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爹沒準隻是喝多了說胡話呢，他醉成這樣，誰會把他的話當真呢，你看他....” 　　李斯安慰到一半，正要扭頭指著李晉仁醉態的模樣給辛氏看時，卻發現剛才還一副喝迷糊的自家父親已經老老實實如同個小學生般坐在了床上，垂著頭如同鵪鶉一般。 　　啊這..... 　　還真的是裝的啊！ 　　李斯啞口無言了，到底還是半輩子的夫妻，辛氏竟然把李晉仁的那點小心思摸得一清二楚，難怪自家父親那麼怕老婆。 　　“李晉仁！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辛氏柳眉倒豎，叉著腰怒聲嗬斥，對於丈夫這個模樣沒有絲毫的意外。 　　“回夫人，為夫就是看兩家都有適齡女兒，並且聽上去都是還不錯，都是賢良淑德的好姑娘，所以就....” 　　李晉仁麵對暴怒狀態的辛氏也不敢再裝了，吞吞吐吐的開始坦白。 　　“你這老貨真是喝糊塗了！那兩家能願意一起嫁女兒過來？哪個是正妻，哪個做小妾？！” 　　辛氏都讓李晉仁氣笑了，也分外鄙夷張家和關家，到底是小地方的家族，一點體麵和尊嚴都不要，為了巴結一個縣長，連女兒家的矜持都不要了，兩家聯手將嫡女當做買一送一般嫁過來，真是荒唐。 　　“額，夫人，他們兩家也不太對付，是在兩個包廂宴請的為夫，所以他們都不知道....” 　　李晉仁小心翼翼的解釋道。 　　他本來是拒絕的，可奈何兩家給的都太多了，這個嫁妝一萬兩白銀，帶300頭牛羊。那個嫁妝兩萬，帶600畝土地，實在是都割舍不下啊。 　　乾脆一狠心就都收下了，反正隻是訂親，等兒子要完婚之時自己也升到了京城典客，不怕兩個鄉下土財主敢反悔，甚至可以說這是兩家高攀了。 　　到時候給個妾室身份，麵對地位權勢水漲船高的李家，相信他們會做出明智的選擇。 　　“李....晉...仁!” 　　辛氏咬牙切齒一字一句的喊出了丈夫的名字，如果不是兒子攔得快，她保證能給這不要臉的老東西抓個滿臉桃花開。 　　桌子上茶杯，杯墊，茶壺，點心盤子等眾多物件如天女散花般撒向李晉仁，打的他抱頭鼠竄，狼狽不堪至極，哪裡還有在外官威深重的模樣。 　　那邊辛氏陷入暴走狀態，李斯也被父親離譜騷操作震驚的目瞪口呆，隻覺三觀受到了嚴重的洗刷。 　　好家夥，這不是一女許兩家麼，他還是扮演了那個不太光彩的‘一女’角色。 　　他還以為這種事情隻是傳聞呢，沒想到還真有人敢這麼乾，還是自家親爹！ 　　可哪怕是奸臣，這樣的操作也太沒有下限了，一旦被捅出去，那自家的名聲絕對不會比臭狗屎強多少。 　　他真的很懷疑出了這事後，自家老爹還到底能不能存活在官場上。 　　這可是名聲大於天的古代啊，選官最重要的就是品德，你搞這種飛機，哪怕你的靠山大宦官不在乎，可皇帝能容忍這樣的人給他辦事嗎？ 　　李斯真的有些腦瓜子疼了。 　　隻是聽過坑爹的，頭一次見坑兒子的。 　　“你這不要臉的老貨，真是把咱們家的臉都丟盡了，明天一早，你就給我去解釋清楚，告訴這兩家是誤會，昨天你喝多了，聽明白沒！” 　　李斯能想到的事情，辛氏自然能想到，特別是這種被騙的善後問題上，倘若這兩家真的不忿把事情捅到國相那邊，李晉仁這官位能不能坐穩了還兩說呢。 　　