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的上下學，每天都是如此。此時江百有些雀躍，蹦蹦跳跳地走在走廊裡，下樓——出門。身旁都是些小小的男孩女孩，他被媽媽取下書包抱在懷裡談笑著回家，亦或是他被爺爺奶奶拉著手親昵地上車。 　　江百望了眼校門——沒有媽媽，也沒有爸爸。他們都沒來。 　　“啊啦，明天是千尋的八歲生日——孩子他爸，不表示一下啊？” 　　“哎呀小千尋要八歲啦？明天爸爸給你買你最喜歡的禮物——媽媽也會來接你喲~沒有什麼事兒能比你過生日這件事大了······咱們小千尋要八歲了！” 　　低下頭，江百瑟縮了一下。 　　明明······說好了的。 　　像是期待著什麼似的心臟突突地跳著，江百依舊雀躍著，跳著小步伐。周遭一切像是被洗刷上了新的顏色，煥發出了別於往日的光彩。緊張著，期待著，不安著——種種以前沒有萌發過的情緒噴薄而出，模模糊糊的像是想要表達什麼，可卻吐不出一點言語的表達。 　　“媽媽！” 　　“快看那是什麼！好奇怪！” 　　尋著那軟酥的音調，江百也看向那裡。密集的灌木後，一條細細的小溪，水底散發著暗藍的銀輝。幾塊零碎的麵包屑下，聚著幾條魚。 　　那聲音張牙舞爪地向著一條格外纖細的魚兒沖去，和它扭在一起糾纏不休。眼前莫名的場景倏地模糊起來，隱約間江百望見急飛而過的白龍身後，撕扯著的白色紙人。揉了揉眼睛，一切再次清晰起來——那是一條，奇特的，魚。 　　纖小的身骨，青藍色的鰭，玉白的角。乍一看的確是條魚······它不去同同伴搶食麵貌，隻是靜靜地呆在那裡。要更準確的形容它的話——它是一條龍，縮小了很多的龍。 　　“你好。”江百撐著傘，細密的雨淋淋落下，敲濕了江百的書包邊緣。江百抿著嘴直直地看著那條奇特的魚——被其他的小魚包圍著，像是逼迫著又像是供奉著。沒一會兒，不知怎的魚聚的越來越多，從不同的方向以著不同的調子遊動而來，但都朝著那條形狀奇怪的魚。 　　心中突然不安起來，江百下意識地握緊了傘伸出手想揪些什麼。果不其然，魚群先是憑著一種詭異的方式扭在一起，扭著廝打起來，沖向被圍住的它，拉扯著。 　　“你們！”江百失聲，丟下傘在腳下的草地摸索起來。抖抖索索地摸出了個石子，江百擦了擦又放下，再次摸索起來。終於是摸索出了一個圓潤的小石子，江百鬆了口氣，輕輕朝著魚群的空隙丟了過去。魚群小小的散開，可又聚在一起。 　　江百下意識地沖過去，俯下身子趴在灌木叢上努力伸著胳膊劃著水麵，喊著：“走開——走開！” 　　為什麼要傷害它？ 　　它那麼溫柔——等等，江百明明才······第二次，看到奇特的它。 　　被自己的行為嚇到，江百愣愣地呆在那兒，一下不知道該做什麼。 　　“壞人——姐姐是壞人！壞人！壞——人——！”聽到前幾天帶領著江百看到它的孩子聲，江百轉過頭去不解地看著他。他頭上撐著傘，傘柄上纖柔的成年手掌，撐傘的人輕輕彎下身來笑盈盈地看著他。 　　江百突然覺得心裡脹著難受。 　　“隻有那條魚——才會欺負它的同類！我上次看見它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攪的小溪到處濺水，水一下子······一下子流的快了好多好多！有些、有些魚都被沖到了土上！姐姐你這、這是在幫壞魚！”他氣地鼓起嘴。 　　“它是個好魚！——你怎麼知道它是壞魚！”像是炸毛的貓一樣，江百也開始嚷嚷，“它那麼好的魚！你怎麼知道它不是好魚······你、你！” 　　“我每天下小學都走過這裡——它每天怎麼樣我最清楚！” 　　“可······可是你隻是路過不是嗎！它肯定不是個會乾壞事的魚！” 　　“哼——前一陣都沒有看見過你，姐姐！你少在這裡胡扯了！”拽過身邊的人，他拉下眼皮做了個鬼臉：“姐姐——你就慢慢淋雨吧！好壞不分——媽媽，我們走。” 　　江百也不知道江百怎麼了。 　　眼前忽然閃過模糊的影響，藻綠發色的男孩小心的喂給跟他相似大小的姑娘藥丸，小心翼翼，溫柔地。 　　心裡不由自主地相信。 　　理由······江百想了很久很久，依舊想不清楚。 　　幾天後，江百的鞋櫃裡多了塊瑩藍的小石頭。 　　