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租界，花旗銀行大樓。 　　葉洛的福特V8還沒停穩，就有數名記者舉著相機，拿著筆記本圍攏上來。 　　“葉先生，請問您今天會如實公布雪佛蘭490的銷量和利潤嗎？” 　　“葉先生，有人說雪佛蘭490停售，是因為葉氏汽車公司經營不善，已經開始入不敷出，為了及時止損，您才忍痛停售的，這些消息屬實嗎？” 　　“葉先生，聽說您還會繼續做租車生意，要和洋人車行展開競爭，您真的認為華商汽車行能在洋人車行嘴裡吃到點殘羹剩飯嗎？” 　　“這些問題在稍後的采訪中，葉先生都會一一作答，各位不要著急，請你們先讓一讓，讓葉先生進銀行。” 　　馬永貞一手保護葉洛一手擠開人群，像模像樣的代替葉洛回答問題，然後護著他走進了花旗銀行的大堂。 　　大廳裡，行長陳瑞德早已等候多時，見葉洛走來，連忙招呼員工起身相迎。 　　“葉先生，你總算來了，二樓會客廳都快擠滿了。”陳瑞德滿頭大汗，看見他後，總算舒了口氣，“你昨天要求的憑證，我已經讓財務處準備妥當，我們先上樓吧？” 　　“好，麻煩陳行長了。”葉洛微笑著點頭，和他並肩朝二樓走去，在兩人身後，那批被邀請來的記者們紛紛跟上，也往會客廳湧去。 　　“陳行長，貸款生意做的如何了？”葉洛低聲問了一句。 　　自雪佛蘭490銷售以來，分期付款模式一直是葉氏汽車公司宣傳上的一大特色，初始定金也從原來定死的50%調整為30%-50%之間浮動，而剩下的車款，客戶可以和花旗銀行合作，從銀行得到一筆個人貸款，再逐月分期償還。 　　分期貸款最早起源於美國。 　　20世紀初，汽車成為了美國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是汽車的價格又很高，普通家庭難以一次性支付。 　　於是汽車經銷商和銀行合作，開始提供分期付款的方式，讓更多的人能夠買得起汽車。 　　而葉氏汽車行的汽車分期貸，則是國內第一次出現的分期貸款。 　　“好！非常好！”提到這個，陳瑞德臉上就擠滿了笑容，“葉先生，你的這個天才構想太偉大了！我相信，所有人都會被雪佛蘭490的銷量所震驚。” 　　陳瑞德是唯一知曉雪佛蘭490近期總利潤的洋人，他親眼看著一筆又一筆美元打入葉洛賬戶，也親眼看到自家銀行員工人人都忙於汽車貸的驚人景象！ 　　他相信，隻要持續和葉洛的葉氏汽車公司合作，今年，他將力壓其他地區的行長，成為花旗銀行在華的唯一閃耀明星！ 　　葉洛笑著推開會客廳大門。 　　巨大的橫幅懸掛在上，下麵位置座無虛席，還有不少人擠在墻壁兩側，全是等待葉洛到場的各界名流。 　　最前麵是一批熟悉的麵孔。 　　總商會的施筱庵會長，虞洽卿副會長，張宏路為首的幾名委員會委員； 　　以三大亨、餘立奎為首的上海灘大亨們； 　　汽車商業總會的高爾特會長等洋行大佬； 　　張定瑤、吳開先、白雄起等人為首的政界要員； 　　徐誌摩等文化界名流。 　　見葉洛和陳瑞德走來，施筱庵率先起身，淩烈目光直射葉洛臉頰，嘲諷之色格外明顯。 　　葉洛點點頭算是做了回應，沒有理會他，徑直走向臺前，用手調整了下麥克風。 　　會客廳頓時安靜了下來，一群大佬也紛紛入座，靜候葉洛的發言。 　　四周閃光燈劈裡啪啦不斷，記者們翹首以盼。 　　“感謝各位百忙之中抽空來參加這次的新聞發布會。”葉洛清了清嗓子，麵帶笑容，邊說邊拆開了手裡的白色信封，“5月8日，葉氏慈善基金會成立時，我曾說過要將雪佛蘭490總利潤的20%作為捐款獻出，彼時，有不少人質疑過此事。” 　　“相信在場的各位都很好奇，短短10天，雪佛蘭490便停止了銷售，這車到底有沒有產生利潤呢？我此前說要把華商汽車行做大做強，是否是誇下海口的無稽之談呢？” 　　“我知道，一切的言語都是慘白而無力的，數據，才是最好的答案。” 　　他說到這裡，底下眾人明顯來了精神，紛紛直起腰，豎起耳朵，眼睛死死盯著他手裡撕開的白色信封。 　　“自4月30日，500輛雪佛蘭490抵滬以來，截至5月10日暫時停售，葉氏汽車公司旗下八個門麵店，一共售出雪佛蘭490總計439輛...” 　　“嘩——” 　　底下人群騷動，一片嘩然。 　　張萬霖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看向一旁。 　　老三陸昱晟也是一臉的驚異與震撼，這數字比他預想的要多太多！ 　　明明兩大租界並沒有怎麼看到雪佛蘭490啊！ 　　坐在虞洽卿身邊的霍天洪挺著大肚子，手捧茶杯，雙手不斷用力，無數青筋凸顯，可見他有多麼驚訝。 　　在洋人壟斷的汽車行業，華商甚至連“拋崗生意”都快做不下去的時候，誰敢相信一個華人開辦的汽車行能從洋人嘴裡搶到肉吃！ 　　這可不是人家吃剩後的殘羹剩飯！ 　　