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明玶帶著祈安和夾竹兩人，剛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景象。滿朝大臣圍在石渠門口，時不時有人好奇地朝屋內看去。 　　雨後的天空，碧空如洗，五層樓高的石渠閣矗立在藍天之下，像個平地而起的巨人，門口的土地因為昨日小雨而變得泥濘不堪，布滿了大大小小雜亂的的腳印。 　　早高峰的地鐵都沒有這麼擁擠吧。鐘明玶在內心吐糟。 　　祈安先行一步，走到門口的侍衛前說明來意。夾竹則乖巧地跟在他身邊，時不時為他介紹門口的大臣。 　　而在祈安和侍衛交談的過程中，不少大臣認出了他就是幾天前落水後一直靜養的明皇貴妃，紛紛向他問安。 　　他一一點過點頭。 　　“明皇貴妃，臣幾日未見您，心裡一直不安啊，小女前些日子打攪到您的安寧，我這個做爹的，著實感到羞愧啊。” 　　略帶著疲憊的男聲在身後響起。 　　原來是萬嬪的父親。 　　鐘明玶轉過身，眼前的男人恭敬地行了禮，女兒的任性似乎讓他吃了不少苦頭，語氣帶著深深的無奈。 　　“我並沒放在心上，相反，萬嬪的古靈精怪，我倒是覺得非常有趣。”他輕笑著回答。 　　“貴妃宅心仁厚，微臣著實感激不盡啊。” 　　萬嬪的父親——萬桂榮灰色的眼睛閃爍著真誠，他的嘴角帶著笑意，直言不諱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平時裡還望您能多多關照小女。臣和夫人把她寵壞了，嫁給皇上已經五年了，還是這般驕橫跋扈。” 　　“萬大人言重了。”鐘明玶淡淡地答道。 　　萬桂榮還想進一步交談，身旁的男人搶先一步插嘴道：“娘娘，您貴體安康。微臣近日收到阿爾比恩帝國的新書，若是娘娘喜歡的話，微臣明日就您送到椒房殿。萬大人，你個老古董，啥時候都在想你女兒的事。娘娘久病初愈，受不得老人念念叨叨。” 　　”那就謝謝您了，李大人。” 　　“皇貴妃，臣……” 　　“哎呀。”李瑾平胳膊搭在身旁的萬桂榮，不耐煩地說，“萬老啊，你這是徹底成了女兒奴了。有您和夫人身份的一路加持，萬嬪娘娘在後宮的日子滋潤著呢。” 　　被點名的人還想狡辯，鐘明玶已經帶著侍女夾竹先行一步了。他粗魯地扯下李瑾平的胳膊，隨即嘆了口氣，邁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了。 　　門口的石板因為進進出出人們的踩踏，變得蹬亮。門口的侍衛朝他恭恭敬敬行了禮，就放他進去了。 　　鐘明玶帶著侍女祈安和夾竹，沒走幾步就到了離聲音最近的房間。 　　還沒靠近，濃重的血腥味撲麵而來。 　　遠遠望去，原主的丈夫皇帝景毓秀正一臉嚴肅地站在一旁，而前天碰見的女人，那個害羞的公主同樣表情嚴肅，正和一個男人交談著。除此之外，還有一男一女茫然地站在旁邊。 　　祈安靠近他的耳邊，輕輕說：“和公主說話那位的是顧川大人，皇帝陛下身旁的兩人是先帝的四皇子喬木大人和三皇女桃蓁大人。” 　　鐘明玶點點頭。 　　除了年幼的皇子，想必他們就是當今景家皇室身強力壯的年輕人了。 　　他放慢腳步，輕輕朝幾人走去。 　　“依下官看，此人應是畏懼半個多月後的考試，壓力過大，自殺身亡。您看，他的手裡還緊緊捏著一本書，想來是不甘心自己再次名落孫山。”顧川率先開口。 　　“不對。顧大人。”景清樂平靜地說，她的手指著地上的屍體，“你仔細看，此人身旁除了發現他的侍女的腳印，沒有其他腳印。試想一下，一個想要自殺的人，會大費周章把腳印擦掉嗎？而且……” 　　鐘明玶順著景清樂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具成年男人的屍體正躺在雜亂的書中，身下的血已經凝固。屍體的左胸部染紅一片，像是被人一刀刺傷，失血過多而死。身旁放著燃燒了半截的蠟燭。 　　他繼續向前走，想看個明白。 　　還沒等他靠近，皇帝已經注意有人靠近，見來人是他的妻子，便露出笑容，說道：“順婉，你怎麼來了？” 　　鐘明玶行完禮，直截了當地說：“臣妾聽說了此事，便來看看。” 　　“既然如此，顧大人，就麻煩你把現場的情況再說一遍吧。皇貴妃明察秋毫，想必會注意到我們忽略掉的細節。而且恰當的復盤對於下一步行動也是必不可少的。” 　　剛才蹲在屍體旁專注查看的景清樂站了起來，她撣了撣衣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麵無表情地說。 　　顧川稍微在腦海裡思考了一會，便開口道：“死者蘇彥之，為蘇家的小少爺，今年二十又一，死於左胸口的刀傷，刀具不足一尺，初步斷定為他殺。昨日下午，石渠閣閉閣打掃，可以確定的是死亡時間就在昨日下午和今日早晨之間。” 　　根據男人的描述，鐘明玶把視線移到了屍體上。其實不該這麼說，他的目光早在一進屋時就被地上那具睜大眼睛直勾勾盯著天花板屍體吸住了，以至於他甚至沒有注意到侍女祈安和夾竹僵硬在原地，隻有他一個人走向了屍體。 　　