江百小心翼翼地從袋子裡拿出麵包，撕了一角仔細地磨碎。罷了，江百微微笑著：“謝謝你那天送的石頭，真漂亮。”說著，江百慢慢地撒著麵包屑。 　　小魚搖了搖尾巴。 　　“你喜歡這個味道的？”看到它的反應，江百眼中的光仿佛又亮了幾分：“那我以後有時間繼續來找你玩兒！” 　　小魚又搖了搖尾巴。 　　江百突然開心了好多。 　　“吶吶~今天給你帶了這個！糯米團子~”江百蹦蹦跳跳地趴在灌木叢上興奮地沖它招著手。 　　江百整個人撲在灌木叢上，嘴裡嚼著團子支支吾吾地，嘴角沾著白色米粒，一隻手努力地想夠到池子裡的那條魚——摸一摸它。那條魚追著水上飄動的米粒，尾鰭上不知名的亮片閃著微光。 　　“今天學校裡交到了一個好朋友呢~”江百拿出另一個飯團，搖搖晃晃地趴在灌木叢上，兩手剝著，仔細地往水裡撒著米粒。魚兒飛快地遊動，略微躥出水麵努力地夠著江百軟小的手指。 　　“別咬了······癢癢~” 　　頸間，劃過絲絲的柔風。 　　零零散散斑駁的陽光打在草地上，靠在灌木叢邊的小女孩緊抱著懷中的書包，微瞇雙眼。四周靜悄悄的，偶爾傳來一兩聲不遠處人們的低語。潺潺的溪水流過，滴滴滲入了灌木叢邊的土壤。 　　“唔——”江百揉了揉眼睛，“嗯······我——我又睡過了！”懊惱的，江百飛速爬起來拍著身上著的草葉，匆匆忙忙地看向河裡靜靜看著的魚，不清的道歉：“對不起······我得走了。” 　　沒一會兒，又見江百急急地跑回來，在草叢裡翻找著，又匆匆地跑開。 　　“······抱歉！” 　　被撞到的人擰起眉毛，剛才還談笑著的表情變臉一樣換掉，沖著匆匆離開的女孩吼到：“怎麼看路的——！”說著拍著自己的身上。“嗯？”那個人突然向那邊看去，“這裡——有條河？” 　　“為什麼總是這樣——好不容易交到了朋友。”江百抽抽搭搭的哭：“江百······沒來這邊多久就搬走了。” 　　魚搖著尾巴遊到江百身側。 　　充滿希冀地望著它，江百喜出望外：“吶——你還是我的朋友！” 　　魚又搖了搖尾巴。 　　“荻野千尋不是正常人！不——是——正常——人！”那個孩子扯著嗓子喊道。 　　“不是正常人~哈哈哈！”旁邊的孩子附和著。 　　——這隻是開始。 　　在江百初中開始的第一天放學，那嗡嗡聲就越來越大。 　　“那個孩子在乾什麼啊······鬼鬼碎碎的，天天······對著河乾啥呢······” 　　“噓——小聲點兒！”婦人拉過身邊擰著雙眉的婦人，“有些人啊——咱們避而遠之吧······畢竟——”說著，婦人擔憂地指了指頭的地方：“要不是這外部有問題——就是裡頭的問題啦！裡麵七拐八拐的······誰搞的清楚，是吧？” 　　“說得也對。” 　　“快走快走。” 　　“天啊——這孩子魔障了還是怎麼的？我家孩子放學老看見江百在那裡······一個人對著河裡的什麼自言自語，這、這、這······”婦人縮了縮雙肩不安地瞥了眼不遠處河邊的那個身影。 　　“噯——你家不是以前就住這嗎？沒見過？” 　　“這麼說我想起來了······我家孩子小時候有次看見江百往水裡丟石子還嚷嚷這什麼奇怪的東西——咱先等等，我今晚回去問問我家孩子。” 　　“喏喏——今天又在那塊，你問到了沒有啊。” 　　“幸好我家孩子好了——他說小時候他看見江百往河裡丟石子，幸好我家娃製止了江百。你們聽聽，是這麼一回事兒，河裡原先有條也邪乎的魚，能攪起大浪什麼的······他看見過那條魚有次翻騰整得整條溪都不合適了——那時候還是條溪，後幾天就看見那姑娘丟石子——手下毫不留情！” 　　婦人橫著臉比劃著：“就像這樣——真是的小孩子怎麼下得去那麼重的手！不可理喻！江百家長乾什麼的！我家孩子過去說江百、江百，居然還嚷嚷那妖魚是好的！你們瞧瞧！後麵我家孩子再沒看見過那魚——誰知道江百還神經著，多半是那條魚！” 　　“嘖嘖——這······讓孩子們想想辦法！我們，這······畢竟不方便。” 　　像野草一樣瘋狂蔓延，那件他們期待已久的事，終於發生了。 　　不知怎的，今天放學後江百總覺得不舒服——點點惡意從不同的方向扭曲而來，身邊的曾經同路同學，回家路上江百會打招呼的阿姨，以前在河邊瞧見過的小孩子們。