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哪個稱朕?(1 / 1)

夜色冰涼,王振見皇帝在禦營外來回踱步,怕他又再受了風寒,連忙在帳內取出皇帝的錦袍,抬著小碎步往自個眼裡從小侍奉的正統皇帝走去。   “皇上,夜涼,小心又受了風寒。”說罷便親手給皇帝披上錦袍,正要像平時一樣給細細綁上,便被皇帝伸手擋住。   皇帝還在氣頭上?王振正要張口試探。   “王大伴,這幾年朕對你如何。”朱棣早已從張輔口中得知這王振多年來的所作所為,也自然知曉他是自己重孫朱祁鎮的兒時伴讀太監。   皇帝喚我大伴,這次沒事了,他念舊情了。王振心中一喜,高興得甩了一下手中拂塵,躬身應道:“這些年,奴婢蒙聖恩眷顧,才能衣錦還鄉,”   不待這王振繼續嘮叨,朱棣打斷了他的話。“現在大軍士氣低落,朕的性命也危在旦夕,你道如何是好。”   “皇上乃天命所歸,必然洪福齊天,逢兇化吉。”   朱棣心裡原本還想給這個重孫的玩伴一次機會,現在看來,此人還真是一個溜須拍馬之輩,比起當年自己身邊的太監,劉永成,侯景文都多有不如,更何況那遠涉重洋的鄭和。   “朕現在要借你項上人頭一用,你不會不同意吧!”   王振本來還想繼續奉迎,這皇帝一句話卻是一頭悶棍敲在他腦門上,許久都沒能回過神來。   “既然沒有意見,那就這樣定了。來人,把佞人王振,拖出去斬首,首級傳示各營。命三軍連夜做飯,二更天啟程趕路,天亮前趕到土木堡。”   “喏——”禦帳前的侍衛聽得要砍了王振,一個個眼中精光四射,回話時也中氣十足。   可能是被侍衛的聲音喚醒,這時候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操著已經帶著顫音的哭腔,死命磕頭“皇上饒命啊,皇上饒命,小的錯了,求皇上念及舊日······”   “殺王振!”又是幾個厚重的金色大字從高空掉落,無聲無息,又把困在這虛空之中的朱祁鎮給嚇了一跳。   待他回過神來看清那幾個大字,連忙大喊道:“不能殺,留下王大伴,不能殺啊!”可是朱棣聽不到他的叫喊,倒是王振哭天喊地的嘶喊聲傳入了這虛空之中。   王振的哭喊越來越遠,力竭聲嘶的喊叫傳遍中軍,引來一陣陣稀碎的交頭接耳。朱棣的鼻孔哼了一聲,回到大帳內端坐正中。   “咚-咚-咚-咚—”一通鼓響,中軍大帳盡是人馬腳步往來,兵器在火光中閃耀而絲毫沒有一點碰撞。   “咚咚-咚咚-咚咚—”二通鼓響,軍中武將一個個頂盔摜甲步入大帳。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三通鼓響,鼓聲一輪比一輪短促有力。隨著三通鼓響進入大帳的,是軍法司捧來的一個人頭,眾將一陣嘩然。   “掌印太監王振弄權,蒙蔽朝廷,擾亂軍心,現已正法,首級傳閱全軍。”朱棣一字一頓,如刀劍一樣的眼神掃視著帳內的將領,手指習慣性地敲著桌麵。   領頭的張輔,看人心已定,便帶甲下跪高聲稱頌:“皇上英明,大明萬勝——”   其餘武將見狀,也都紛紛下跪,異口同聲高呼:“皇上英明,大明萬勝——”   “都起來吧,打贏了這仗,才是萬勝。”朱棣看這些將領的心氣算是回來了,在天亮以前趕到土木堡已經沒有問題,“支援後軍的成國公,已經回話調兵回頭,遂安伯陳塤,領軍一萬接應,切勿戀戰。”   “平鄉伯陳懷,泰寧侯陳瀛,各領兵一萬,在土木堡左右犄角紮寨,多備弓弩,修武伯沈榮,內閣首輔曹鼐,輕騎出發,前往紫荊關求援,同時往京師傳信,調動山河四省兵備馳援京師。其餘人等,二更拔營。”   指揮若定,調動周詳,完全不是以往朱祁鎮的做派,絕非是一個養在深宮的皇帝能做到的。退出禦帳,一眾文武都不禁圍在張輔身旁打探,甚至更多人認為是張輔製定的方略。   “各位,各位莫急,我們天子謀略,鬼神莫測,大家趕緊回去做好準備,事態緊急,就不要瞎做猜想了。”   堡宗朱祁鎮親征,領了五萬大明精騎,十五萬各營步兵,其實還有民夫後勤將近二十餘萬,可是自從出了紫荊關後,經不住一路上的陰雨綿密,民夫一路掉隊逃散,在大同府折返時,民夫已經少了近半,而且宣府一帶糧倉虧空,實在沒有足夠糧食供給,於是大量手無寸鐵的民夫被遺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在瓦剌大軍的追擊中,自行逃命。   這種自殺式的禦駕親征,朱棣作為沙場老將,簡直覺得不可思議。他本人數次北伐蒙古,無不是籌備多時,而且也不是使用民夫,而是使用大量的毛驢。毛驢的腳力比民夫要強得多,而且聽話,不會像人一樣出現嘩變叛逃,即使受了驚嚇逃散,也會徘徊在附近,甚至在缺糧的時候,成為士兵的口糧。   這個叫朱祁鎮的重孫,怎麼會如此輕率,朱家善戰的血統居然在這一代消失殆盡,朱棣自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王振的首級已經傳示大軍,他一路搜刮的近千車輜重財物,被朱棣下令一路上分散傾倒在路上,以此延遲敵人追擊的速度。此時的朱棣,正努力地適應著這個有點纖弱的身體,實在太瘦了,身上的盔甲讓他感覺像背著一座小山,要知道當年即使自己最後一次北伐,還能親自上陣揮刀殺敵。   大軍借著月色一路狂奔,朱棣這副身子,騎了一天的馬,兩條大腿已經磨出了一片血瘀,整個人虛的實在是沒有上馬的氣力,惹得朱棣心中大罵這沒用的孫子。可路還是得趕,也隻好上了禦輦,四仰八叉地躺在柔軟的錦被上。八匹禦馬拉動的大車,在這荒野泥路上走得還算平穩,那些許的晃動反倒讓朱棣感覺很舒服,就這樣躺著,口裡不時罵幾句朱祁鎮你這個王八蛋,居然就睡了過去。   “誰,那個混賬敢罵朕?”   睡夢中,朱棣恍惚間聽到一個聲音自稱為朕,心中自然而然惱火起來,也回了一句:“王八蛋,那個混賬敢自稱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