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波折詭譎的風波暫時還沒有影響到羅華縣。 　　李斯依舊安穩做著縣長的工作，隔三岔五再去學堂去看看。 　　經過兩個月左右的學習，這群孩子對於百家姓和弟子規已經背的頗為熟練，開始學習千字文和增廣賢文了。同樣的，這兩篇教材依舊是出自於小翠和常可心之手。 　　聽著孩童悅耳清脆讀書聲，無論是路過百姓還是官吏差役都忍不住露出笑容。 　　學堂中的孩子們是羅華縣的未來，看著他們越來越好，每個人心中都很高興。 　　在數學上，李斯沒有藏私，將加減乘除和方程式全都教給學堂老師，再由他們轉而傳授給孩童們。 　　有時候過來旁觀，看著稚嫩孩童將算盤撥打飛快，李斯總有一種旁人體會不到的樂趣。 　　隨著阿拉伯數字的推廣應用，羅華縣官吏已經漸漸開始在公文和賬簿上摒棄曾經繁瑣記錄方式，改用更為簡單直觀的阿拉伯數字和公式去記錄，同時效率有了巨大的進步，李斯對此呈現鼓勵態度，甚至嘉獎使用最好的書吏，進一步提升他們學習使用阿拉伯數字的熱情。 　　縣丞陳駿今天接到一個特殊的任務，給一群十二歲到十四歲的少年授課。 　　他身著一襲略有些泥濘的官服，整個人如同田地裡麵的老農一樣樸實憨厚，雙手滿是粗糙，摩挲在孩子稚嫩臉蛋上會很疼，就如同孩童自家老爹一模一樣。 　　站在講臺上，陳駿看著眼前一雙雙明亮懵懂的眼睛，一張張單純稚嫩臉龐，頓時手足無措，好長時間說不出話來。 　　沒有老師介紹，誰都不會相信這個眼前如老農般的男人是個官吏，還是級別頗高的縣丞。 　　不少學堂老師悄悄圍觀，想看看李斯請縣丞來剛給孩子們講什麼課。 　　“孩子們好，我叫陳駿，你們叫我陳叔叔就好。應縣長要求，我來教你們如何種田。” 　　陳駿憨厚一笑，“從除草到耕地再到施肥，教你們更有效的種田。” 　　種田..... 　　少年們礙於老師在不敢說話，可外麵圍觀的老師卻沒有顧忌，彼此互相對視一眼，眼神中都是一樣的疑惑。 　　這群孩子家裡都是種地，世代務農的泥腿子，到他們這一代同樣從小在地裡乾活，真想學，去地裡找自家大人就好了，還用這般大費周章的教他們種地嗎？ 　　“大家都仔細聽，後麵要考試的，過不了的要挨罰！” 　　老師冷不丁一句話，讓敷衍的少年們瞬間打起精神，全神貫注看著陳駿。 　　“種地要看好田地的肥沃程度，地力是否足夠，不夠的話，就不能種植太密，否則容易結不出糧食來.....” 　　陳駿洪亮聲音響起，涉及到他熟悉領域後，剛才還略顯沉默的他滔滔不絕講著，將自己研究和發現盡數分享給教室裡麵的少年。 　　片刻後，他開口問道：“孩子們，你們有不懂的地方嗎？” 　　“陳叔叔，你剛才教的和我爹說的不太一樣。” 　　“是啊，我爹乾活也不講究姿勢，怎麼舒服怎麼來。” 　　“陳叔叔，施肥真的有用嗎？” 　　少年們沒有大人那些復雜思緒，有什麼就說什麼，將自己疑慮紛紛拋出。 　　“唔，孩子們，正如縣長大人所說，實踐出真理，誰對誰錯，不妨讓你們自己去看。” 　　陳駿咧嘴一笑，露出樸實笑容。“接下來，大家和我一起去實踐，用你們自己眼睛去看，用雙手和身體去感受，才能明白如何能種好田地。” 　　他話音落下，早有準備的老師招呼所有人排著隊領鋤頭，帶著少年們浩浩蕩蕩奔向官田。 　　官田不同於普通百姓農田，地力頗為肥沃，裡麵種植的冬小麥已經長出嫩苗真葉，看上去翠綠青青。 　　陳駿下地一邊做，一邊細心教導如何除草，如何鬆土，根據生長情況判定是否添加肥料，到最後還帶著他們去看略有些難聞的積肥地窖。 　　莊稼把式講究實踐，少年們本就對種地不陌生，有陳駿示範更是學到飛快，不多時便做的像模像樣了。 　　“陳叔叔，我按照您說的姿勢去鬆土，果然感覺很省力。” 　　“陳叔叔，施肥後幾天可以看到效果啊。” 　　“陳叔叔....” 　　少年們興奮的說著，用崇拜目光看著陳駿，嘰嘰喳喳圍繞在他身邊訴說著疑問。 　　少年們或許不太精通種地，但比較於自家長輩遵循前人經驗的懵懂和粗糙，陳駿既有豐富理論知識，還有熟練實操水平，除草和鬆土動作又快又省力，水平高低一目了然。 　　