“還有一點，犯人至少有三人。其中一人可以確定為女性。死亡時間約在淩晨。”景清樂補充道。 　　“為什麼可以確定有三個人，還有一個女人？”鐘明玶好奇地問。 　　“腳印。”景清樂說，“早晨侍女發現的屍體的時候，我恰好在石渠閣附近，立刻派人第一時間封鎖了現場，得以獲得了完美的信息。然後，我仔細查看了石渠閣附近，發現了四種腳印。其中一種正是躺在地上的蘇公子，身長七尺。至於女人，你看看他衣服上的紅唇，還有指尖的紅色。以及縈繞在屍體衣服上，令人發笑的香水氣味。” 　　說這話的時候，景清樂眼睛閃閃發光。 　　她抓起屍體的右手臂，鐘明玶定睛一看，果然屍體的手掌末端被染成了紅色。 　　“這是？” 　　“這是鳳仙花，隻需要搗碎，再加上白礬，用核桃葉子或桑樹葉子纏好，隔幾個時辰，指甲就會變得鮮紅發亮。”皇帝景毓秀解答，“我曾經幫清樂弄過。” 　　“但是。”景清樂提高音量，可以看出雖然那件事過去很久，但是當事人仍然心存不滿，“沒想到，皇兄居然笨手笨腳，弄得自己的手到處都是。” 　　景毓秀尷尬地笑了笑。 　　“這麼說，這位蘇家的小少爺竟是個耐心細致的好男人？” 　　“不，恰恰相反，他是個把女人玩弄於股掌之上的風流浪子。”顧川答。 　　聽到這話，鐘明玶沉默了。 　　“那麼，接下來，隻要查看昨日進入石渠閣的名單就可以推斷出了腳印的主人了。” 　　景清樂輕嘆一聲，像是已經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一般，她用接近夢囈的語氣說道：“真是……可憐可悲又可笑。” 　　說完，她甩了甩衣袖，頭也不回地走了。 　　“既然這樣，那麼我也先回禦書房了。順婉，走吧。”皇帝景毓秀無奈地聳聳肩，對著明順婉發出了前往禦書房的邀請。 　　鐘明玶像是沒有聽到皇帝的話，依舊維持著站立思考的姿勢。 　　他若有所思地地上的屍體，死者的表情固然恐慌，但是他卻覺得非常奇怪。死者的臉是不是太乾凈了一點，就像是剛剛清潔過一樣。 　　“這個人的臉上，原本有什麼東西嗎？”他問。 　　“有，一張惟妙惟肖，幾乎看不出異常的麵具。”景毓秀笑著答道。 　　“還有一件事，既然閉閣了，那麼整棟房子就沒有任何侍衛和侍女了，屍體，不，蘇公子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他詢問。 　　“雖說是閉閣了，但若是屋內的人主動打開窗戶，不管多少人都可以從窗戶進屋。”景毓秀答。 　　鐘明玶疑惑不解，他皺皺眉，像是不想放過任何細節一樣，他把屍體又看了一遍。 　　“難道是蘇公子半夜留在石渠閣，親自給兇手開窗嗎？”他說。 　　“有這種可能性。” 　　景毓秀表示了贊同，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正在思考的明順婉，隨後像是察覺到什麼，輕笑一聲，大步往門外走去。 　　“皇貴妃娘娘，您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從剛才一直沉默的女人——景桃蓁用輕佻的語氣打趣道，找書苑 wｗw.ｚｈaosｈuyuan．com 其實仔細聽聽，可以發覺她聲音輕顫，“我還以為你因為三年前，陛下強娶，而怨恨於他呢。沒想到，您居然能鎮定自若地來到案發現場，還和那個狡猾的女人說起了案件。” 　　“桃蓁公主多慮了，能貢獻出我的綿薄之力那是再好不過了。既然，我已嫁作皇上為妻，自然是不會做出有損皇室顏麵的事。” 　　對上景桃蓁異樣的目光，鐘明玶毫不畏懼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這是什麼話。皇姐什麼時候做了對不起皇室的事。” 　　一旁的男人——景喬木怒了，他狠狠地瞪了一眼明順婉，仿佛她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情。他的右拳緊握，咬牙切齒地說：“曾經的狀元又如何，還不得乖乖呆著皇宮，為皇室做牛做馬。” 　　“喬木，不能無禮。”景桃蓁眼見弟弟說話越來越激烈，連忙大聲嗬斥。剛才的話若是傳到皇兄的口中，她和弟弟怕是…… 　　麵容扭曲的景喬木可能是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不甘心地放下手，但卻沒停歇，嘴裡碎碎念念不停。 　　原來是個和萬嬪一樣的傻瓜，被人利用了還心甘情願，不自知。 　　鐘明玶打量兩人。 　　女人嘴塗胭脂，烏黑的頭發梳成好看的發髻，膚白似雪，身材曼妙。男人雖穿著錦衣華服，麵容也算不錯，但此時像個小孩一樣，舉止幼稚。 　　“喬木年齡尚小，還請貴妃多多包涵。”景桃蓁的語氣瞬間便平和了。 　　“無事。”鐘明玶平靜地說，他以憐憫的表情看了景喬木一眼，繼續說，“告辭了，桃蓁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