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豫說完轉身就走，毫不拖泥帶水，他很忙，還有好幾家的保護費要收。 　　田琦連忙喊住田豫，“田先生請留步，我尚有疑問，這如何算介紹保護對象？” 　　田豫回過頭來，笑道：“很簡單，隻要你給我們帶過來的人，他的家族願意出錢，那就算給我們介紹了保護對象。” 　　田琦目送田豫離開，失神地跌坐在地上。 　　他皺緊眉頭，繼而又舒開，又皺緊，似是在掙紮。 　　畢竟大家都是東郡的世家，或多或少都有點親緣關係，要真的自己賣自己人，那等於完全撕破臉皮了。 　　但很快他的眼中就露出了狠意，死道友不死貧道，沒辦法了，為了濮陽田氏的繁榮，讓其他家族犧牲一點也無可厚非。 　　甚至……還能利用這個機會讓自家發一筆橫財。 　　田琦冷笑了一聲，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得罪一家也是得罪，還不如把整個東郡的世家全給賣了。 　　到時候他們實力弱了，我濮陽田氏反而能做大，說不定日後就不是濮陽田，而是東郡田了！ 　　…… 　　另一邊，田豫把所有配合他們的世家拜訪了一個遍，算是將保護費的理念徹底打了出去。 　　返回官衙路上，趙雲一直很沉默，臉上神色也有點怪怪的。 　　田豫發現了趙雲的異常，明白他是對自己的做法有疑問，於是他主動搭話道：“子龍莫不是對我的做法有些疑問？” 　　趙雲也不猶豫，直接道：“是的，先生，我確實有些不解，這幾個家族都是主動向我們示好的，為何不和他們合作，而是要向他們收保護費呢？” 　　田豫笑了笑，並不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子龍，你認為我大漢朝廷成現在這副模樣的原因是什麼呢？” 　　趙雲想了想，說道：“是因為桓皇帝和靈皇帝昏庸無能，寵信宦官，遠離賢人？” 　　“非也。”田豫搖了搖頭。 　　趙雲又想了想，“是因為奸賊董卓專權，殺戮公卿，禍亂天下？” 　　“亦非也。”田豫依舊搖頭。 　　趙雲眉頭緊鎖，又道：“難不成是因為西羌烏桓等異族？” 　　田豫大笑，“此皆疥癬之疾，何足掛齒。” 　　趙雲聞言苦笑，“我實不知。” 　　田豫指了指城中世家的樓閣臺榭，又指了指貧民的破舊草屋，道：“天下之禍，始於世家。” 　　“啊？” 　　趙雲目露迷茫，他雖然不是世家大族出身，但也自小家境殷實，算良家子之列，和累世大族都有不錯的交情，在他看來，世家隻是多占了些土地，生活奢靡了些，並沒有什麼大錯，甚至還對維係地方安定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為何這大漢天下的禍端竟然會始於世家呢？ 　　“雲不解。” 　　不解就對了，你要是立刻理解了，那你就是穿越者了。 　　田豫在心裡暗暗吐了個槽，如果以漢末時代背景下的視角來看，確實很難發現問題始於世家，不然當時代的人傑也不會主動和世家合作，共同治理天下。 　　隻有從宏觀歷史來看，才能發現這一切的源頭都是因為世家大族的膨脹式崛起。 　　田豫接著說道：“子龍，你可知桓靈二帝為何寵信宦官？” 　　“宦官花言巧語迷惑了桓靈二帝？” 　　“非也。” 　　田豫搖了搖頭，解釋道：“是因為外戚和朝臣的實力太強大了，桓皇帝時有梁冀專權，靈皇帝時，先有竇武，後有何進，皆權傾朝野。” 　　“在這些外戚和朝臣看來，這天下不止是劉姓的天下，還是他們世家大族的天下，為了穩固自己的權力，他們甚至想要掌握皇帝，皇帝生長於深宮之中，隻能依靠宦官與他們鬥爭，奪回原本屬於自己的權力，若皇帝大權在握，何須依賴宦官掌權？” 　　“這便是朝中之亂的起因，說到底桓靈二帝隻是沉迷享樂，並未犯過大錯，若無作為世家代表的外戚和朝臣在朝中爭權奪利，甚至引外兵入京，那等一賢明皇帝出現，大漢自可重回正軌，根本不會出現這樣的亂局。” 　　“啊？” 　　趙雲心中大為震動，此時世家大族掌控天下宣傳機器，在世家大族口中，犯錯的從來都是皇帝和宦官，而不是他們這些賢明的世家士人，故而這還是趙雲第一次接觸到這等言論。 　　“說完朝中之禍，再說朝外之禍。” 　　田豫表情愈發嚴肅，“如今之地方，塢堡連結，大片良田盡屬世家，民無立錐之地，隻得依附世家，結果就是朝廷征兵徭役不見人口，朝廷征稅不見糧秣，如此怎能不使國庫空虛，軍備不足？” 　　“如今之地方，舉秀才，不知書。察孝廉，父別居。寒素清白濁如泥，高第良將怯如雞。有才能之寒門終生為一小吏，無才能之世家累世公卿，如此怎能不使地方紛亂，民怨四起？” 　　“如今之地方，有法不依、有令不行、有禁不止，賑災之糧難至饑民，刑罰之法不上世家，如此怎能不使民不聊生，盜賊橫行？” 　　“可見如今之天下雖名為大漢所有，找書苑 wwｗ.zhaoshuｙｕan.coｍ 但實則已是世家大族之私產。” 　　“故而我言，天下之禍，始於世家。” 　　田豫一口氣說了很多。 　　在他看來，封建王朝想要長治久安，最重要的就是兩點。 　　第一是皇權夠硬，在朝中有話語權，在中央能命令地方，隻有皇帝的權力得到保障，才不至於產生內亂，讓帝國大廈從內部崩塌。 　　第二是天下黔首百姓能安居樂業，隻有百姓安居樂業了，那朝廷才能有足夠的賦稅去進行公共工程建設，推動國家發展進步，開拓領土，從而進一步提升黔首百姓的生活質量，形成良性循環。 　　不巧的是，世家大族在這兩方麵都是與皇帝反著乾的。 　　在朝廷裡麵，世家大族一直都想讓皇帝做擺設，由他們世家大族統治天下，日後的魏晉南北朝便是如此，哪怕到了唐朝，地方世家依舊在朝廷中有很大的話語權，直到宋代，一個全新的士人階層的出現，才總算是徹底壓製了世家大族。 　　雖說日後仍不免出現功臣集團這樣類似世家的存在，但因為有士人階層的製衡，至少皇權是得到了保障，這也是為什麼宋、明、清三代雖然都沒逃過三百年的王朝定律，但至少都沒有出現內部的大分裂。 　　在地方，世家大族更是究極吸血鬼，朝廷要征稅，我藏匿人口，朝廷下達法令，我陽奉陰違，誒，就是狂，就是玩兒~ 　　想要解決這樣的毒瘤當然要用點非常手段，比如說殺你滿門就殺你滿門的賊兵。 　　恰好田豫現在就是賊，那當然要狠狠地宰世家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