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太皇太後(1 / 1)

寧壽宮離孫太後的慈寧宮並不遠,當孫太後的十二人軟轎來到慈寧宮外的時候,這宮墻腳下已經排滿了大大小小各色轎子。那些抬轎的太監和伺候的宮女見了太後,一個個都跪倒行禮,孫太後目視前方,板著沒有表情的臉,正要借著宮女攙扶下轎,宮門裡就竄出一個黃門,尖聲道:“太皇太後有旨,宮內地方不夠,各宮嬪妃不要帶下人進內。”   “什麼?”孫太後冷聲反問。   “太皇太後有旨,宮內地方不夠,各宮嬪妃不要帶下人進內。”那黃門又重復了一遍。   “放肆!”沒能忍住脾氣的孫太後,脫口而出,可馬上又有點後悔,把剛才冷若冰霜的表情收了回去,勉強擠出一點笑意道:“公公請回稟太皇太後,我斷不會讓這些不知規矩的奴才,壞了規矩。”   孫太後說罷,扭過頭,掃視著還跪在地上的太監和作著萬福的宮女,冷聲道:“你們都聽著,全部都給我跪著,噤聲,如有違者,杖責。”   孫太後很久沒試過這樣一個人獨自步行,兩個手垂著不是,端著不是,局促得很。當她進了寧壽宮,這局促感更加強烈,各宮的嬪妃們一個個耷拉著腦袋,甚至還依稀能見到幾個平日裡得寵的妃子臉上都是淚痕,更有頭上鬢發淩亂,發簪歪斜的。至於那些跪在宮外院子裡的各房執事太監和女官,都是垂著目光,大氣不喘。沒有一人會扭頭注視自己的到來,更沒有想象中那種高人一等的感覺。   太皇太後一身朝服,紅色雲龍紋霞帔,珍珠金翅九龍四鳳冠,後冠的鳳翅在她不緊不慢的話語中,上下舞動,讓孫太後想起慈寧宮裡那頂五龍雙鳳的後冠,頓時覺得十分沒趣。   按禮製,孫太後給太皇太後請安後,便在一旁準備好的座位上施施然落座。   “我在這屋子裡,已經聽到太後在宮外訓斥那些不懂事的混賬,比我這老嫗,要精神多了!”   敢情這老人精是在給我挖坑啊,算計著我要在她麵前擺譜?孫太後眼睛一斜,以旁人不覺的速度翻了一下眼白,而後目光又回到跟前的地磚上,微微欠了欠身子回道:“太皇太後莫怪,那些都是不知深淺的,不罵不行。”   “你也就這脾氣對我胃口,我也嫌棄剛才罵這幫沒出息的不夠痛快,太後你來幫我接著罵。才那麼一點點的流言蜚語,就這般亂了陣腳,整個京城都在看咱們朱家的笑話。”   “既然太皇太後已經訓斥過了,我也沒有必要再多言語,反正這蒙古人來了,誰要是想著趁亂撈上一筆的,就拖出去午門給砍了,讓留在京師的三大營給壯一壯膽也好。”   “聽到太後的意思沒,都滾下去吧,一幫沒出息的醃臢貨,礙著我跟你們太後吃茶。”   參差不齊的唱喏後,便是一陣窸窸噓噓的細碎腳步,孫太後端著茶碗,目不斜視,細細地品著。   “你那兒子在外麵還是沒有消息?”   “沒有。”   “那脫脫不花?”   “蒙古人肯定想要更多,可是絕對不能給。”   “我不應該摻和你們年輕人的事,可看到那王振的嘴臉,心裡就像堵著泥巴,喘個氣都不舒坦。”   “如若成事,請太皇太後把太祖年間,那個馱著石碑的老龜,擺在奉天殿大門吧。”   “祁鈺這孩子聽話,一定比他哥要好。”   “或許吧,可你也知道,那個位置上麵特別容易養出白眼狼。”   “反正後麵就是你的事了,我一個孤寡老嫗,沒丈夫沒兒子的,瞎操心。”太皇太後杵著拐杖,自顧自地走到大院中間,宮女在這裡已經擺放好一張躺椅,還有放滿茶水點心的茶幾,兩個舉著扇子的宮女一左一右,緩緩地扇出陣陣涼風,兩個太監在後麵扶著羅傘,追著太陽,把陰涼投在那躺椅上。   孫太後獨自一人端坐在殿內,還是端著那碗茶,細細品著。   司禮監太監金英,邁著大步,一手推開在跟前要傳稟的小黃門便跨入了宮門,沖上幾個箭步,跪在太皇太後張氏跟前。   孫太後離得遠,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隻知道幾個宮女太監退下之後,金英把塞在懷中的一樣物事,遞給了太皇太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這時候的陽光並不猛烈,可那件東西卻十分刺眼,孫太後更是隨手放下茶碗,也是邁出大步,沖到院子中央。   “回太皇太後,回太後,尚衣局已經驗過了,的確是皇上的金盔。”   太皇太後把金盔摟在懷裡,顫著身子,在孫太後的攙扶下坐起了身子。“大明啊,怎麼就能有這樣的皇帝,我老了,朝政復雜,就讓太後去吧,金英你給震震場子,要怎麼弄,怎麼做,你們去議吧。我回房去,跟我孫子說說話,說說話。”   說罷,雙手抱著金燦燦的頭盔,喝退要上前攙扶的宮女,自己抬著已經發抖的腿腳,晃晃悠悠進了寧壽宮的內殿。   京師北麵的安定門前的空地上,堆滿了殘缺不全的明軍禦營衣甲和旗號,百十名瓦剌兵士,還不斷抬著一些被燒焦的屍體,還有殘破的火銃,斷刀,插滿箭矢的盾牌,繼續往那堆破爛上麵扔去。   一個瓦剌將領操著一口寡淡的漢話,大聲往城墻上吆喝道:“大明天子禦營,已經在宣府被我瓦剌大軍全殲,無人生還,我家大汗仁慈,按漢製,這裡把衣甲殘屍歸還汝等,好生建一座衣冠塚。明日打開城門,迎我家大汗回歸舊都,順便也給你家皇帝奠一杯酒。”   城頭上的明軍,看的目瞪口呆,聽得心神恍惚,若不是城頭上的旗官百戶,用鞭子抽打了幾個被嚇癱在地的士卒,這城墻上怕早已空無一人。   “嗖——”城墻上重箭破風,箭頭穿破了那瓦剌軍官正張開的嘴裡,從後脖子處穿出,讓這個在城下叫囂半天的瓦剌人,連最後一聲慘叫也叫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