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偽官(1 / 1)

南明見聞輯 默不求聞 4641 字 2024-03-17

一個人徒勞的奔波是枯燥且無味的。   在盱眙縣外客棧補充好了精力後,我才不安得踏上了歸程。   在腦海裡設想了好幾種說辭,但是放在嘴邊嘗試說了兩遍越說反而越覺得燙嘴。   最後心下想著,沒準和上次一樣到了駐地他們反倒不見蹤影呢。   就在自我設想和自我寬慰的雙重困擾下,緊趕慢趕總算是到了駐地。   隻是眼前的情形倒是大出我意外,一隊隊的兵丁們從車上搬運木材石頭,儼然是要造房子砌堡壘一樣。   我隻能抓住一個兵丁問話:“這是要乾啥?”   “造營房啊,朱老爺吩咐的。”兵丁答了話就管自己繼續搬木頭去了。   我是真摸不著頭腦了,於是急急忙忙往大帳趕去。抬眼看去坐在正中間的朱賢政跟個沒事人一樣,神經氣爽的模樣我還以為是看花了眼。   他看著我驚愕的表情和狼狽不堪的模樣就隻是點了點頭。   張老六這時候也嘻嘻哈哈得靠了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扭頭對朱賢政說道:“我就說不可能是的吧”   我直接被他倆的一唱一和搞懵了,隨後朱賢政從他疊著稍微有點厚度的書信中抽起了放在最上層的一份,一邊示意一邊說道:“這是我蕭縣老家的朋友寄來的,是金壇那邊士紳們寫的。我剛和他們講了半天了,你自己接過去看看吧。”   我走到他桌前拿了過來,隨後找了個座坐下慢慢看。這篇檄文雖是對仗念起來朗朗上口,有好幾個字我都不認得,於是我就念完開篇的“先帝焦勞十七年,無日不臥薪茹膽;諸臣世恩三百載,何人不食稅衣租?”   看了幾行我便往最後翻去,都是些頌唱新君和謾罵投降李自成官員的言語,然後突然瞄到了“魏閹不過弄權,凡媚璫尚從逆論;李賊敢行弒帝,豈偽官可以順存!”這麼一句。   我心下恍然,隨後心生了一陣酸楚。抬眼看去眾人馬上問道“不是,擱著你們以為小爺我是跟了順賊的?”我把順字的音調還調高了兩分。   李宗元還念念道:“可不是嘛,畏行哥。你看你第一次去打探個消息直接人消失了小半月的,你說這誰都難保你是不是李賊那邊用的間呀,這次是不是就要就偷偷回去了呀。”   氣倒是一下沖上了頭,我站起來一下就往帳外沖了去,頭剛剛伸出帳外,一陣難得的爽風吹來,倒把我弄清醒了,看著帳裡嘻嘻哈哈的張老六,就連朱賢政臉上都難得露出笑意。   暗罵了一句被人耍了,我又坐了回去板著臉問道:“守備爺,那外麵兵丁蛋子們在搬木頭是乾啥?”氣急敗壞之下我都把蛋子說了出來。   “還叫守備爺?該叫遊擊爺了”張老六繼續嘻嘻哈哈。“你還不知道,就你走了第二天就有官兵找到我們這邊給我們送了任命的詔書和印信了。”   我心下總算明白了,擱著小爺在外麵累死累活瞎跑,朱賢政第二天就變成了沒事人。   朱賢政從那一小疊書信中抽出了一份明顯是詔書模樣的,抽著裡麵要緊字樣和我念道:“又移駐虞城,安撫兩河各寨,積功升分泗盱遊擊...”   隨後看著我“你說我一個徐州人,最北就是去過徐州府城。怎麼能跑到虞城去安撫兩河各寨了呢?”然後把詔書小心的卷了收了起來,對我說道:“說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的腦海裡一下閃過了個那個奸滑模樣的書吏,還有那個應下來差事的楊總爺,還有那天泗州知府衙門所謂的移駐虞城的公文。   我也不想作答,就岔開了話題:“那遊擊爺,咱們的新駐地上麵說在哪了嗎?”   李宗元又接過話來:“上麵說要等興平伯,就是那個高傑來統一安排調度。這高傑不是還在揚州外圍城還挾持了督師嘛,我妹夫的意思就是說咱們就裝清廉,就在這破不拉幾的地方搞個正經營房,未來督師大人看到了也挑不出毛病來...”   迎接他的自然是朱賢政的起身準備動手了,於是他拉著張老六做抵擋又溜出帳外去了。   朱賢政無奈的擺了擺手,張老六也退了出去。我隻是想著那好歹有房子可以睡了,倒也沒多想,也就想退出去找地方睡覺去。   隨後他把我喊住,然後還要拉我商議這份檄文。我萬般無奈,隻能應付得回答道:“我看上麵多半就是講些新君登基和什麼偽官不忠的事情,咱們大寨裡又沒有什麼真的從過李自成的貨色,就算有,也不可能是啥大官。