“可是夫人，訂婚的文書昨晚在酒樓裡麵，為夫已經簽了。” 　　李晉仁苦著臉，小心翼翼的開口道，“要不就先拖延著，等到了京城，為夫再退了婚如何？” 　　“呀！李晉仁！你這個不要臉的老貨，到了現在，你還惦記著兩家嫁妝是嗎！” 　　辛氏暴怒，這下徹底抑製不住心中的怒氣，奮力掙脫李斯的阻攔，上前廝打抓撓著李晉仁的臉。 　　李晉仁左右招架不得，辛氏這次是動了真火，盡管已經在躲閃了，可沒一會功夫就破了相，臉上一片火辣辣的痛感。 　　“哎呀，夫人莫打，為夫錯了！” 　　李晉仁連連討饒，把一旁小翠看的驚慌失措，她知道這些不該她看到，可又怕隨便移動引起夫人的怒氣，一時間進退失據。 　　“走吧，還傻站著。” 　　李斯察覺到了她的窘境，悄悄拉著她走出了房間，並且貼心的關好房門，隔絕外麵探視的視線。 　　他也覺得自家老爹得好好吃個教訓了，這般沒底線的往上爬很容易引火燒身，還是讓老娘給他清醒一下腦子吧。 　　“謝謝少爺。” 　　小翠感激的施了一禮，她很清楚若是沒有李斯幫忙，她無論怎麼做都容易成為出氣筒。 　　“沒事，時候也不早了，你回去歇著吧，若是我娘問起來，你就說是我讓的。” 　　李斯溫和一笑，看著這個瘦弱矮小的丫頭也是有些憐惜，夾在這麼一個局麵裡麵，實在是太難為她了。 　　“是，少爺，多謝少爺。” 　　小翠俏臉微紅的點點頭，心中一片溫暖，隻覺得少爺真的變好了，竟能說出這般真誠貼心的話來。 　　李斯擺擺手，也自顧自往回走，他留下來也不合適，乾脆回去睡覺吧。 　　“少爺，您晚上可否要洗腳，奴婢給你去打水吧。” 　　眼見李斯身影漸漸遠去，身後的小翠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竟鬼使神差的追了上來，還主動提出了要伺候李斯洗腳。 　　要知道之前的原身喜怒無常，經常捉弄她，給她留下了很深的恐懼，一般能遠離都是盡量遠離他的。 　　幸好辛氏怕兒子年歲長起來血氣方剛控製不住，專門把小翠收回了主屋伺候自己，這才避免了原身後續的捉弄。 　　“不用了，你站了一天也累了，早點回去歇著吧，我自己做就好。” 　　出人意料的是李斯拒絕了，小翠第一次鼓起勇氣抬起頭注視著他，那張白皙俊美的臉上全無曾經的戲謔和輕視，明亮有神的眼睛很平靜也很溫和的望著她，她知道這些話全是少爺發自肺腑的真心話。 　　“不，少爺，這都是奴婢應該做的。您先回房間，我去打水。” 　　小翠見狀反而不怕了，不等李斯回話，噔噔噔便朝著廚房跑了。 　　李斯有心喊住，可見這小丫頭跑得飛快，隻能無奈搖頭，轉身回到了房間。 　　沒一會的功夫，小翠端著一盆熱水和一塊白毛巾走了進來，她見李斯老實坐在房間顯得很高興，露出了一抹自然的笑容，“少爺，洗腳了。” 　　“有勞你了，小翠。” 　　李斯從沒被人伺候著洗過腳，他有些局促的盯著蹲在麵前的小丫頭，看著她蔥白小手輕輕拂過自己的腳，那種柔軟觸感使得他緊張的手都不知道放哪裡了。 　　“沒事的，少爺。” 　　小翠搖搖頭，她一點不覺得辛苦。 　　府上規矩也不太多，每天就是端茶倒水，跑跑腿罷了，吃的是精糧，還能吃到肉片，比外麵那些辛苦忙碌一天卻吃不飽飯的人強太多了。 　　