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殿。 小皇帝正滿臉怒容。 因為今日的廷議,文臣縉紳展現出了在朝堂之上的強大統治力。 哪怕英國公張懋與保國公朱暉親自上場,與文臣縉紳據理力爭,想要為武臣多撈取一些軍功,也是沒有絲毫用處。 內閣老首輔劉健咬死了不肯鬆口,直接點出此戰軍功不實,拒絕朱暉的封賞請求。 而武臣一應升遷任免,掌控在兵部手中,兵部尚書劉大夏同樣持反對意見,如此一來此事自然就難以通過了。 哪怕小皇帝再心有不甘,也不敢睜著眼睛說瞎話,隻好將此事暫時擱置,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 經筵日講一結束,小皇帝就召見了張懋和朱暉議事,司禮監大太監陳寬同樣在場。 然而四人商量了半天,卻是商量不出個什麼結果來。 你真要說的話,錯本就在朱暉,貪功冒功這是事實,而且冒得有些離譜。 砍了八十幾個蠻夷腦袋,他就敢為兩萬武臣軍士請功,簡直就是離了個大譜! 也不怪文臣縉紳派人專門去調查了,實在是這其中貓膩太多,根本就經不起推敲。 如此一來,反倒是授人以柄,那老首輔劉健咬死不鬆口,就是抓住這一點拒絕封賞提議,任何人都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鬧到最後,別說給武臣軍士請功了,甚至可能連參將陳雄的戰功都沒了。 小皇帝忍不住嘆了口氣,正愁著呢,魏彬匆匆趕來求見,解釋了一遍東官廳新軍眼下的困境。 沒有錢糧,也沒有兵甲。 湯昊要求小皇帝盡快把鹽引變現,然後送錢糧兵甲過去。 聽到這話,小皇帝更是勃然大怒。 無他,文臣縉紳做的太過分了些。 這京軍又不是他的四衛禁兵,一應錢糧兵甲,自然該由戶部出。 結果現在戶部竟然真就一毛不拔,還要他這個小皇帝自掏腰包訓練新軍,真是豈有此理! “來人,去把那戶部尚書韓文找來!” “朕倒是想要看看,他憑什麼不撥款!” 小皇帝怒氣沖沖地開了口,老國公張懋卻開口製止道:“陛下,召見韓文,沒有任何意義。” “文臣縉紳不想撥款練新軍,有的是理由與借口,高喊國庫空虛民生凋敝,一直拖著不給就行了。” “哪怕是陛下您親自下令督促,他們給的可能性也不大。” 張懋跟文臣縉紳爭鬥了一輩子,哪裡還不明白這些家夥的無恥手段。 要錢糧兵甲? 可以啊! 但是現在沒有! 什麼時候有? 那誰知道呢! 文臣縉紳真不想給,你說什麼都沒有用,哪怕是你這個小皇帝親自開口下令! “真是豈有此理!” 朱厚照低喝了一聲,怒道:“那現在當如何?” 張懋和朱暉麵麵相覷,都沒有開口。 還能怎麼辦? 自掏腰包練新軍唄! 不過這個腰包,肯定不是他們的,而是小皇帝自己的。 朱厚照瞟了二人一眼,隨即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示意他們滾蛋! 等二人走後,小皇帝立刻下令。 “快去請中山侯!” 半個時辰後,湯昊魁梧身影出現在小皇帝麵前。 “野人,你可算是來了!” 小皇帝委屈巴巴地看向湯昊,將眼下的困境說了出來。 他們先前的諸多謀劃,可以說是毫無用處。 老首輔劉健咬死不鬆口,封賞自然也封賞不下去了。 畢竟人家占著理,武將勛貴這次是理虧的那方。 湯昊聽後哭笑不得,他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兒呢! “小皇帝,你還記得葉淇這個人嗎?” “葉淇?”朱厚照聞言一愣,隨即迅速脫口而出道:“那個戶部尚書,革新鹽法的葉淇?” “沒錯,就是這個葉淇!” 湯昊冷笑道:“那你知道他是怎麼變法的嗎?又為何要變法?” 大明洪武三年,朝廷為解決邊疆衛所軍糧供應問題,施行開中法。後因日久弊生,鹽、糧比價失調,導致商人輸糧的意願降低,開中法逐漸被破壞,商人坐困守支,往往破產,朝廷財政危機加劇。 大明弘治五年,戶部尚書葉淇提出改納糧邊倉為納銀運司,即鹽商不再運米、麥至邊衛換取淮鹽引額,而是直接納銀於兩淮各鹽運司,換取鹽引,赴場守支,所得銀兩一並解交太倉,以銀分解邊衛,邊衛以銀購糧。 自此商人無須遠赴邊疆邊倉納糧報中,在內地到鹽運司繳納銀兩即可換取鹽引,史稱“葉淇變法”。 他這“變法”,實際上就是以銀代粟,將鹽政開中,由“納糧開中”變成了“納銀開中”。 小皇帝有些不太理解,湯昊好端端地怎麼突然提起了“葉淇”這個人,不過基於對湯昊的絕對信任,小皇帝也沒多說什麼,而是靜靜地看著湯昊,等待他的下文。 “葉淇變法,這多是一件“美事”啊!” “朝廷收銀子容易了,增加了鹽課收入。” “官員縉紳收銀子方便了,甚至直接用鹽引當貨幣。” “鹽商更是得到了大大便利,他們可以就近在揚州、杭州等鹽運司所在地納銀取引,領然後去兩淮鹽場鹽銷售謀利!” 聽見這些滿是譏諷的話語,小皇帝忍不住眉頭一皺。 聽野人這話的意思,好像“葉淇變法”一事,還有很多貓膩不成? “但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吃苦受罪的,卻是九邊軍民!” “為什麼?因為以往納糧開中,鹽商為了節省運輸成本,會專門安排人手在九邊軍鎮屯田墾殖,就近用糧食去軍鎮報中!” “但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葉淇變法之後,直接拿銀子就可以換到鹽引,鹽商吃飽了撐的才會去種地,所以九邊軍鎮的屯田將會迅速變壞,連帶著就是九邊軍鎮的糧價飛漲,邊衛軍民無糧可食,然後開始大量逃亡……” “小皇帝,你想過這個後果嗎?” 話聽到這兒,朱厚照臉色瞬間就變了。 九邊軍鎮可是關乎到大明社稷,任何事情都值得重視。 他從來沒有想過,那葉淇變法還會有這等危害! “那為什麼他們都支持這葉淇變法?” “為什麼不支持?”湯昊冷臉反問道:“你父皇想要銀子去齋醮,文臣縉紳想要銀子去享樂,鹽商更是得了天大便利恨不得將葉淇供起來當祖宗……這場利益交換裡麵,受苦受難的隻有九邊軍民,但是這關他們屁事?” “消耗大明國運,換取了當下利益,這就是所謂的弘治中興!” “湯昊!”朱厚照怒了,“不準你諷刺我父皇!” “他既然敢做,還怕別人說嗎?大明鹽政就是敗壞在這葉淇手中,敗壞在你父皇手中!” “死野人,不準你再說!”小皇帝勃然大怒,起身就想揍人,卻被湯昊伸出大手給按住了,隻能無能狂怒。 “小皇帝,你要記住,鹽政現在就是伱手裡麵的一把刀!” “讓東廠、西廠和錦衣衛去查,順著你那兩個好舅舅這條線去查,任何人在倒賣鹽引,包括那些達官顯貴在內,全部緝拿下獄,總會逮到一些大魚的,到時候就是我們化被動為主動了!” 小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