一年前，如日中天的美商雲飛汽車公司，去年的福特汽車總銷量也沒有超過400輛！ 　　一共賣出去439輛是什麼概念？ 　　短短十天，葉氏汽車公司就把抵滬的500輛雪佛蘭490快賣完了！ 　　想想30日汽車抵滬那天的震撼場麵。 　　無數人伸頭張望，司機把車一輛接著一輛駛離碼頭，根本看不到盡頭的車流！ 　　這麼多車，居然在十天時間就銷售一空？ 　　“胡說八道！” 　　一道聲音突然在會客廳裡響起。 　　年逾古稀的張宏路拄著拐杖，顫顫巍巍起身，用力在地麵上砸了下手裡的拐杖，臉色極度難看。 　　他是上海灘舊派商人的代表，和盛宣懷等人一樣，依靠“洋務運動”發跡，積攢了大量資本後又在民國年間壟斷各種行業，雖然做著新時代的商業，但骨子裡卻烙印著舊時代的氣息。 　　這批人信奉傳統，固守封建思想，有的老人甚至還偷偷留著辮子，自稱“辮子幫”，固執認為前清是大統，現在的新政都是邪魔外道。 　　對於這類商界的“前清遺老”，葉洛並不憎恨，看他們時，眼神裡大多流露出的是“憐憫”。 　　一群被時代淘汰的可憐蟲罷了。 　　“你的車！在租界都不怎麼看得到！賣出去439輛！為什麼我卻一輛都沒見著？年輕人，這裡坐著的都是上海灘華商界的大人物，你那點生意經，誰看不穿？” 　　張宏路唾沫四濺，越說越來勁，仿佛恨不得上臺和葉洛辯論一番， 　　“你既然說賣出去439輛，我倒要問問你，這些車子去了哪裡？1000多大洋一輛的汽車，上海灘能有多少人買得起？” 　　“葉老板，其實我也有類似的疑惑，還請你現在解答一下。”施筱庵見狀也起身附和起張宏路，“在場除了我們華商界的老板，還有來自各大租界的老板、領事，還有我們上海特別市的張定瑤張市長，有些話，是不能亂說的。” 　　說完他特意看了眼在旁安坐的張定瑤。 　　張定瑤是金陵那邊派來管理上海的政界要員，還兼任第二師、第十四師的師長，此前因北洋軍閥勢大，他這個市長有點像隱形人。 　　可現在北伐即將落幕，北洋軍閥的潰敗指日可待。 　　張定瑤也開始在上海灘各界活躍起來，這些日子找他登門拜訪的大亨不計其數。 　　他沒說什麼，隻是微微點頭，等待葉洛的解釋。 　　“我想各位可能對雪佛蘭490有一些誤解。”葉洛不慌不忙，看了眼不遠處的陳瑞德，後者微微點頭，整理了下衣服，緩步上臺。 　　“我們推出這款汽車，最初定位的主要客戶群體便不在租界，各位在租界沒怎麼看見它，那很正常。”葉洛說著讓開了半個身位，讓陳瑞德方便站過來，“因為它的主要消費人群集中在縣城區，以中產階級為主，這些客戶大多不在租界活躍，汽車自然也不會開進租界。至於我說的數字是否屬實，我身旁的陳瑞德行長可以為我作證。” 　　“各位，汽車銷量可以弄虛作假，但銷售賺來的金錢總不能作假吧？或者說，大家認為花旗銀行難道會頂著信用風險幫我欺騙大家麼？”葉洛掃視了眾人一眼，麵對記者的拍攝，穩如泰山，直接把帽子扣向洋人。 　　“那...肯定是不會的。”換成其他華商銀行，施筱庵還敢嘴硬一下。 　　但花旗銀行不行。 　　這可是如今上海灘最大的兩家外資銀行之一，背後掌控者是在美國都赫赫有名的斯提耳曼家族和洛克菲勒家族！ 　　洋人幫華人做假賬，這事情說出去，連挑糞工都不信！ 　　看到陳瑞德一臉笑容的拿過麥克風，施筱庵等人的心就漸漸沉入了穀底。 　　“花旗銀行於4月30日和葉氏汽車公司達成合作關係，為所有購買雪佛蘭490的客戶提供分期汽車貸款。找書苑 www．zｈaoshuyuan.com我陳瑞德以人格擔保，葉先生確實在十天內賣出了439輛雪佛蘭490！” 　　陳瑞德的聲音雄渾有力，話音未落，整個會客廳都開始沸騰了起來。 　　因為這實在是一件超出了他們想象的大事！ 　　10天賣出439輛汽車。 　　妥妥的汽車行業銷售奇跡啊！ 　　“經我行財務人員核算，雪佛蘭490已為葉先生帶來約21萬大洋的凈收入！按照葉先生所托，昨日我行已代葉先生向葉氏慈善基金會花旗銀行總賬戶存入四萬兩千大洋！” 　　“截至今日上午，葉氏慈善基金會已募捐善款二十八萬三千七百大洋，將於下午由我行代轉給魯省花旗銀行，第一時間送達魯省省會！按葉先生所托，後續雪佛蘭490產生的利潤也將源源不斷匯款至魯省，並於每月月末公布財務狀況。對此有疑惑的人，可以隨時來花旗銀行查看詳情！” 　　說完這些，陳瑞德深鞠一躬，隨後起身說道， 　　“葉先生是我見過的最出色，最年輕，也是最天才的商業家！各位若是質疑他的商業能力，我花旗銀行可為其無條件作擔保！” 　　此言一出，把會客廳的氣氛引到了最高潮。 　　花旗銀行都這麼力挺葉洛了，施筱庵哪還敢繼續發難，他扶著張宏路坐下，感受到老人身體的震顫與抖動，他嘆了口氣。 　　“張老，十天賣出去這麼多車...張老？張老？” 　　施筱庵剛想安慰張宏路，卻發現他忽然眼瞳擴散，往後猛得栽倒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