“小翠，你家裡還有親人嗎？” 　　李斯受不了安靜的氣氛，沒話找話問道。 　　他隻知道小翠五六歲就被買了進來，還真不知道對方生平，原身那個大少爺隻知道使喚人，哪裡懂得關心這些，因此對小翠真就是毫不了解。 　　“沒有了少爺，早年我爹參軍沒了消息，娘後來熬不住跑了改嫁，幸好舅舅不忍心我被餓死，托關係帶我到了集市上的牙行，賣進了府上。” 　　小翠頭也沒抬，說話的聲音很平靜，事情已經快過去十年了，再深的情緒也能放下了。 　　而且她很感謝辛氏當年能買下她，給她一個吃飯活命的機會。 　　若不是辛氏買下她，她也得和同鄉那些人一樣，要麼活活餓死，要麼被其他餓急眼的人吃了。 　　在這個時代，六歲的女童真的毫無價值，已經開始記事又不好調教，辛苦養大了還要出嫁妝的賠錢貨罷了。 　　有的家庭因為孩子太多，再有女孩生下來甚至會選擇偷偷溺死，這股風氣在偏僻地方屢見不鮮。 　　不是父母狠心，實在是世道如此，多一個人就多一張嘴消耗糧食，還要出人口錢，一家人在黃土地求活，當養活不了的時候，總會選擇能延續下去的辦法。 　　“額，那你這舅舅還聯係著嗎？” 　　李斯被噎住了，這身世真不是一般的慘，他聲音都忍不住放柔了一些，好像怕嚇到這個小丫鬟一般。 　　“沒有了，前兩年還有聯係，有時候府上賞了東西，我會托舅舅給家裡寄過去，可後來聽說舅舅因為欠下賭債太多還不了被人打死了，也就和家裡斷了聯係。” 　　小翠搖搖頭，語氣中還有幾分惆悵。 　　她真的不恨這個舅舅，找書苑 www.zhaoｓhuｙuan.cｏm世道如此，人人都差不多。 　　舅舅還能讓她隔段時間得到母親的消息和口信，錢財對一個簽了死契的丫鬟來說也沒多大用處，吃喝穿住都有府裡管著，她也不準備為自己贖身。 　　對於未來的安排，辛氏也給她透露過一些，能給少爺當房裡人對於她來說不亞於飛上枝頭變鳳凰，若有幸誕下一兒半女，後半輩子也能尊享富貴衣食無憂了。 　　更何況少爺雖然之前有些胡鬧貪玩，但現在隨著年齡增長，不僅容貌更加俊美好看，還展現出了非同一般的擔當和本事。 　　劫道時的力挽狂瀾，替百姓申冤做主，做出白糖這個聚寶盆，還能幫助老爺處理政務，在內更是溫柔體貼，如此優秀的男兒，又有哪個少女不憧憬呢。 　　小翠想到這裡，手上的勁道又輕了幾分，心情也變得明媚起來。 　　李斯終於不知道說什麼了，一問過往全是傷心事，他不忍心繼續戳人家的傷疤，還是安靜洗腳吧。 　　就這樣過了一會兒，小翠給他洗好了腳，李斯如蒙大赦般將腳縮了回去，看著端起木盆準備離開的小翠，想了想叫住了她，遲疑了一下溫和道：“小翠，今天辛苦你了，你也打盆水回去好好泡泡腳。以後若是有什麼麻煩解決不了，你都可以來找我。” 　　他很憐惜這個身世悲慘的少女，更重要的是她持身正又勤勉，品性方麵無可挑剔，所以想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予她一些幫助。 　　小翠聞言先是一愣，隨後臉上浮現兩個可愛的酒窩，她輕輕點了點頭，端著木盆腳步輕快的走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