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豬仔嘍~賣豬仔~”狹長的山道上,一名漢子挑著扁擔,扁擔兩頭顫顫悠悠,如果不是身上穿著錦袍,倒像是一位賣苦力的挑山工。 初春清晨的山野,寒冷還沒有褪盡。昨天又下了半天的雨,露濃路滑,山道上一個人也沒有,不知這叫賣豬仔的聲音是喊給誰聽。 唐姬縮在臟兮兮的布兜裡,身體僵硬,小手緊緊攥著布兜上的繩子,臉色通紅。 而在扁擔的另一頭,小玉生氣地大叫:“周倉,你給我住口!你才是豬仔,你全家都是豬仔!” “嘿嘿~小姑娘脾氣爆的很咧!你不知道,俺不是故意說你的,實在是言不由心啊!說起來,都要怪俺二大爺。” 小玉哪裡肯信:“跟你二大爺有什麼關係?” “你不知道啊!俺小時候家裡窮,哪像你們?錦衣玉食,衣來張口飯來伸手。” “鬼才信你!” “我比你這個年紀還小些的時候,大概十一二歲,就幫襯著家裡乾活。每天挑著扁擔,跟著大人,挑私鹽,挑麥子,總之什麼貨物都挑。一天啊!要走上幾百裡,挑著幾百斤的擔子都是幾百裡。肩膀都磨出血,我那時候才十二三歲,那個累啊!走到半路走不動了,沒到打尖的地方又不能歇,錯過了時辰耽誤事不說,還容易被土匪打劫。” 唐姬好奇地問:“那怎麼辦?” “咬著牙也得挑啊!累不要緊,命要緊。” 小玉叫道:“我看你還是不夠累!” “人的潛能是可以激發的嘛!當時,我二大爺看我走不動了,對我說:‘娃,加把勁。’我實在走不動了,索性放下擔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叫他們先走,我歇一會再趕上去。二大爺擔子都沒放下,停下腳步對我說:‘誰的活計都累,咬咬牙就過去了。你歇這一下,就會想歇第二下,跟都跟不上,別說趕了。快走吧!唱唱歌,唱唱歌就不累了!’我又挑起擔子,可我哪會唱歌啊?二大爺又說:‘不會唱歌,會吆喝不?你看村裡來賣豬仔的怎麼吆喝,你就跟著吆喝。’這個我打小就會,就跟著吆喝‘賣豬仔嘍~賣豬仔~’” “那你吆喝完還覺著累嗎?” “好多了,注意力不在累上麵,都在吆喝上了,就不覺得累了。” 小玉哪裡肯信:“鬼才信你!” “愛信不信。話說回來,我今天挑你們倆,可比挑一擔貨物還累,到了地方,你們可得加錢啊。” 唐姬慷慨地說:“好,給你加錢。” 小玉急著叫道:“小姐,他在罵咱倆胖呢!” 周倉挑著兩女,口中不停:“你看,你這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嗎?這扁擔一頭一個千金小姐,加起來兩千斤,哪有貨物重兩千斤?這路又滑,我既怕磕著又怕碰著,你說累不累!” 小玉嘴上不饒人:“欸~可是你要挑著我們倆的,又不是我們強逼你的。” “那是那是。能挑兩位大小姐,是我周某人的福分。現在我挑著你們倆,心情就像牛郎挑著倆娃去會織女一樣,開心的不得了。” 唐姬聽著周倉誇張的話,不禁麵露微笑,好奇地打聽:“你是忠順營的士卒,家裡有妻兒嗎?” “沒有。我隻是看著老,其實我才十八歲。” 唐姬明知他說的是假話,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又問:“你以後有打算?回鄉娶妻生子嗎?” 周倉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了。打算一直都有,隻是從來都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小時候打算以後成為科學家,中學時打算以後成為商界傳奇,大學時打算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工作了打算攢夠錢買套房子,去年打算成為一代遊俠行俠仗義,前段時間打算成為軍神傲視疆場,現在打算......對了,師父交待的任務還沒完成呢! “我打算行刺董卓,為朝廷除害!” 周倉嘴裡忽然蹦出的十幾個字把唐姬和小玉兩個人都聽懵了。 聽了好幾秒,唐姬才問:“當真?” “董卓倒行逆施,人人得而誅之!實不相瞞,我拜師學藝三年,此時正是施展才華之際。去年我就在董卓府前轉了個把月,隻是,我一介布衣,連董卓的麵都見不到,想行刺董卓,實在是難如登天啊!” 小玉聞言大喜:“小姐,小姐,我們......” 唐姬嚴厲地喝道:“住嘴。不可胡說!” 周倉聽音知意,見唐姬還沒有完全信任自己,也就不再說下去。 唐姬也覺得自己語氣有些嚴厲,沒有再說話。 沉默了一會,周倉靈機一動,問道:“你們知道貂蟬嗎?” “貂蟬是誰?”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四大美人之一,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中的閉月。” “沉魚落雁指的是西施和王昭君吧?