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開空虛的信仰,人的本能,首先要保證,自己肉體的完整。 韓風知道這個道理。隻是現在這副身體,讓他非常無奈。昏昏沉沉折騰了兩天,僅靠冷水加上半塊麵餅支撐,腸胃灼燒般的蠕動,身體變得虛弱不堪。 掙紮著撥開身上枯枝,呼吸著濕冷的空氣,讓他精神了不少。 天空灰蒙蒙的,即使已近黎明,視野中依然模糊一片。 摸索著抱起水囊,當生澀的冷水下肚,他努力壓下嘔吐的沖動。這一刻,韓風才確定,他仍然活著,一切又重新開始了。 身體的虛浮,環境的昏暗,讓他起身時,造成的動靜不小,以至依偎的簡陋窩棚,都搖晃歪斜。它實在太簡陋了,隻是比狗窩大一些而已。可即使這樣的窩棚,也不是他能擁有的,僅是每天靠在窩外,遮擋一些寒風罷了。 勉強活動一下身體,操起平時用作防身的木棍,拄著挪動到窩棚口,韓風舉目四下望去。 昏暗裡的視野不好,意識裡那熟悉的畫麵,再次映入眼簾。 雜亂無序的窩棚,散落在坑窪荒地上,毗鄰交錯延伸在黑暗中。間或著有人影晃動,無聲靜寂下,猶如一片墳塋地。 或許是韓風弄出的響動太大,一個人頭從他身側探了出來,隻是看了一眼,便縮了回去,緊接著窩棚裡有了動靜。 韓風轉頭看了一眼,他清楚對方是誰,這種感覺仿佛有些不適。頭腦中那些往日的情景,仿佛歷歷在目,他知道那些是真實的,至少比在這裡生活經歷,多出太多,也許穿越是真實存在,又或者在這兩天,他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當兩個人站到麵前一刻,韓風知道夢醒了,哪怕他再不願醒來。 瘦弱纖細的身體,勉強稱為遮體的破袍,讓人一眼就能分辨出,她們是女人。畢竟生活在城外的男人們,衣物對於他們來說,實在是太奢侈了,意味著為了擁有它,容易有失去生命的代價。 個子高的女子,手裡遞過一個小包裹,如果用他夢境裡物品參照,大小如同一個鞋盒。 愣愣望著對方,韓風踟躇起來。 土人聚集地中,人與人之間很少有交集,語言交流更少。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相互防備,隨時做好自衛反擊,已然形成人的本能。友情與互助,那隻是韓風在夢境裡,才有過的體會。 曾經占據這個窩棚的男子,已經好久沒有出現了。韓風知道接過那個包裹,將意味著的是什麼。 他不清楚對方是母女,又或是姐妹,人們不會去關心這些。包裹裡是她們全部財產,也代表她們的一切。 這兩天昏沉中,送給自己半塊餅,平時能讓他靠在窩棚休息,這些就是她們,所能釋放的最大善意。 如果是兩天前,韓風會立刻跑開,根本不會去找這個麻煩。他自己都難以果腹,就是弱男般存在,這樣的蠢事,與被人奪食無異。 隻是想到眼下困境,韓風便拄著木棍,拖著虛弱的身軀,直接繞過二女,彎腰鉆進窩棚。能夠有個住處,快速得到吃食,這樣的誘惑,已經讓他顧不得其它。 窩棚內空間狹小,昏暗異常,騷臭的異味直刺鼻腔。原本對這些氣味,早已習以為常的韓風,此刻卻異常敏感。都怪那個夢,做的太真實了,以致於到現在,還讓他沉浸其中。 一小堆枯枝點燃了,紅光立刻映襯在小窩內。坐在枯枝鋪就的臥榻上,不屑中帶著舒適,兩種感覺交互襲來,很快後者占據了上風,讓韓風有些陶醉其中。 當那個布包,和兩塊烤熱的麵餅,再次遞到韓風眼前,那食物特有的誘惑,令他瞬即睜開了雙眼。 來不及打量眼前的兩女,韓風一把抓過麵餅,狠狠的咬下一小塊,細細的品嘗起來。粗硬的吃食,脆弱的腸胃,讓他不得不謹慎對待。以前狼吞虎咽習慣,隨著夢境裡的知識儲備,讓他本能做出了選擇。 半塊麵餅下肚,加上大量的冷水,讓他達到了,進食數量之最。那原本虛弱的身體,似乎又恢復了動力。雖然他現在意識到,這身體依然垃圾。 仔細把吃剩的半塊麵餅,包裹在腰間布袋係牢。韓風連帶身旁的布包,以及那塊麵餅,再次遞給年紀大的女子,起身便要出去。 韓風的雙腿被抱住了,一陣溫軟由腳麵傳來,濕熱的讓他有種麻癢感。 汙漬粗糙的赤足,此刻正被二女親吻著,用以表達她們的感激與挽留。 “等我!” 聽著自己的發音,一路走出窩棚的韓風,兀自還在咀嚼著。‘TM的,這腔調咋感覺怪怪的!’ 