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夢陽看著短衫黑臉漢子,笑了笑,接著朝著海瑞拱手行禮。 海瑞雖然疑惑,但見沈夢陽對他行禮,還是還了一禮。 “三家客房,那就勻一間給這兩位,房錢算在下的。”沈夢陽對客棧掌櫃開口道。 接著沈夢陽轉頭對身後的戚少通開口道:“少通,你帶著兄弟一間房,擠一擠,我和元敬一間,湊合一晚。” “是。”戚少通躬身應諾道。 也不知道曾幾何時,戚少通開始聽從沈夢陽的吩咐,如聽戚繼光的吩咐一般,百分百執行起來。 要知道戚少通的職位也是百戶,其實和沈夢陽平級,但是自從沈夢陽考上武解元,整個營寨都開始對他畢恭畢敬起來。 就連戚繼光的娘舅田東牟,再也不提說要分他的月俸的話,每個月都是實打實給他發俸祿。 當沈夢陽問起,田東牟就說之前隻是和賢侄的玩笑之語,當不得真。 看來大明人還是重視科舉,即便是武舉,若是考中,都會被人高看一眼。 畢竟武舉也是科舉,而且武舉監考官,可都是正兒八經的文科舉出身。 “元敬,隻好委屈你跟我擠一擠。”沈夢陽對著戚繼光笑道。 “哈哈,隻要你不嫌棄我打呼嚕,我正好想和你秉燭夜談,上次談論的軍略一道,我可是不服氣的,我們再來辯論一次。”戚繼光哈哈大笑道。 “這位少俠,請了!”海瑞打斷了戚繼光和沈夢陽的談話,對著沈夢陽行禮道。 “在下沈夢陽,字賓之,還未請教兄臺尊姓大名。”沈夢陽拱手行禮道。 “在下海瑞,字汝賢。”海瑞自報家門道。 當海瑞說自己叫海瑞的時候,是真的把沈夢陽給震驚住了,隨便見到的一個黑臉老農竟然是海瑞海鋼峰。 這運氣也是真的沒誰了。 這可是海瑞海青天啊,鼎鼎大名,後世誰人不識,中國歷史上兩大青天,一個包拯包青天,一個就是海瑞海青天。 不過包拯包黑炭,那是因為戲曲的原因,現實他並不黑,而且說他鐵麵無私,其實實際的包拯官做得很大,而且鐵麵無私並不是他的唯一。 海瑞這個青天倒是真的鐵麵無私,一個敢硬剛皇帝的人,想想他有多硬氣。而且確實長得黑。 後世戲曲的包拯包青天,包黑炭其實是包拯和海瑞兩個人的結合體。 而且戲曲的包拯像海瑞多過於像包拯本人。 因為包拯做官雖然也很公正,其實他為官也很圓潤,否則不可能做到宰執這樣的高位。 “原來的海汝賢當麵,久仰大名!”沈夢陽心情激動地開口道。 戚繼光則一臉狐疑地看向沈夢陽,他還從來沒見過沈夢陽如此激動,難道這個海瑞海汝賢真的這麼出名? 海瑞也很迷惑,難道眼前這人真的見過自己?怎麼如此激動? “賓之,剛剛那客棧掌櫃明顯就是奸商,坐地起價,如此不正之風,我們不可助長此等歪風邪氣。”海瑞對沈夢陽教誨道。 嗯? 沈夢陽原本以為海瑞這是來感謝他剛剛的買單,不曾想是來批評他,不該如此助長歪風邪氣。 雖然突然,隨即沈夢陽突然有些理解,不愧是海剛峰,眼裡揉不得沙子。 遇到不平事就會較真之人,唯有這樣的人,才能不懼任何權貴,就是連皇帝都不怕,就敢硬剛。 真名士就敢直麵血淋淋的真相。 “你這人,怎麼如此不知禮?明明是我們百戶大人請你住客棧,你非但不領情,反而指責我家大人,簡直是壞!”沈夢陽身後的陳六子,紛紛不平道。 他是真替自己的百戶大人鳴不平,明明做的是好事,相反還被人指責,世上哪有這般道理? “沈百戶請在下住客棧,在下自然是感激不盡,但沈百戶不應該助長店家這種任意載客的行為,此乃不正之風,若是任由此種風氣蔓延,隻會讓社會變得戡亂不堪。”海瑞認真道。 看著海瑞那一臉較真的模樣,沈夢陽也不由得動容,世上最怕的就是較真之人。 很明顯,海瑞就是那個較真的人。 “汝賢兄,如今天已經黑,若是因為價錢沒談攏,恐怕今晚就得露宿街頭,到時候被巡夜軍士碰到,反而是我們的不是。” “不若先安歇一晚,明天再做打算,若是明天汝賢兄依舊堅持己見,在下贊同汝賢兄前去報官,如何?”沈夢陽有些頭大道。 有時候碰到較真的人,是真的不好對付啊! 因為他們的腦回路跟正常人是不一樣的。 當然有時候,你又不得不佩服這樣的較真之人,因為有他們,你才會相信這個世上是真的有光明,有聖人的存在。 海瑞沉吟片刻,點了點頭:“也好,暫先歇息一晚,明天再做計較,如此奸商定要好好整治一番。” 