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戰爭的影響，雖然早已過了春分，但初平三年的冀州春耕卻遲遲沒能開始。 　　所幸秋田裡的宿麥在去年已經種下，哪怕不怎麼照顧，隻要秋田不被踐踏，這些宿麥依舊能帶來一定收成。 　　剛剛安定下來的升鬥小民們如今個個蜷縮在家中，靠整日躺著來減少食物攝入，以求在即將到來的荒年中能勉強過活。 　　但隨著幽州鐵騎的到來，他們卑微的求生之夢也破碎了。 　　“給我殺！” 　　公孫瓚一箭射出，比殺麴義時更為興奮。 　　他的騎兵馬蹄雷動，沖向四散而逃的“亂民”。 　　這些“亂民”個個麵有菜色，骨瘦如柴，根本無法對幽州兵造成任何威脅。 　　他們哭天搶地，哀鴻遍野。 　　但公孫瓚卻很高興，很享受，甚至有些沉醉。 　　這是一種將快樂建立在痛苦之上的扭曲，是隨意玩弄他人生死的惡意。 　　但對於和袁紹對峙良久的公孫瓚來說，這就是他舒緩壓力的良藥。 　　在公孫瓚高調地以身作則下，被壓抑已久的幽州兵徹底化身成了魔鬼。 　　麵對手無寸鐵的平民，這些在攻袁紹大營時畏畏縮縮，甚至數日前還在想逃離軍營的幽州兵，個個像戰神一般，充分展現出了他們高超的作戰技巧。 　　他們以一敵十，甚至以一敵百，哪怕是有數百亂民鎮守的堅固村莊，也敵不過幾個英勇的騎兵。 　　偶然碰到些那些亂民試圖用石頭還手，但就算是砸中了，對於披甲的騎兵來說依舊就像是撓癢癢一般，並不能造成什麼實際上的損傷。 　　但是隨著“戰事”的進一步升級，這些得意忘形的騎士突然發現形勢有些不對。 　　一些逃入塢堡的亂民拿出了強弩，部分鄉野之間甚至出現了甲士。 　　這些都是集結自守的地方豪強和世家大族，或是出於責任，或是出於貪婪，他們接納了被幽州兵追殺的亂民。 　　但在已經無法無天的幽州兵看來，這些行為無疑是對他們的挑釁。 　　我們奉大義討伐袁紹，你們不來犒軍就算了，竟然還敢阻擋我們，收容我們追殺的亂民，好大的膽子！ 　　於是散亂的幽州兵重新集結成隊，他們貪婪地看著世家大族的塢堡，根本不需要指揮官下達命令，他們就自行開始了攻擊。 　　而這樣的事情，在魏郡和巨鹿郡到處都是。 　　這群眼中放著綠光的惡狼所過之處，平民哀鴻遍野，大族損失慘重。 　　哪怕是部分在暗中投靠公孫瓚的大族也遭受到了劫掠，更別說像審、田、沮、張這些一眾袁紹高官所在的大族了，這些大族多是隻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族滅。 　　鄉野都是如此，繁華的城市更無需多言。 　　郡縣被屠城之地不計其數，哪怕是繁華的鄴城亦難逃一劫。 　　整個冀州南部都出現了巨大騷亂，在幽州兵肆虐之後，隱藏於山林中的賊人又趁機作亂，想要攻占縣城，擄掠百姓。 　　但這些賊人萬萬沒想到，比他們規模更大，人數更多的黑山軍竟會在此時出現。 　　賊祖宗打賊孫子，結果自然不言而喻。 　　…… 　　鄴城，公孫瓚坐在官衙之中，正與手下的親信吹噓自己在屠農大賽中是如何的神勇。 　　“我那一箭太帥了，那叛賊根本想不到，我竟然能從百步之外精準射箭！” 　　田豫平靜看著公孫瓚，強忍著心中的殺意。 　　他沒見過董卓禍亂雒陽，但卻親眼見證了公孫瓚荼毒河北。 　　隻要是個人，都無法忍受這樣反人類的大屠殺。 　　他甚至已經後悔幫公孫瓚了，如果當初換個思路，放任袁紹擊敗公孫瓚，轉而從青州起家會不會更好些？ 　　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就算沒有了河北大屠殺，那漢末本該發生的青州無人區和徐州大屠殺又該如何避免呢？ 　　說到底，隻要亂世存在一天，那屠殺這樣的事情就不會終止。 　　“國讓，來與我共飲！” 　　“哎？你臉色怎麼這麼差？” 　　公孫瓚見田豫到來，笑著想要邀請他共飲，卻被他蒼白的臉色嚇了一跳。 　　“多謝將軍，我此行是來謝將軍封賞的，至於飲酒就算了，我近日身體不適。” 　　田豫勉強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他這些天一直在冀州奔波，一邊是在公孫瓚大軍抵達之前疏離地方平民，一邊是派黑山軍清剿趁亂生事的賊兵，以求盡量減少人口上的損失。 　　畢竟這些人口都是老劉的財富，老劉不在，他當然要負起責任。 　　這趟返回鄴城，主要就是來拿下公孫瓚封賞的魏郡太守官印，讓他自己辦事更方便些。 　　“那就算了，國讓可要好好休養身體呀，日後我玄德賢弟治理冀州還要多多依仗國讓。” 　　聽到公孫瓚的話，找書苑www.zhaoshｕyuan.ｃoｍ 田豫差點氣笑了。 　　還賢弟，老劉要是知道你做的這些畜生事情，他怕是又要像歷史上那樣，找借口脫身離去了。 　　不過你放心，我肯定會保重身體的，不然誰來弄死你呢？ 　　田豫施了一禮，轉身離去。 　　出了官衙，隻見得一片狼藉。 　　昔日繁華的鄴城如今殘破不堪，雖然如今已經是三月初三上巳節，但冷清的街道上根本見不到行人。 　　“這就是‘昔時繁盛皆埋沒，舉目淒涼無故物’吧……” 　　田豫嘆了口氣，縱馬出了城，他要去安撫各地的百姓。 　　這次公孫瓚的縱兵屠殺，使得魏郡和巨鹿郡至少損失了十餘萬人口，這無疑是巨大的損失。 　　但不幸之中也有萬幸，因為田豫反應迅速，及時組織黑山軍疏散民眾，剿滅賊人，使得黑山軍在民眾中有了不錯的聲望。 　　如今的黑山軍已經成為了冀州南部最受歡迎的軍隊，甚至不少郡縣已經傳起了黑山義軍的名號。 　　邊軍劫掠，山賊安民，這現實還真是魔幻。 　　而這些曾經也是生活不下去的農民的黑山軍，在拯救和他們境遇相似的農民的過程中，也有了新的感悟。 　　不少人開始喜歡上這種拯救他人的感覺，甚至願意分享出他們的一份食物給平民。 　　雖然這種親民的理念現在還隻是一顆小小的種子，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顆種子會逐漸生根發芽，並最終塑造出一支有信仰的鐵軍。 　　當一支軍隊能做到“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 　　那這支軍隊就是無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