並沒有點著，其中高個子巡捕用法語問道：“先生，有什麼事嗎？” 　　威廉說：“我想問發生了什麼事情？我的酒吧能營業嗎？還有現在能去公共租界嗎？” 　　高個子巡捕一一答道：“這邊沒什麼事，公共租界開戰了。酒吧可以營業吧，沒聽說不讓開門啊，公共租界還去不了，鐵門還沒開呢。” 　　威廉點點頭說：“知道了，謝謝！”說完就轉身回酒吧了。剛走到酒吧門口，就聽到“轟轟”的汽車發動機聲音由遠及近傳來，回頭一看，隻見幾輛小汽車呼的一下從路口開了過去，對麵也有汽車開了過來，數量比以往多不少。威廉見此情形，輕輕一握拳頭，法租界鐵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