我是真的不眠不休跑了兩天,有什麼事先等我睡醒再說吧,我的朱老爺。”   朱賢政從這一疊書信最後一份裡抽了一本,站起來走到我麵前跟我說道:“我有意在軍中練個軍歌。”   我接過後坐了下來,嘟囔道:“沿用戚少保那首不就好了麼。上報天子兮,下救黔首。我都會唱...”   朱賢政打斷我:“現在哪來的倭奴,你先看看這個。”   我於是翻開來搖頭晃腦念道:“‘被犀甲、操吳戈。’這不是屈原國殤的句子嗎?這你別說大頭兵了,就你那大舅子我估計都認不得。‘氣之雄、騰天河、騖廣野。’這是杜甫的句子吧?你這搞的,絕對不行啊。”   朱賢政的好臉色都要被我氣的拉下來了,我隻能趕忙念道:“‘捐愛戚,誌之決。頭匪恤,我心赤、我血碧。長城雖壞,白虹貫日。’這後半闕倒是寫的還行,赤心碧血,白虹貫日。但是關鍵是怎麼改編法,總不能在中間加個兮字吧,你也不怕屈大夫夜裡爬出來敲你的門。”   朱賢政是真的被我搞氣了連連擺手:“我本身是想問你能不能練成軍歌的,你這胡說八道的,你今天就拿回去好好看看,琢磨出個調子來。”   我唱了個大喏,用著小爺先去補覺的說辭裝著疲憊不堪慢悠悠往帳外走去,突然想到了一點事,隨口問道:“我說,這信是誰寫給你的,到時候我真琢磨出個調子,他不會來找我的麻煩吧。”   對應我的漫不經心,朱賢政用嚴肅應對。他說著:“這是我崇德的友人寫給我的‘死臣歌’。”   然後用了很低的聲音說了件很哀傷的事情“是個投降了李逆的偽官。”   聲音很小,但是傳到我耳邊卻是格外的清晰,我記在了心間,但是現在沒啥事能阻礙我睡覺了。   回到簡陋的帳內躺著反倒睡不著了。又掏出這本書信再看了一遍,看著尾部的“吳爾塤”的名字,心下再默念了一遍,倒是想不通了。這樣寫信的人,怎麼會從了賊當了偽官呢?   一覺醒來就到了早上,說實話昨天琢磨了一宿,讓我在他這個布局上再行修改實在是難為我這點文墨了,何況人還取名叫死臣,那更是不能多做修改了。   而這些天看著一間間營房造了起來的時候,朱賢政的嶽父也順流把馬送了過來,於是我再也不能閑散度日了,我開始挑選出十個箭射的比較好的兵丁,開始讓他們從駕馭馬匹開始做起。   兼起了這兩份差事不可謂不累,看著每天都在撒歡的李宗元,我總算是能體會到朱賢政恨鐵不成鋼的心思了。   -----------------   自打東林群賢和以馬士英為首的“閹黨”決戰開始,一直落於下風的馬首輔也在六月十日這天迎來了轉折。原因也很簡單,江北四鎮之一的劉澤清入朝了。   因此此時誠意伯劉孔炤的府前張燈結彩,而正廳上劉孔炤也舉杯向右首的白麵男子致意:“都說山東多好漢,劉帥果然英雄本色!甫一進朝就鬥的這些滿腹經綸的無用文人閉口不言。”   右首的白麵男子自然就是劉澤清了。他掃視了廊下眾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也就是阮大鋮、李沾和一些勛貴,隨後舉起杯子一飲而盡,爽然得笑道:“可不敢自比武侯爺,但是將俺比作武鬆二郎這樣的好漢,還是能勝過少許的。”   眾人心下一陣無語。你一個封疆大將自比水滸傳人物是何道理?   劉孔炤一邊繼續贊許好酒量,一邊說道:“諸位中有的未曾參加朝會,不知道劉帥今天把這些東林黨人罵的是怎麼個痛快法。”   劉澤清擺了擺手,表示不足為道。倒是說了另一番話來:“粗言穢語俺就不說了,國家中興全靠大帥,本帥在朝會上就說了‘舊用大帥,自應廷臣會推;今用宰相,也須大帥參同’...怎麼獨不見馬首輔啊?”   眾人心下更是一陣腹議,總算是明白為啥馬士英不來參加這場慶功宴了。   阮大鋮自然不會說是不願見你這樣狂悖短時之輩了,他先是嘆氣,然後說道:“實不相瞞,瑤草兄是被東林黨人氣得病了。劉帥有所不知,這幾日薑曰廣、呂大器這些人彈劾得心煩意亂,已經在家臥床了。”   劉澤清罵道:“這些東林狗賊當真可惡,在先帝時俺就被這些人所賣。等俺收復中原,就將這些狗賊全殺了!阮先生不必心憂,朝會後我就已經將薑曰廣狠狠羞辱了,待我回去我就上疏彈劾呂大器!”   眾人紛紛痛罵東林狗賊,阮大鋮點了點頭,心下倒是想到了個法子。   -----------------   閣臣士英以薦阮大鋮為中外攻,甚忿;大鋮亦語人雲:“彼攻‘逆案’,吾作‘順案’相對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