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懂。”於慎行臉色凝重,語重心長地勸道: “起初我也認為一個小孩兒不會耍什麼心眼,但久而久之下來,我發現這個孩子實在是不簡單! 他說的那些話,句句都像是假的,句句又都像是真的,總而言之…… 總之這小娃娃很不簡單就對了,他說的話,你一個字都不要信!” “害,一個六歲小孩兒而已,你真是……”王錫爵一副取笑模樣,顯然並沒有將於慎行的話放在心上。 “算了。”於慎行見狀也懶得再勸,轉而氣道:“你現在還有心思笑?你上疏的那封奏本如此喪盡天良,有違人倫!它要是在朝堂中傳開了,你王元馭下半輩子的名聲就徹底毀了!” “這你不用擔心。”王錫爵淡然一笑,似乎天塌下來都有人替他頂著一般。 事實也的確如此,王錫爵幾乎可以確信,年輕的皇帝陛下不會將奏本是他寫的這件事情給暴露出去。不但不會將他暴露,甚至還會幫他刻意隱瞞。 見王錫爵這樣淡定,於慎行也猜到了一些大概,當即也懶得再替對方擔心了。 抬頭看看天色,此時已是下午,又快要到申時了。 江陵一連下了幾日的雨,此刻的晚霞總算有了些許顏色,這是天氣即將放晴的信號。 於慎行望著天,暖黃的霞光映在他臉上,他突然奇怪地笑了一下,說道:“紫禁城裡應該很熱鬧了吧?” 王錫爵也是笑笑應道:“潞王,張公公,邱茂實,還有你,以及我,我們所有人發往京師的奏疏、信件,想來皇上和內閣六部,應該都已經看過了。現在的紫禁城,肯定很熱鬧。” “熱鬧就熱鬧吧。”於慎行收起笑容,閉上眼嘆了一口氣,又道:“明日就是張敬修下葬之日了,我要去送他一程,你也一起去吧。” 王錫爵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 與此同時,張家祠堂內。 “有意思。”駱思恭看著手中隻剩半塊的墻磚,嘴角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一旁的錦衣衛千戶陳印不解問道:“老大,潞王殿下不是都已經把任養心的死一筆揭過了嗎?咱們怎麼還要來這張家祠堂啊?” “沒什麼,好奇罷了。”駱思恭說著將半塊磚塞放回了原處,還十分貼心地將其擺放得與其它實心墻磚一樣平整。 陳印不太理解駱思恭在乾什麼,他隻知道時候不早,天快黑了。 被火燒過的張家祠堂本就四處黑漆漆,更不提這裡還是死過人的地方,沒有正常人會想在這種詭異的地方久呆。 “去把張簡修放了吧。”駱思恭突然這樣說道,人也正邁步離開此處。 “啊?”陳印愣了一下,急忙跟上:“就這麼放了他?” “嗯。”駱思恭簡單應道,恰巧此時二人一前一後踏出了張家祠堂。 就在陳印還想問些什麼之際,迎麵走來的人打斷了他的思路。 是邱橓,他身後還帶著兩個身強力壯的隨從。 “邱侍郎,天都快黑了,你還來這兒做什麼?”駱思恭率先開口問道。 邱橓沒有遮掩,直接回答了自己的來意:“我總覺得這次查抄張家有太多疑點了,而疑點又都出在這個張家祠堂裡,反正時候還早,我便來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 “這樣啊。”駱思恭說道:“那你慢慢找,我先回去了。哦,對了,要不要我派些人來這兒保護你?” “多謝駱大人好意,邱某就不用勞煩伱了。”邱橓眼神往後瞥去,示意自己有帶兩個人。 “嗯,那便先告辭了。”駱思恭沒有再說什麼,當即便拱手做辭。 “告辭。”邱橓也拱手道。 二人就這麼擦肩而過。 看著駱思恭等人離去的背影,邱橓猜測對方來此處的目的應該跟他是一樣的。至於對方有沒有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他就不得而知了。 事到如今,查抄張家一事又一次告下了一個段落,一切隻等京師的皇帝陛下做出決斷,才能知道接下來該如何辦了。 然而這等待的過程,對邱橓來說是極其痛苦的。他本以為潞王朱翊鏐的到來能對他起到幫助,沒想到小王爺居然是大老遠趕來添亂的。 如今的局麵愈發不可控製,事情也鬧得越來越大,不僅莫名其妙暴死了任養心這麼個朝廷命官,抄家更是從一開始的隻查抄張家,變成了查抄好一部分人的家。 最主要的是抄了那麼多人的家,所得‘贓款’仍舊與預期中的‘百萬銀’相差甚遠! 身為此次查抄的主要負責人,邱橓深知自己這回是肯定逃不了乾係了。 他怕嗎?肯定怕,天子震怒,說不怕都是假的。 但他又不算怕,因為他連死都不怕,怎麼可能會害怕區區聖怒降下的懲罰? 可就這樣背負著罪名死去的話,他不甘心! 所以,邱橓準備來張家祠堂這個是非之地,看看有沒有什麼有用的線索! 天逐漸黑了,張家祠堂內本就陰暗潮濕,邱橓讓兩個隨從在祠堂內點了許多蠟燭照明,奈何祠堂實在是太大,蠟燭光芒更是微弱,實在照不太清楚。 可即便如此,邱橓仍舊仔仔細細地觀察了此處許久,哪怕時不時就有一陣陰風吹在他耳畔邊,哪怕這裡不久前才死了不少人,他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慌怕之意。 邱橓不怕死,更不怕鬼,他向來都認為,那種表裡不一,難以捉摸透的人,才是比鬼更為可怕的存在。 偏偏這樣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尤其在朝堂之上,到處都是。 而在邱橓印象中,將這種‘可怕’煉至爐火純青的,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隻有那麼兩個人。 一個,是徐階。 另一個,是張居正。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著,不知不覺間已經過去了兩個時辰。期間,邱橓一直在尋找著線索,也一直在思考著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所有事情。 回想起這段時間,發生了那麼多起詭異的事情。 這些事情幾乎全都離不開這間詭異的祠堂,更離不開…… 那個叫張重輝的六歲孩子! 突然間,似是靈光炸現一般,邱橓頓時想起了什麼! 他急忙快步離開祠堂,一路小跑到了張家中院,找到了一個麵孔熟悉的錦衣衛,焦急問道:“之前張敬修的兒子張重輝,是不是差點就要病死了?” 那錦衣衛是當初傳報的人,他回道:“是啊,聽說都斷氣了,張敬修的媳婦高氏哭得跟瘋了一樣呢。不過後來不知怎麼的,又活過來了,他們都說是張居正在天顯靈了。” 得到這個答案的邱橓不由得渾身發麻起來,腦海中也瞬間浮現起了,他第一次見張重輝時的畫麵! 當時年僅六歲的張重輝,在一群慌張失神的張家人群中,顯得尤其淡定冷靜。在當時那種情況之下,這根本就不可能是一個六歲孩子該有的反應! 邱橓愈發覺得不對勁了,毛骨悚然的同時,一個十分大膽的想法,在他腦海中炸了開來! “難道……他說的都是真的?” “火是他放的,事是他乾的,人也都是他殺的?” “真正的張重輝已經死了……那孩子……根本就不是張重輝!?”
第47章:張重輝已經死了!?(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