閉月有何典故?”唐姬自恃才學,心想還有這個典故? 周倉大言不慚地說:“貂蟬是司徒王允之女,色藝雙絕。據說,貂蟬在花園拜月之時,月亮見了她,自知比她不過,不敢受起一拜,於是就藏到了雲後麵了。” “胡吹大氣!跟月亮有什麼關係?裝腔作勢。”小玉十分不屑,在她眼裡,自家小姐才是最美的,西施王昭君都比不上,何況是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貂蟬! 唐姬卻被王允二字吸引了,問道:“王允已任司徒了?” “怎麼?他不是司徒嗎?” “先前聽說他是尚書令。” 周倉打了個哈哈:“哈哈,都一個樣。尚書令也好,司徒也好,反正就是那個王允。他利用貂蟬的美色,使了美人計迷惑呂布和董卓,又用離間計拉攏呂布,最終殺掉了董卓。這一出連環計,使得幾人名留青史。貂蟬也因她美貌無雙,立下大功,被後世評為四大美人之一。” “你是說,王允會殺了董卓?王允不是董卓的人嗎?” 周倉嘿嘿一笑,不置可否:“我隨便編的。我妄言之,女以妄聽之。” 唐姬難以置信地問:“你讀過莊子?” “老聃之役有庚桑楚者,偏得老聃之道。老莊之學,博大精深,隻恨才疏學淺,成不了庚桑楚,連南榮趎也成不了。” 唐姬聞言,眼前一亮。祖父唐珍晚年信奉黃老之學,曾閉戶修煉,唐姬對老莊自然不陌生,見周倉出口成章,顯然不是目不識丁的莊稼漢,自然而然地覺得親近了許多。 唐姬想起了祖父,嘆道:“唉~可惜爺爺已經駕鶴西去,不然他精通黃老養性之術,可以教教你。” “你爺爺要是還活著,看著眼前天下將亂,生靈塗炭,定會入世匡扶社稷。可惜啊!” 唐姬聽著,眼中發酸,竟說不出話來。 三人胡亂說著話,不知不覺就在春日的照耀下登上了嵩山。 登上峻極峰,俯瞰群山蒼茫,一輪紅日掛在山頭,俯仰之間隻覺,人生天地間,渺如滄海粟,又覺人頭頂蒼天腳踩高山,頂天立地,渺萬裡層雲,千山暮雪,亦是大有可為。 唐姬看著山色,眼界開闊,神清氣爽,連日的陰霾似乎都一掃而空。世事豈能盡如人意?人隻要活著,還是得往前看,沉溺在回憶之中,不過是勞損心力,於事無補。正如爺爺常念叨的那句“順應天道方可生存”。 “兩位小美女,美景欣賞完了沒有?欣賞完,咱們要啟程了。”周倉沒有眼力見的話語,打斷了唐姬的觸景生情。 小玉不悅,雙手掐腰對周倉說:“周倉,你給我老實點。我家小姐是能隨便開玩笑的嗎?再說了,你的玩笑一點也不好笑,無聊!” 周倉被小玉噎的說不出話來,心中暗惱,自己說話確實輕浮了。論地位,唐姬貴為王妃;論身份,她是一名寡婦;論年紀,她才十四五歲。擱後世還是初中生呢!自己說話毛毛躁躁的,與街邊吹口哨調戲女學生的小黃毛,有什麼區別? “小玉,他隻是一時口快,沒有惡意的。”唐姬見周倉臉色漲紅,十分羞愧,忙替周倉辯解說。 小玉可不敢頂撞自家小姐,轉過身去,嘟噥說:“你們都當好人,讓我當仇人。” 周倉聽的清清楚楚,尷尬地望向唐姬。唐姬也正好看著周倉。四目相對,眼神裡透露著尷尬。 周倉認錯解圍:“是我的不對。以後我一定擺正心態,非禮勿言,非禮勿視。” 小玉輕哼一聲:“哼!這還差不多。我就今天就教教你。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周倉像個好學生一樣,拱手彎腰行了一禮:“洗耳恭聽。” “你跟小姐說話,應該這樣。雙手作揖高過頭頂,單膝跪在小姐麵前,說:‘臣周倉恭請王妃啟程。’王妃不讓你起身,你是不能起身的,聽明白沒?”小玉恨鐵不成鋼地說。 “這......” “你來一遍。” 周倉照著小玉的指示,單膝跪在唐姬麵前,雙手不知該往哪放,似乎少了一捧玫瑰花,手向後伸去,卻被小玉一巴掌打了回來。 “放在頭頂,說話。” “臣,俺周倉恭請王妃啟程。”周倉大聲叫道。 唐姬被周倉蠢裡蠢氣的動作逗得咯咯直樂,捂著嘴笑道:“小玉,你別逗他了。王妃來王妃去的別扭,平平常常的就好了。咯咯~” 唐姬登時站了起來,對小玉理直氣壯地說:“你看,我就說咱們王妃平易近人吧!自由平等多好,不用搞什麼尊卑有別。” “嘁!我看你就是放不下男人的臭架子。” “什麼架子不架子的?別說跪拜了,就是給這小美女洗腳我也願意。”話到嘴邊,周倉又咽了下去,說好的非禮勿言,這話說出去,別說無禮,簡直是赤裸裸的調戲。 唐姬伸手扶起周倉,由衷地說:“快起來。你是我們倆的大恩人,我們謝你還來不及呢!小玉她撒野慣了,你別理她就行。” 周倉被唐姬一扶,整個身子都輕飄飄的,順著站起來,不知該說什麼好。 唐姬年紀雖小,卻是見過大世麵的,招呼小玉說:“小玉,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