疲弱的晨光,灑落在聚集地上空,讓周圍的景致,呈現出灰白二色。如果不是腳下,間或冒出的小草,還依稀發著暗綠,甚至讓韓風都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視覺,出了什麼問題。 穿行在窩棚之間,周圍的人影逐漸多了起來。一具具用破布圍攏下體,低頭赤身的軀體,蹣跚著往城門口匯集。平時這些正常的土人,如今落在韓風的眼裡,竟然如同末世裡,那些行屍走肉一般,讓他無端生出了優越感。摸著腰間那半塊麵餅,體會著胃裡的食物,再加上猛然爆出的記憶,韓風腳下的步伐,甚至瘦高的身體,都變得輕快起來。 記憶裡的北城門,如同它那。高大巍峨石墻一樣,單調的一成不變。 城門口人並不多,除了幾個兵卒把守之外,間或有人進進出出。土人是不允許靠近的,除非好運能被招募,從而讓自己變成奴人,才能進入城池。奴人的待遇多好,他並不十分清楚,雖然他們依然赤身,但他們腳上的鞋子,那就是身份的象征,尤其奴人們,遠遠看過來時,那種得意洋洋目光,那是土人刻意躲避,羨慕不來的。 巨城內到底什麼樣,韓風根本不知道,連肚子都填不飽,還哪有閑心理會。那距離城門口幾百米,一處由簡易圍欄,圈出的場地,才是土人每天,獲得勞作機會,從而得到食物的希望之地。更是有微弱的可能,遇見招募奴人,力壓萬千同類,得中頭彩的唯一擂臺。 韓風對這樣的機會,根本不去奢求。別說招人隻是偶爾,就算經常有,就憑他這樣,經過十幾年掙紮求活身板,唯唯諾諾性格,連擠上去的勇氣,都蕩然無存。甚至就連這裡,他都不敢來,畢竟這裡的機會,是留給那些,體力好的土人。 圍欄內的人並不多,一些女人和孩子,幾乎衣不蔽體,或坐或站的聚攏在裡麵,等待著有人收留。隻是望著圍欄外,那些聚攏過來,無精打采的同類,顯然機會十分渺茫。 而靠近圍欄入口,一個搭製的木臺上,倒是常年有幾個兵卒留守。他們在招人,具體的勞作內容,就如同木桶內的號簽一樣,是血紅色的。無論是去挖礦,還是其他工作,都是用命去換,唯一的區別,隻是活的時間長短而已。經年累月下來,不是逼不得已,應招的人,已經是寥寥無幾了。 費勁擠到靠前之處,韓風望了一眼高臺,目光也隻是一掃而過。別說以他前的了解,不會去應招,更何況是現在,那種得不償失的事情,他直接無視。 人聚攏的越來越多,沒有人喧嘩,或許是為了保存體力,甚至連呼吸,都變得低緩。隻是擠在人群中,那股難聞的惡臭,還是令韓風有股窒息的感覺。 ‘媽的,這日子老子一天也不將就了!’ 韓風內心裡第一次放出豪言,仿佛自己早該這樣決定一樣。 時間在煎熬中渡過,當天色放亮時,人群終於開始騷動。城門口處一隊兵卒湧出,其中幾輛板車上,那些高高堆起的滕筐,則代表著,將有大批土人,得到勞作的機會。 沒有人吩咐,更沒有人叫喊,這些剛剛還處於,虛弱不堪的身體,不待隊伍臨近,便奮力超那些滕筐撲去。 兵卒們散了開來,戲謔的看著土人,在彼此拚命爭搶。當一些人背起滕筐後,便自覺的跑向隊伍後麵,這也表明他們,是奪下了這個機會。 韓風也在搶,身下護住的滕筐,被幾隻枯手拉扯,單薄的身體,同時承受著拳腳,陣陣眩暈襲來,讓他止不住嘔吐起來。 身體下的滕筐,最終還是沒有保住,蜷縮在冰冷的土地上,韓風在大口呼吸。顧不得身體的疼痛,他抬頭看去。此刻旁觀的兵卒出手了,爭搶那僅剩幾個滕筐人們,被一陣驅打後,也有了最後的歸屬。 沒有收獲的土人們,重新開始聚攏,垂頭喪氣般,往圍欄口移動,在等待下一個機會。。 韓風依舊躺在地上,壓製疼痛的同時,也在恢復著體力。 幾百人的運輸隊伍,重新開始出發,被征集的土人,自覺的跟在後麵,在守衛的驅使下,緩慢的挪動著。隊內兩個兵卒,打開一個大袋子,從裡麵取出,一個個黑乎乎麵餅,每人一個分發下去。 在那些失敗的土人,艷羨的目光下,韓風爬了起來。握緊一塊拳頭大的石塊,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隊伍,身體從踉蹌而行,到越來越快。 趕往山裡的隊伍,施施然行進著。剛剛獲得食物的土人,一邊走路,一邊啃食,自己手裡的麵餅,腳下的步伐,似乎都變得輕快許多。 眼見已經追近隊尾,韓風停了下來,努力喘息著,聚集起全部體力,徑直撲了上去。 