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範見林陽貪相畢露,瞬間拔刀和林陽纏鬥。 林陽得了白陽仙的道行,多懂得了些道法異術,便召起土灰石塊像狂風驟雨般朝李範砸去,而自己始終躲在較遠的地方,避開他手裡那把寒光閃閃的利刃。 李範也不慌,沙石蒙眼他就閉上眼睛靜聽風聲人息,六彈指後,林陽身上便多了幾道血痕。 林陽暗道不好,自己要是受傷過重,耗力過度,白陽仙這狡猾的老鬼肯定要趁機吞噬自己,因此他沒敢冒險下死手。 這邊李範也是強弩之末,喝了藥後身體本來就虛,又沒吃東西,完全靠著一股對林陽攪場的怨氣圍著他劈砍。 狗奴養的臭崽種! 李範午後本來是計劃和子書少晗喬裝打扮去李府探聽虛實,找出李禦史家鬧鬼的真相,再暗中調查滅蝗禍天的謠言源頭。 現在被這幫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人一打攪,計劃半途而廢,還被逼著當盜賊,偷偷摸摸的不敢露麵,這簡直是觸了李範的逆鱗,他越想越氣,下手也越來越狠厲。 林陽被壓著揍心裡也發了火,便生出十隻屍手抵擋李範的攻勢。 十隻屍手個個長著五寸長的黑指甲,尖如彎鉤,揮舞起來像一群刀片繞著李範飛。 李範一不留神,被沙石瞇眼,此時一隻黑指甲戳進他的皮肉,往上一挑,竟然將麵具撕了大半。 李範暗道完蛋,忙去拿訊煙。 “公主邑司那有動靜!”一串馬蹄聲紛至遝來。 是巡街的金吾衛!真是曹操呂布給董卓伴駕—前有豺狼後有虎。 林陽感覺對麵的攻勢緩和了不少,下一刻徹底沒了動靜,林陽怕他潛伏隱蔽搞偷襲,再細細一聽,“噗通”一聲響,那人居然翻墻跑了! 李範悄悄逃到街巷暗處,落跑之際,原先還剩下的小半塊麵具也丟了。 原本在虢州的岐王居然暗中到了長安!多麼勁爆的新聞,足以徹底點燃暗潮流動的長安。 薛王的舅爺剛被聖人杖殺,岐王不服敕令回到長安,先前申王求聖人給府吏升官姚相公反對,姚相公兒子犯事,山東黃河南北滅蝗觸天怒,雷獸降世警告世人。 有多次政變經驗的長安黎庶遇到這一連串可供浮想聯翩的傳聞怎麼能不回憶往昔。 而靠著政變起家的阿兄,他會不犯杯弓蛇影的心疾? 李範冷汗都出來了,他不敢想象被人看見真容的後果,這絕對不是自己能承受的。 看似一件件小事,有了自己這個親王級別的滾燙熱油,便足以炸成震驚大唐的大事變。 想到這,李範心一橫,看來隻能學聶政自毀其麵了,否則麵上蒙布,更惹金吾衛矚目。 沒想到匕首剛上臉,林陽從背後追來了,李範罵了聲晦氣,轉身就逃。 東邊靠著皇城,金吾衛重兵把守,人數隻多不少,眼下唯有逃進西市,西市胡人居多,不會有人認識自己,而且西市靠光德坊近,占地廣,地形復雜,店鋪林立,萬一鬧起亂子,他可以趁著動亂脫身。 看街上的動靜,冬冬鼓剛敲完,大批的人流匯入西市,四散開來,食店酒肆也開始關門出客。 李範稍低著頭,默默記著附近的邸店旅舍,一邊防備林陽,一邊盤算著今晚到哪過夜,忽而聽到幾句夾雜在人浪中的私談。 “聽說鎮詭衛到西市來了。” “西市最近也不太平。” “到年關,不少胡商備貨出城,招徠力士,人仰馬翻,鬧哄哄的。” “吐蕃那戰事吃緊,突厥也生亂,隻怕隴右那邊的路不好走。” 往後一瞧,林陽沒了身影,而鎮詭衛獨特的官袍在人流中若隱若現,李範心頭掠過一絲寒意,便拐進一處小巷,爬上人家的屋簷,在房頂趴伏窺伺。 但這樣做也不是長久之計,鎮詭衛是司丞精挑細選出來的人物,若他們發覺不了屋頂上趴著個人,那就是一群廢物。 雖然李範現在無比希望他們廢物一次。 他一看腳下的鋪子像是胡商的邸店,又著實擔心子書少晗也在西市,這家夥眼睛比猞猁尖,就不管那麼多了,掀開瓦片和蓋板,撥開一些稻草,堂而皇之進到胡商的邸店裡。 摸了摸下麵的木板,輕輕呼吸了幾口,李範心想這可能是胡商放醃貨酒水的頂倉。 他聽著下麵人撥弄算盤,搬貨記賬的喝聲,有男有女,還有人在飲酒彈唱,看來關了門,他們的生活也挺有滋有味。 在半寂靜半喧鬧的氛圍中待了半晌,李範略微放鬆了點。 聞著從木梯傳來的肉香,李範不免揉了揉肚子,這一餓,孫先生那神藥的藥性就抵不住了,加上白眉赤臉的鬧了半天,最近天天多夢少眠,李範按著刀,頭一歪,睡了過去。 等他醒轉,一盞竹篾燈晃在眼前,李範瞬間警醒,抬刀抵在來人的脖側。 “低聲,勿動。”李範低聲警告。 來的是名娘子,右手捧著書冊,看到李範也嚇了一跳,卻意外的沒大喊大叫。 李範見她麵熟,滿腹狐疑的打量了她幾眼,又看到放在書冊中間的毛筆,故意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依然沒出聲。 那娘子順著李範的視線瞅了眼書中毛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目光淡然,輕聲道: “我父親葉靜淵曾經當過王府防合,後被武氏子弟戲弄而死,這是當今岐王在長安二年時下賜給我阿耶的玉管筆,說是預送給他家二娘的及笄禮。” 李範手上的刀沒移一寸,左手拿過毛筆細看。 是他賜的東西沒錯,筆管上有他親刻的一段經文,當年葉靜淵陪他踢蹴鞠時曾說他家二娘生來體弱,不像自己,年年尋醫問藥也不見好。 李範便刻了段祝禱長壽康健的經文在這玉管上,笑言是送他家二娘的及笄禮。 “仆賤命微軀,又無尺寸之功,受王爺恩賜心內羞愧,唯有舍命以報王爺厚遇。” 什麼厚遇,不過是好奇心起托人去長安買的玉管筆,不過是閑來無事翻閱佛經看到的一段經文,不過是聊作解悶的小物件。 至於他在自己被武氏子弟淩辱時挺身而出,感慨陳詞,受暴罰虐刑而死? “仆效安金藏忠舉,雖死無悔!” 往事歷歷在目,李範眼神尖銳,冷聲道,“你認識我。” “我家裡有副王爺的畫像,阿耶說王爺是清輝銀月般的人物,就暗中畫了一副,為王爺日後弱冠儀賀。” “靜淵怎麼死的?” “隻知最後是受涿鹿之刑而死。” 涿鹿之刑……李範看著眼前人,她就是葉二娘子葉懷蘇,為了維護自己的尊嚴,靜淵慘死刑獄,葉家瞬間妻離子散,葉大娘子進了平康坊北裡南曲,她又流浪去了哪? 但縱然是故人骨血,如今也僅有死路一條。 隻不過現在不能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