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禪房,願空開始和李範談論佛法,講些大徹大悟的道理,又說李範少年顯貴,已是福祿過重,若命格不尊,心神不闊,怕不能長享富貴。 李範也不反駁,頻頻點頭稱是,願空一瞧更來勁了,說李範大有佛緣,眼下已經領悟了“修口”的真諦。 摸木杯的手一頓,李範神色略顯古怪,他這輩子都要修口,不修就會招來殺身之禍。 身為帝子,他不如江中飛鳥自由,但他若不是帝子,山野餓殍腐屍難保沒有自己一具。 願空見李範神情落寞,眼神黯然,心中大喜,於是正襟危坐,問起李範釋道高下之論。 李範聽著好笑,假裝想了想,諷刺願空說:“釋道無高下,人心有尊卑。” “郎君,你這話錯了一半,佛家向來比道家尊貴,因為佛家普渡億萬黎庶,傳教寰宇,而道家隻興中原一隅。” 願空又講起信奉三寶,人死後入西方凈土的種種好處,試圖讓李範歸心菩提,捐獻全部身外物以成佛果善因。 “法師,在我看來,儒家是外儒內法的朝廷,佛家是個佛朝廷,道家是個道朝廷,儒釋道有人法、佛戒、道規,貴胄白身,佛祖羅剎,三清四禦,都要講究個等階高低,而且觸犯戒律,也要被貶謫,世上沒有平等處,仙界佛境裡也沒有,您就別費口舌啦,小子我冥頑不靈,沒有佛緣。” 說罷李範紅袍一撩,走出禪房回官衙去了。 願空抬腿欲追,卻感到脖子癢癢,情不自禁“噫”了一聲,李範驀然覺著後背有些溫熱,側身一瞧,願空的腦袋飛在空中,落在地上骨碌碌的轉。 最後麵朝自己,眼珠瞪圓,嘴唇微張。 不是,用不著這麼激進吧,殺身驗道啊。 李範拔刀跳上鋪墊,一張狐貍臉霎時間縮回房梁,碩大的蛇身纏繞在木梁上,狐口吐出蛇信,嘶嘶作響。 狐貍也能和蛇交合? 狐麵蛇從房梁上竄出,李範揮刀砍斷蛇身,同時拔出匕首朝門外一甩,隻聽一聲淒厲怪叫,一個小沙彌捂著臉跑開。 李範沒管它,他拔刀將蛇軀斬成數段,肢解蛇頭,搗爛蛇膽,又沿著蛇屍從頭到尾拿刀一劃,將剔除的毒牙拿紙包了,扔進殿前的火爐。 斬草除根,後患不生,此乃隴西李氏家教。 李範脫去袍帶,摘下頭冠,找了件凈人的衣服披在身上,遮住血淋淋的刀刃,往後院去。 推門一望,僧人四分五裂,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 李範聞著熱乎的血氣,不免皺眉,從屍堆裡踩過,雕刻蓮花的石道上留下一道道血腳印。 佛寺的布局大致相同,李範一瞧就知道住持的寮房在哪,他按住刀柄,小跑到願空寮房。 寮房裡林陽正在翻箱倒櫃,他邊找邊大罵禿驢狡猾,白陽仙捂著額頭,一臉不耐地站在他身旁。 “道童仙爺,您聞不到人手太歲的味嗎?” 林陽急得汗流滿麵,找的心急火燎,白陽仙眼神一厲,扭頭朝門口撲去,喊著:“蛇來!” “蛇已經變成了肉泥!” 李範一刀挑破飛來的符籙,直接往林陽身上捅,林陽猝不及防被捅個對穿,抓住刀柄,李範踹開他,不動聲色避開了要害。 得留個活口審訊。 白陽仙見狀露出真麵,一張扭曲潰爛的老臉出現在細弱的身體上,它口誦經文,一環環雷火像套圈一樣從天而降。 李範不作糾纏,直接跑出寮房,不在狹小屋內和他們周旋。 可惜身上沒帶弓箭,李範暗道可惜,房裡的白陽仙沖了出來,大口一張,裡麵五雙屍眼血絲密布,朝李範疾飛而來。 李範沒有閃躲,而是拿刀刺穿手掌,屍眼近身白氣屏障顯現,李範把血抹到刀刃上,跨過去就朝白陽仙頭上砍。 這個鬼東西,他多看一眼都難受。 白陽仙急退,左手一揮,林陽捧著心心念念的盒子,還不清楚怎麼回事,胸口上就多了道深血溝,他看著滿地的鮮血,回想起先前師弟的死狀,喜怒交加,神思迷亂,突然陷入癲狂。 他轉身撲倒白陽仙,一口咬住它的脖頸,拚命撕扯吞咽,李範趁他吃的歡快,一刀來個對串,可是林陽陰笑一聲,拿出一道黑符,塞進血肉模糊的嘴裡,接著他挖出白陽仙的心臟,鳥卵大小的紅珠,一口吞入腹中。 李範從頭顱裡拔出刀,林陽站起身,白臉血唇,有十隻手臂破體而出,他的臉上也多了幾張猙獰痛苦的小臉,小臉的嘴裡長滿獠牙,伸吐長舌。 見此怪狀,李範心頭有點發麻,他慢慢退到庭院,手上的鮮血一滴滴往下落,而林陽步步緊逼,走到陽光下時,他已經恢復了正常人的麵貌。 “多謝,多謝。”林陽笑著說。 李範沒有答話,提刀相視。 林陽正要動口再說什麼,心臟處卻傳來一陣劇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猛的跪倒口嘔黑血,一顆紅珠掉在地上,林陽大驚,伸手去拿,紅珠躍起,碰巧砸到李範頭上,正中眉心,李範隻覺濁氣覆體,渾身冰冷。 旁邊的林陽哀嚎一聲,快速爬上前,將掉落的紅珠再次吞入腹中,然後整個人倒在地上抽搐,像發了癲病。 李範被紅珠碰了一下,神思恍惚,感到鼻下和腰脊兩處如遭烙炙,疼的沒法形容。 腦中有個陌生的聲音炸開,“搶那盒子!” 盒子?哪裡有盒子? 那灘腥臭的汙血旁邊好像有個木盒。 李範艱難地走過去,打開盒子,看了一眼立刻就合上,是一隻嬰兒手臂大小的物件,看著像人參,裡麵隱有玉液流動。 “吃了它!吃了它!” 不行,李範抵死抗拒,打死他也不吃這怪玩意。 可是他越抗拒,腦中的聲音越大,以至於後麵完全把李範的理智淹沒。 李範跪在木盒邊,嘴裡不知嘟囔了什麼,接著在林陽驚懼瘋狂的眼神下拿起人手太歲,咬了一口,人手太歲迅速癟縮,而李範滿麵通紅,酒氣催藥性,身上一下子發了汗。 摸著越來越熟悉的骨相,李範大驚,可是體內熱氣滾滾而出,絲毫沒有停止的勢頭,他隻好冒險背對林陽,努力克製泛濫的疼痛。 過了約半刻鐘,李範才平復那股滾燙的氣,他目光淡淡,輕舒一口氣,拿起手中的刀。 秋陽曜盛,林陽仰頭看不清眼前這人的神色,隻聽門外喧嘩之聲漸起,有淩亂的腳步聲,而下一刻他的雙目就被閃過的刀刃劃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