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洛朝王安頷首示意,王安立刻點頭回應。“崽子們,動起來吧。”王安對身後的三個小黃門下令道。 小黃門領命之後開始操作汽轉球。一個小黃門將盛著溫水的水壺提到汽轉球旁邊,另一個已經守在那裡的小黃門見水壺過來,便抓住兩根空心的銅管逆時針側旋解扣,將蓋子和球體一齊舉起來。蓋子被揭開之後,三根彎曲的銅管就像是撐著一個臉盆似的。 手持水壺的小黃門往裡盆裡加水,不一會兒就加滿了。 朱由校看著這一幕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不過他們站的站位和汽轉球直接有一段距離,因此他也就沒說什麼。 加完水,小黃門又將連接著球體的蓋子重新裝回去。這時,最後一個小黃門也完成了自己的工作,用一根鐵叉將燒著的小炭爐推到三根支腳中間。 倒進盆體裡的水本來就是溫的,所以小炭爐被推到盆體正下方後沒過多久,熊熊炭火便將水燒開了。 液水化汽,向上飛騰。最先引發的結果便是水汽推著滾水,並將之從盆與蓋之間的縫隙間擠出。 朱由校的視線隨著水滴騰空,又落回到地麵。他輕笑一聲,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水汽破開液麵順著兩根空心銅柱一路上升並灌入銅球之中。 又稍等片刻,水汽雲集至臨界,終於從圓球上的兩根對鑄的反向噴口中噴出。兩股噴湧而出的水汽給圓球施加了兩個反向同軸的力,果真使得圓球緩慢而自動旋轉了起來。 這個西洋的兒童玩具還真是危險。朱由校一麵腹誹,一麵學著五弟收到禮物時的興奮樣子蹦跳著鼓起掌來。“真的耶!他自己轉起來啦。” “耶什麼耶。你還是別學小孩子了,不像。”朱常洛一眼看破朱由校的偽裝,並毫不留情地揭穿了這個善意的小謊言。 朱由校一愣,旋即麵紅耳赤。 “父皇.....”朱由校嗔怪著將頭偏到一邊去,視線卻和王安撞上了。 王安麵色沉著,但朱由校卻敏銳地發現王安的老臉上有幾條皺紋在微微地抽動。 丟死人了。他現在很想趴到床上用被子把頭蒙起來。 “你就說實話吧,你是不是覺得這東西沒什麼用。”朱常洛見朱由校的臉上寫滿了尷尬也就不再調笑。 也無怪朱由校對原始的蒸汽機沒有興趣。要是這東西真能一眼而知其妙用,也就不會被閑置千年而沒有任何發展了。朱常洛依稀記得,蒸汽機第一次投入實用,是為了減少某個礦坑抽水排水的成本。而且那東西還是個靠大氣壓推動的冷凝式蒸汽機,和汽轉球的工作原理並不相同。 “回父皇。”朱由校的扭捏之色未退,為了避開父皇的視線,他低下頭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拱手禮,周正地說道:“父皇所賜,皆為恩賞。不在於有用沒用。”朱由校頓了一下,接著說:“兒臣有一事想要懇請父皇。” “你說。”朱常洛點頭應允。 “請父皇不要把這個西洋的玩具賞賜給皇弟皇妹們。”朱由校說道。 “為何?” “它太危險了。”朱由校回答道:“究其根本,這個舶來品其實隻是一個能轉但不能出水的燒水壺。” “燒水壺?”朱常洛向朱由校投去詢問的目光。 “是的。水壺裡的水燒滾後,湧出的水汽會沖擊並頂開壺蓋。壺蓋被頂開之後,水汽便通過縫隙泄除。這樣一來,壺蓋便會落回並與壺身合攏。”朱由校解釋說:“這和水汽噴出推動球體轉動是一個道理。” “此物本身不危險。不過其中的水一旦燒滾濺到人的身上輕則燙痛,重則脫皮。兒臣曾經聽說過一件慘事,有個小黃門在混堂司當差,某日不慎腳滑,將手上提著的整桶熱水打翻了。剛滾的熱水淋在他的身上,立時便皮脫肉爛。”朱由校心下淒淒,言語中滿是同情。 “兒臣以為。此物不比水壺,畢竟是新奇的物什。兒臣已然成熟......”說到這兒,朱由校的臉又紅了,他頓了一下才接著說:“......對此物不甚好奇,但皇弟皇妹們年歲尚小,若接近此物,並被飛濺的熱水燙到,則實在是有違父皇的初心。” “你說得很對。”朱常洛看著滿地的水漬,心想:還是得要橡膠啊,不然氣密性太差了。 朱常洛對朱由校如此看輕汽轉球的情況有些意外,但這並不影響他製定的“引導計劃”。誇贊之後,他提問道:“你有想過這是為什麼嗎?” “什麼為什麼?”朱由校沒搞懂父皇在問什麼。 “就是水壺裡的水燒開了之後為什麼能推動壺蓋,或者說這個盆子裡的水為什麼隻有在燒開之後才能讓球轉起來呢?”稍改措辭後,朱常洛還是將早就準備好的問題拋了出去。 “......”朱由校喃喃片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答道:“因為水變成了汽呀。” “為什麼水變成汽才能推蓋轉球呢?”朱常洛追問。 “因為......”朱由校搖頭。“兒臣不知,請父皇解惑。” 朱由校的腦子裡還沒有“水分子”這種概念,跟他講“分子間隙”這個概念更是白搭。所以朱常洛隻能模糊地說:“因為水成汽之後體積變大了。” “體積變大了?” “你看這個。”朱常洛招手,立刻便有兩個宦官端著托盤走過來。 “這是一塊木頭,這是一塊金子,他們一樣大。”朱常洛左手拿著木塊,右手拿著金塊,然後一起遞給朱由校。 “金塊要重得多。”朱由校感受到了。 “你想過為什麼嗎。” “金子比木頭重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理所應當的不是金子比木頭重,而是兩個東西體積一樣的時候金子比木頭重。”朱常洛說道。“體積一樣,重量不同的根本原因在於密度不同。” “密度?是指密集的程度嗎?”朱由校問道。 “沒錯。”朱常洛隨手拿起一個裝飾用的瓷質圓盤走到燒著水的爐子邊上。 他將盤子舉到水汽氤氳的壺口邊上。很快盤子上就凝出了一片密集的水珠。朱常洛指著水珠說道:“水有三態,曰液、曰汽、曰冰。熱則汽升,冷則冰凝。不同狀態的水的密度是不一樣的。液水遇火升騰為汽,它的密度就變小了,體積就變大了。由小變大就形成了一個力,正是這個力在推蓋轉球。” 朱由校用上齒輕咬下唇,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