一旁的客棧掌櫃聽了海瑞的話,頓時臉上漲得通紅。 這個窮酸,竟然還不罷休,真是沒完沒了。 “汝賢兄,你們此次是前往京師參加會試嗎?”沈夢陽對著海瑞問道。 海瑞點了點頭:“不錯,在下確實是來京師參加會試,賓之,你們這一次也是來參加會試的?” 說完又不由得打量了一下沈夢陽一行人,不過沈夢陽他們雖然穿長袍,但全都是武士服。 完全不是他這樣的書生藍衫,也許是為了標新立異,現在大明漸漸有一種風氣,那就是衣著開始變得五花八門,尤其體現在年輕人身。 海瑞以為沈夢陽也是這樣的人,因為看沈夢陽談吐,很明顯是讀過書之人。 “我們確實是參加會試,不過我們參加的是武科會試”,沈夢陽笑道。 參加武舉,這一點倒是讓海瑞沒想到,不過想想也也是,一行人都騎馬,身上很明顯都帶著武器,不是武舉人,就是軍中之人。 否則不敢如此大搖大擺帶著兵器上街。 “海安,去取一兩銀子來。”海瑞對身邊的仆人開口道。 “老爺!”旁邊一身裋褐臉似老農的海安,頓時麵露難色,這一次他們一路從海南過來,路途遙遠,如今身上的錢物可剩下不多了。 “快去!”海瑞皺眉道。 他平生可不喜歡欠別人人情,而且還是一個萍水相逢之人。 “汝賢兄,區區一兩銀子何足道哉,相逢既是緣分,就當交個朋友。”沈夢陽開口道。 “無功不受祿。”海瑞生硬道。 嘶,這個海瑞還真是油鹽不進,完全不通人情啊。 按照正常人的思維,別人好意請客,你即便再不領情,麵上上總會給人留三分。 到海瑞這,完全是一點情麵都不留。 旁邊的戚繼光都看不下去了,一個舉人而已,能不能考上進士還兩說,這是看不清他們這軍伍中人嗎? 他怎麼也是五品武將啊。 戚繼光正待要發作,沈夢陽一把攔住了戚繼光,對著海瑞道:“原本一兩銀子也不是什麼多大的人情,不過既然汝賢兄這麼說,那我就收下。” 海安不情不願從褡褳裡掏出一兩銀子,遞給沈夢陽。 有時候海安也很看不慣自己老爺的做派,別人都好意想送了,為何要拒絕? 原本這次從海南來京城,鄉老都送了不少儀程,但是老爺都通通拒絕,也不知道老爺是咋想的。 如今大明哪個舉人不收禮? 收下海安遞過的銀子,沈夢陽掂了掂,看著海瑞露出一絲好笑的神情。 果然歷史上留名之人都很有個性。 收下銀子之後,朝著海瑞拱手行禮告別。 “賓之,怎麼這個海瑞海汝賢,你怎麼對他如此禮遇,這可不是你風格啊!”來到房間戚繼光問道。 “看此人麵相,就是那種倔脾氣之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種人喜歡較真,即便是在官場估計也不會討同僚和上司的歡心。”沈夢陽悠悠地說道。 抬頭望屋頂,似乎想起曾經在職場上,碰的頭破血流的自己。 “既然此人注定在官場走不順,你還對他青睞有加,而且此人根本不領你的好意。”戚繼光皺眉道。 “元敬,大明的官場太過油滑,需要較真之人來攪和攪和這攤死水。”沈夢陽沉重道。 看著眼前的沈夢陽,戚繼光突然覺得有些陌生,整日裡嬉笑怒罵的沈夢陽,想不到竟然如此憂國憂民。 與之相比,自己好像差遠了。 “賓之,恐怕此人擔當不起你這樣的厚望吧,如此不懂人情世故,恐怕此人很難在官場走下去。”戚繼光一點都不看好海瑞。 在戚繼光眼裡,海瑞好比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他很難想象,如此人物怎麼在大明官場立足。 就是他自己,十幾歲開始負責登州衛事務,也知道需要向上官打點一二,看海瑞此人,將來別說給上官送禮,沒對上官惡語相向,都是算是此人發善念。 “若是偌大一個大明容不下一個海瑞,隻能說明這個大明徹底沒救了。”沈夢陽悠悠地說道。 事實上大明勉勉強強還是容下了海瑞這個“茅坑的石頭”,也側麵說明此時的大明還沒徹底糜爛。 大明官場上的官員還是不缺開明之士,可惜這樣的人太少太少。 “早些歇息吧,明日元敬你可是說帶我們好好逛一逛這個通州的,我可是很期待啊!” “好。”
第96章 官場“鯰魚”(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