心裡突突地跳著，沒有預警的爆發的無所適從轟擊地江百一下子傻在那裡。 　　好害怕······怎麼辦？ 　　“快從這裡離開——別在那裡阻礙別人了！你！這個——不正常的人！”尖利的童聲劃開了死水般的寂靜。 　　開始了。 　　“你這個神經！” 　　“你這個騙子！” 　　“不正常的大姐姐！” 　　“居然還待在那裡——不虧是個神經！話都聽不懂了嗎！” 　　“快走開快走開！” 　　“嗚。”不明的感覺從胃裡翻滾著，江百捂著嘴飛快地跑開。 　　江百要逃離——離開這個地方！ 　　隨著江百的離開，孩子們發出暢快的大笑，擊掌慶祝——誰也沒有注意到水上濺起的小小浪花。 　　心裡一抽一抽的疼，江百好像是昏天黑地地哭了一場，模糊有意識以後就已經是黃昏了。在那個時候，江百遇見了，溫柔的他。 　　“小妹妹，你怎麼啦？” 　　淚水跟話匣子，一開就再關不上。 　　夏目輕輕地拍著抽噎著的江百的背，輕輕說到：“一條魚啊······就隻有你能看見？” 　　江百抽了抽鼻子，嗯了一聲。 　　有些不解地，夏目指著江百的身後疑惑到：“那你看不見你後麵嗎？” 　　愣了愣，江百轉過頭。揉了揉眼睛，江百回答：“哥哥——那後麵有什麼嗎？” 　　夏目的眼中，藻綠色齊發的男孩靜靜地站在，擔憂地看著江百，身上淩亂地披著銀色的外衫。看到江百轉過頭來，他的眼中迸發出星光的燦爛，可看到江百的反應後又迅速地熄滅。他緊張裡摻雜著擔憂，終是忍不住撲過去從背後抱住了江百，口中輕輕喃喃：“千尋——千尋，我在這裡啊！” 　　“我在這裡啊——！” 　　這聲音聽在夏目耳中格外刺耳。 　　倏地，夏目嘆息：“千尋，我真想把我的眼睛借給你。” 　　好想讓你看見他。 　　千尋。 　　“貴誌——你的朋友找！” 　　“來了——”夏目拉開門，有點驚訝：“是你啊——” 　　門口站著江百，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專心致誌地開始研究腳尖。“唔······我是來道謝的——夏目······”江百結巴著紅臉糾結了好一陣子，小聲叫出：“夏目哥哥——謝謝。” 　　側過身，夏目笑到：“進來坐會吧。” 　　“謝謝。”脫下鞋，江百小心地跟了上去。 　　江百局促不安地坐著，瞅著夏目端來的檸檬水，攪著衣角說：“謝謝。”有點奇怪地盯著自娛自樂地貓咪，江百捧起杯子小口地喝起來。 　　“千尋——你為什麼能看得到那條魚？”夏目皺眉，找書苑 ｗｗｗ．ｚhaosｈｕyuan.com 暗自思索著。 　　奇怪地抬頭，江百說：“就是看的見啊——我記得小時候······就是江百們說我扔石子那陣，那個男孩也看得見，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後來······他看不見了。”說到這，江百抿著嘴抓緊了杯子。 　　“那——”夏目想問什麼可又停下了，試探著說：“千尋，那條魚，可能是——” 　　“妖怪那一類的？”看到夏目的表情，江百有些肯定地重復：“就是妖怪吧······夏目哥哥？” 　　“說到這裡······”夏目揉了揉江百的頭發：“別不開心——我跟你一樣。” 　　“夏目哥哥——謝謝！” 　　彎起嘴角，酒窩淺淺浮現，江百好似一點也不傷心—— 　　“他們的做法······我可以理解的。夏目哥哥你想，如果你總是生活在一個全是好孩子的地方，大家每天充滿上進心的生活——你的行為、生活方式，甚至是思想，都是以那個環境為背景的······可是！如果這時候來了一個不是那麼好的孩子，也許隻是差那麼一點點······可在那個環境下，江百就是特殊的，江百就是格格不入——江百與他們，不同的不止一點點······” 　　說著說著，話語的失落再也掩藏不住，江百扁了扁嘴。 　　憐惜地看著江百，夏目輕聲說：“我也一樣的——千尋。” 　　看了看窗外，江百提起書包，鞠躬說到：“我······不打擾了，夏目哥哥，再見。”說著有些急匆匆地跑了出去——完全不像來時的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