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令已過大寒,日子也進入臘月,正是一年中最冷的幾天。 身上蓋的雖然單薄,但一家人擠在一起,還是有著熱烘烘的暖意。比起屋外的嚴寒霜凍,被窩裡簡直是人間天堂。 老婆孩子熱炕頭,不正是莊稼人最質樸的追求嗎?但陳老黑天還沒亮就從被窩裡溜了下來。 老伴陳徐氏支起身子問:“怎不睡會?還早呢!” 陳老黑一邊套上自己的破爛衣裳,嗡裡嗡氣地說:“不早了。劈擔柴,天一亮,就上山去。” “你還要砍柴?咱的柴夠燒的了。” “多砍幾擔,揀捆好的,賣點錢,過年了給娃扯件衣裳。” 陳徐氏沒說話,從被窩裡坐了起來。 “你怎不睡?” “我起來喂豬。” 陳老黑穿好衣裳,打開門出去了。冬日的寒冷撲麵而來,陳老黑緊了緊衣服,弓著身子鉆進了木頭搭建的棚子裡。 黑暗中,陳老黑被腳下的東西絆了一下,摔倒在草堆上,哎喲叫了一聲。 草堆裡發出響動來,陳老黑低聲喝問:“誰?” 周倉從草堆裡坐了起來,陪著笑解釋:“是我。昨晚沒處去,在這湊合了一晚。” 陳老黑從聲音辨認出來,這人正是昨天乞討的小夥子,提起的心放了下來:“是你啊!我說誰呢!睡在這冷不冷?” “睡的時候有點冷,睡著了就不覺著了。” “快起來趕路吧!趁現在天黑。” 周倉還留戀著草堆上存留的溫度,笑道:“不急,早一天晚一天的,不打緊。” 陳老黑聽了,嘿嘿地笑了:“嘿嘿,打緊倒是不打緊,就怕你小命不保。” 周倉一聽,來了興致,問說:“莫非前麵有老虎出沒?” 陳老黑拿起一棵乾柴劈了起來,頭也不抬地說:“那倒沒有。” “莫非有宰人的黑店?專做人肉餡的包子!” “那也沒有。” “哪有什麼?莫非有山賊出沒?” “那也沒有。” 周倉笑了:“嗬嗬,那倒奇了怪了,這也沒有,那也沒有,還有什麼?” 陳老黑悶聲道:“有人!人比老虎兇狠!” “又不是山賊,怕他什麼?” “山賊還講究個信義,那群人什麼都不講,比山賊還黑心!” “真的假的?” “真的假的俺不知道。”陳老黑把劈好的木柴放到一旁,繼續說:“俺隻聽人說,那些人吃人不吐骨頭。沒有十兩銀子在身上,都當黃巾抓了去,等家人花錢去贖。家裡沒錢的,要麼送給鄉紳家做苦力,要麼砍了頭領賞銀。” “豈有此理!還有沒有王法?” “王法,他們就是王法。小兄弟,聽老哥一句勸,要走早點走,闖到跟前,不死也脫層皮。” 周倉思索了一會,打聽道:“這裡是什麼地界?哪個郡?太守是誰?” “俺這是汝南地界,太守是哪個俺不曉得。聽說那些人是京師來的大官,專門來討黃巾的。黃巾沒討到油水,從老百姓身上刮油水來了。討來討去,都是討老百姓。” 周倉一怔,這邊還有黃巾?黃巾不是全部被平定了嗎?周倉不敢確信,試探著問:“這一帶真有黃巾?” “怎麼沒有?” “不是都被皇甫嵩滅了嗎?” “殺了幾個領頭的,逃的逃散的散,剩下的還有不少人,都聚在葛坡一帶,聽說還要起事呢!老劉家的江山要完嘍!” 周倉聽著覺得耳熟,皺著眉頭想了許久,記憶中隱隱約約有個“葛坡黃巾”。葛坡黃巾,周倉記的不清楚,汝南黃巾卻是記的清清楚楚。三國裡,劉備就曾在汝南起事,靠的就是汝南黃巾。其中,劉辟、龔都等人還留下了名號。蜀漢精銳白毦兵的統領陳到就是汝南人,有人推測陳到就是出身汝南黃巾。 看來,這地方還有些故事呢!周倉事不關己地想。 其實,作為黃巾力士,也就是官軍正在抓捕的黃巾餘孽,周倉和兩方都有些關係。一個是擁有著共同出身,可謂同病相憐的黃巾餘孽,一個是天然的敵人——官軍。 周倉本能地站在了葛坡黃巾一方,說道:“朝廷不派皇甫嵩、朱儁這樣的名將,派了個隻知道斂財的貪官來,肯定會被打的屁滾尿流。” 陳老黑吭哧吭哧地砍著柴,身上早就出汗了,呼出的氣都是熱氣。聽到周倉的話,陳老黑停下手上的動作,歇著說:“誰知道呢!他們打生打死,俺們不管,別打到俺們這裡來就成。打到俺這裡了,俺也得劈他一兩個狗官才算完。” “你這話教朝廷的人聽見了,指定把你抓起來。” “他們抓的還少嗎?俺屁都不放一個,他們不還是想抓就抓。” 周倉沉默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啊! 周倉站起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拍拍屁股說:“走了!” “你去哪?” “你不是說再晚就遇著狗官了?” “哈哈,兄弟,狗官麵前可不敢這麼說!” “好嘞!後會有期。” 周倉緊緊地裹著衣服,饑腸轆轆地走在清晨的曠野中,淒厲的寒風掠過臉頰,如刀子般刺痛。 真他娘的冷啊!還不如去當黃巾呢!好歹有口飯吃,有件衣裳穿,這他媽活的跟乞丐似的,我圖個啥啊? 但很快,周倉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用一首歌回答了自己的疑問:最愛吃的菜是那小蔥拌豆腐,一清二白清清白白做人要像它...... 中國人骨子裡的老實和委曲求全,在周倉的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苦是暫時的,是一時的,忍一忍就過去了。寧願忍一時風平浪靜,也不願逞一時之快,做出格的事來。 果然如砍柴人陳老黑所說,周倉向前行了二十餘裡,遇著一處關卡。清冷的關卡是由木頭和土堆成的,寒霜落在上麵,如同披了一層白紗。 周倉經過時,天剛蒙蒙亮,關卡上的人還躲在溫暖的茅草屋裡睡大覺呢!周倉甚至聽到了茅草屋裡傳出的鼾聲,像扯風箱一樣,呼呼,呼呼...... 周倉根本不想和這些人有什麼牽扯,一個人自由自在的多好。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隻是肚子餓的咕咕叫。 一個人再超脫,總有兩件事能把他羈絆在俗世之中。一個是食,一個是色。食色,性也,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