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臣為何臣,決於聖躬(1 / 1)

泰昌大明 魔法龜Revo 3311 字 8個月前

“臣方從哲叩見吾皇萬歲。”方從哲進殿行禮。   “方首輔,起來坐著說話。”朱常洛揮揮手微笑道。“魏朝,給閣老搬一張凳子過來。”   “不勞煩魏秉筆,還是老臣自己來吧。”方從哲找了張空凳子,搬到皇上側前。   “朕聽說午門外邊兒很是熱鬧啊。”朱常洛用調侃的語氣說道:“首輔還急暈了?”   “老臣無恙。”被皇上當麵點破,縱使是臉皮厚如方從哲也很難不臉紅。   “朝會的事情,內閣怎麼看啊?”朱常洛問道。   “內閣說到底是皇上的顧問機構。”方從哲試圖從中抽身。   “所以朕才要問你嘛。直說吧,方首輔你怎麼看。”朱常洛降低聲調,繼續說:“你要是不說,朕就自己猜了。”   “先帝殷鑒在前,百官不忍陛下重蹈覆轍。”方從哲還是沒有正麵回答。   “首輔,你左右為難了。”朱常洛輕笑一聲,然後正色道:“方從哲,你是想做嚴嵩,張居正,還是申時行。”   嚴嵩是一意媚上,竊權罔利,壓製百官,中飽私囊。   張居正是兩廷勾連,挾製幼主,以首輔之職行宰相之權,銳意進取,卻抱憾而終。   而申時行則是遊走於皇帝與百官之間,看似首鼠兩端,實則勉持朝局。   “臣......臣......臣究竟......”一股高壓的熱血被心臟直泵至大腦,方從哲覺得自己真是快要暈過去了。他深深地呼吸了幾次,最後竟鼓起前所未有的巨大勇氣,說道:“臣究竟是嚴嵩、張居正還是申時行,不在於臣意,而決於聖躬。”說完,方從哲跪倒在地。   殿內的氣氛仿佛凝住了。王安悚然一驚,拿著朱筆的右手猛得一抖,鮮紅的墨水被甩到奏疏的空白處,化成一點耀眼的赤斑。而同在殿內的魏朝則被駭得大氣都不敢喘。   “方首輔,朕真是小看你了。”朱常洛著實意外。在他的印象裡,方從哲就隻是一個庸庸碌碌,隻圖明哲保身的人。召他過來也不過隻是仿照前例,逼他主動出來帶著內閣擋槍罷了。   “朕要做怎樣的君主,十一月初一那天你自會知道。現在,朕令你回閣草詔。”   “臣領旨。”方從哲叩頭領旨,然後撐著地顫巍巍地站起身,麵朝皇上後退著離開南書房。   方從哲走後,朱常洛轉頭問王安:“王安,你覺得朕是怎樣的君主?”   王安早已做好準備。他一個箭步跨到桌前,然後跪縮成一團。見此情景,魏朝也難以安坐,但皇上沒有叫他,所以他隻頭朝主位,跪著在桌旁。   “奴婢不敢妄議主子聖德。”略頓後,王安謹言道:“奴婢唯願留葬古裡而已。”   宣德五年閏十二月初六,鄭和率船隊第七次下西洋。宣德八年四月,鄭和在印度西海岸古裡去世。   王安借此典故,不僅是在說自己的誌向,更是在反用方從哲的論調,含蓄地將朱常洛比作成祖皇帝。這是王安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答案。   “好!好!”朱常洛思考片刻,大笑著連聲說好。   方從哲沿著來時的路步行回閣。一路上,他機械地重復著“邁步、前進、再邁步、再前進”的步驟,仿佛一個被繩子牽著的皮影,沿著幕布的邊緣緩慢挪動。   他總想集中注意力去思考點兒什麼,但即使經過多次努力,大腦仍舊是一片空白:我怎麼能說出這種的話呢,我怎麼能說出這種話呢......   方從哲走進內閣,眾人見他麵色蒼白、眼神呆滯,一時間竟沒人說話。   直到方從哲摸到直房盡頭,在主位上落座時,沈?才開口問道:“首輔,皇上是什麼意思?”   “啊!”方從哲呼吸了幾次,眼神逐漸恢復清明。他一邊斂去臉上的惶然,一邊調出麵聖前就已經準備好的說辭:“皇上天縱聖德,體恤臣下,不忍讓百官受雞鳴狗歇之苦。”   這話倒是說得漂亮,既用委婉的說辭表明了皇上的意思,又暗示了方從哲自己的態度,還給罷朝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   劉一燝看了方從哲一眼。對這樣的結果,他沒有絲毫的意外,方從哲不可能拒絕皇上,否則離致仕回鄉就不遠了。但理解歸理解,這並不意味著東林黨不會利用這次機會掀起一場針對方從哲的政潮。   “進卿,就由你主筆草詔吧。”方從哲將視線轉至葉向高,微笑道。   “首輔,真的要草詔嗎?”史繼偕還想再爭取一下。   方從哲端起茶杯,放到嘴邊,輕輕地抿一口。他發現茶水已經涼了,於是去水槽邊將茶倒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緊接著,他從架子上掏出一個瓷質的茶罐,從裡邊撚起幾葉上好的龍井,放進茶杯,又走到燒著水的火爐旁。   方從哲一邊往茶杯裡倒熱水,一邊說:“就按我剛才的意思寫,寫完之後我第一個署名,有誰要是不同意就不用署了。”   陸文昭拿回了他的無常簿,因此他也就不再需要一個新的了。但文書房那邊兒已經留了記錄,他需要過去把它銷掉。   “都指揮使。”陸文昭先到正堂拜見駱思恭,他還記得掌衛事大人被曹提督以“別人”的名義攔下時微微凝滯的表情。   “回來啦?”駱思恭沒有起身,隻是淡淡回道。   “卑職幸得天恩,抬仰天顏,一謝皇上、二謝大人。”陸文昭再拜道。   “哦?謝我乾什麼。”駱思恭這才抬起腦袋看向陸文昭。   “皇上此番召卑職進宮是為奏對佛郎機人的事情。若非大人將差事交予卑職,卑職自無法得此奇遇。”陸文昭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駱思恭很滿意。他站起身,走到陸文昭身邊,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去把差事辦好,到時候也好把交上去的文書寫得漂亮點兒。”   陸文昭深諳官場之道。他很清楚,自己雖然在皇上那裡搏了個“熟悉”,但說到底也不過隻是一個“可用”之人,跟駱思恭這位經歷了整個抗倭援朝戰爭的功勛掌衛事根本沒法比。   別說得罪,借這事兒想法子進入掌衛事大人的法眼才是正道。   “卑職遵命。”陸文昭清楚,無論事兒辦得怎麼樣,排頭功的必須是掌衛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