當掄起的石塊,準確的砸在對方後腦時,韓風的頭腦裡,詭異的出現一陣感慨。‘這TM往死砸,抓住了,還不得槍斃啊!還是這裡好啊,乾就完了!’ 無視地上抽搐的身體,韓風一把抓緊滕筐,喘息著往身後背起。 押後的兵卒,從驚愕中反應過來,拔出短劍怒視著他。 韓風沒有理會兵卒,緊走兩步,排到了隊伍後麵,已經丟棄石塊的手中,緊緊握著半張帶血的麵餅。 ‘既然已經拿命賭,不管是什麼結局,拚就是了!’ 與預想的相同,隊伍的行進沒有停下,唯一引起人們驚詫的是,這個瘦弱男孩,居然能打破規矩,用這樣的方式得到機會,是不是自己以後,也該嘗試一下。 當流淌的江水映入眼簾,地勢也在緩緩上升。眼前高高聳立,連綿起伏的大山,早已是土人的禁地。平時在荒野上獨行,就要麵對同類洗劫,或者被抓捕勞役致死,更何況山裡那些野獸,對手無寸鐵的人們來說,生還的可能極低。可即使這樣,也會有土人冒險進入,無論是野菜昆蟲,還是僥幸撿拾的動物殘肢,都是他們賴以為生的寶物,尤其是那些女子,更是常客,隻是人們不敢深入而已。 順著江邊山路,隊伍繼續行進著。百十名兵卒,加上三百多土人,在狹窄的山路上,蜿蜒出一長串。 陰霾的天氣,讓夜色提早降臨,隊伍也早早聚攏在一起,提前結束當天的行進。夜晚的大山裡,野獸經常出沒,這些運貨的土人,畢竟手無寸鐵,隻能選擇在白天趕路。 圍坐在一起的土人們,啃食著剩下的麵餅,舒緩著身體的疲累。 韓風對同伴的體味,變得越來越反感,他盡可能的離開人群,依坐在一棵臨江大樹。打量著身旁陡坡下,那隱隱流動的江水,鼻息嗅著遠處兵卒處,微微飄散過來的食物清香。口中的硬澀,直覺異常難以下咽。自己的出路到底在哪裡,該如何走出困境,他在不停的思考著。 幾處不大的篝火,在靜夜裡燃燒,給夜色籠罩中的山林,帶來些許的活力。趕了一整天路的人們,早早就進入夢鄉,呼號不斷的鼾聲,成了周圍唯一的主旋律。 ‘啊!啊!’ 一聲聲淒厲的哀嚎,瞬間驚醒了,睡夢中的人們。不需要查看原因,連片的慘叫,伴隨嗚嗚破風聲,以及身邊人,不斷倒地哀嚎,即使再笨的人也清楚,他們已經處在,別人的包圍下,正在遭受屠殺。 驚恐之下的韓風,身體下意識的,爬到大樹之後,由於下麵坡度太大,他死命抱住樹根,驚恐的往上張望。 好在他遠離人群,劈頭蓋臉落下的箭支,不斷覆蓋在擁擠在一團,那些驚慌失措的土人中。人們隻是往一起擠,似乎是躲進人群,就能免受打擊。這時不斷有火把落下,把這一段空地變得明亮起來。 韓風想要逃跑,可當他發現,在來時的路上,也有箭支射來的時候,他頓時心如死灰。有兵卒發狂般跑下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嘴裡呼喝著,不停揮舞兵器格擋,隻是從射來的箭支,那密集程度看,結局已經不難預料。 望著眼前的絕境,驚慌失措的韓風,轉頭向下看去。身後的陡坡下,隱隱發亮的江水,距離自己,目測大概有十幾米高,縱身躍下的話,似乎能跳進去。隻是不知水流大小,中間有沒有阻礙,會不會落在石塊上。這麼多不確定,讓他難以選擇,隻能把目光,重新關注到上麵。 山路上跑下的兵卒,似乎多了一些,箭支也在變少,而三麵傳來的喊殺聲,在不斷靠近,無論從氣勢,還是人數上聽來,顯然他們這些人,已經離團滅不遠了。 看來隻能跳下去了,哪怕逃生希望渺茫,也總比等死要好。就在韓風準備爬起來,想去跳江逃命的時候,頭上冒出的一個人,讓他目光一凝。吸引他的不是那個兵卒,而是對方身後背的,上麵插著箭支的大口袋。 韓風身體跳了起來,一下撲到男子的背後,張開雙臂,死死抱住袋子,拚命想要奪下來。麵對突如其來的襲擊,對方本能的抓緊布袋,心裡想著跑路,他甚至連頭都顧不得回。 眼見沒有得手,情急之下的韓風,口中狂喊一聲‘去你M的!’,便徑直用身體,推著兵卒一起,往陡坡下滾去。 身體承受著重壓,以及堅硬石塊的撞擊,韓風緊抱布袋,驚恐下的兵卒,雙手亂抓著驚叫連連。彼此糾纏著連滾兩下,二人便騰空躍起,身體徑直砸落下去。 不知是恐懼,還是出自本能,那個罪魁禍首布袋,依舊被韓風,牢牢抱在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