陳駿老農般的笑臉綻放，耐心回答少年們的問題，還動手給他們實踐。 　　時間過得飛快，不多時，隨著老師的提醒，這趟特殊課程落下帷幕。 　　“陳叔叔，你還會來教我們嗎？” 　　“是啊，我還想和您學種地。” 　　少年們頗有些意猶未盡，比起讀書認字，陳駿寓教於樂的耕地教學顯然更受他們的歡迎。 　　“孩子們，你們回去在自家田地試一試，五天之後，陳叔叔再來給你們教一節課。” 　　麵對少年不舍麵容，陳駿樂嗬嗬的安慰，這才讓課程落下圓滿帷幕。 　　送別少年們，陳駿主動去縣衙求見李斯，順便稟告一下今日授課情況。 　　李斯坐在書桌後麵，認真聽著陳駿匯報，待他說完後點點頭，贊揚道：“辛苦陳縣丞了，五日後還請你再抽時間去一趟。” 　　“縣長大人過獎，教授這些孩子並不辛苦，我很喜歡和他們相處。” 　　陳駿說起孩子嘴角浮現一抹笑容，遲疑片刻後開口道：“恕屬下冒昧，不知縣長為何想起找屬下教孩子耕地，這也是您計劃教學的一部分嗎？” 　　“沒錯，不止是教耕地，我還物色另一個人選，乃是城內一個賣狗肉的屠戶，過段時間再教他們如何養豬。” 　　李斯莞爾一笑，點頭承認下來。 　　“養豬？” 　　陳駿目瞪口呆的看著李斯，他本以為教少年們種地已經是很突發奇想的事情了，沒想到縣長還有更離奇計劃在後麵安排的呢。 　　“敢問縣長大人，您....” 　　“你是想問，我為何要這麼做，對吧？” 　　李斯知道陳駿後麵想說什麼，索性便直接開口道：“你不覺得這些孩子年齡已經太大了嗎？” 　　“太大？.....” 　　“沒錯，朝廷規定，年滿16歲可結婚生子，甚至對16歲沒有成親的女性征收雙倍算賦，以此鼓勵百姓早日成家。 　　民間更是有14，15歲的少年結婚生子的情況存在，也就是說，這些少年再有一兩年不到的時間，他們就要成為一個家庭頂梁柱，承擔起男人責任，在田地耕作，養活一家老小。” 　　李斯說到這，見陳駿略有所思，嘴上繼續道：“陳縣丞今日給他們上課，想來也是深有體會。 　　少年們沒有一技之長，唯一出路就是如同父兄一樣，埋頭在地裡苦乾，遵循祖上傳授的些許經驗，起早貪黑伺候田地，期待老天賞臉過個豐年，讓家裡妻兒老小不至於餓死。 　　我翻遍縣誌，查看往年記錄，發現羅華縣年年勤懇勞作的百姓卻沒有一個好的結果，歲饑，田地歉收，百姓餓殍無數。” 　　“老天爺下不下雨我們管不著，但陳縣丞經驗豐富，想來很清楚，對於田地來說，除草，鬆土，施肥....每一項都影響最後秋收結果。 　　我們教會孩子正確方法，他們回去和父母談及，自己去種地，用對方法，哪怕隻多收獲一石糧食，荒年也多了一份活下去的希望。 　　至於說養豬，世人多吃狗肉，嫌豬肉腥臊難吃，隻是不懂正確閹割方式罷了。 　　閹割後的豬長肉極快，可用葫蘆瓤，豆類，野菜喂食，一年時間便可提供百十斤肉，更難得肉質肥美，無論是家用還是售賣，無疑又給百姓增添一份生計。 　　他們入學年齡太大，不能按部就班繼續學習，除了識字和算數，本官想讓他們學些真正能用到的知識，能靠著本事養活自己和家人，僅此而已。” 　　李斯話說到這裡，陳駿已經是滿心震撼，仔細打量著李斯，隻覺麵前侃侃而談的縣長仿佛鍍著層金光一般。 　　他雖不懂養豬，但有前麵耕地一事打底，自然相信李斯所言的正確性。 　　他深吸一口氣，極為鄭重朝李斯拜下。 　　“縣尊大義，心念百姓，想盡辦法為百姓生計著想，陳駿今日方知您的苦心，找書苑 ｗww.zhaｏshuyuaｎ.com 且受我一拜。” 　　陳駿這一拜是真心實意，不摻雜任何多餘心思的。 　　他是個木訥樸實的人，認定李斯是個難得一見的好官後，也不知如何去表達，隻能用實際行動表達自己的心情。 　　“哪裡，陳縣丞過獎，本官隻是動動嘴皮子罷了，實際上還得靠你們去做。” 　　李斯很謙虛的攙扶起陳駿。 　　“縣尊此言謬矣，若無您在，縱使羅華縣有十個陳駿也不得用，孩子更不可能得到學習機會，又豈能這般妄自菲薄？” 　　陳駿一臉正色，“有縣尊在，真乃羅華縣百姓之福！屬下替百姓先謝過您的恩德！” 　　說罷又是一拜，直讓李斯都開始臉紅。 　　誰說老實人不會誇人的，平時沉默寡言的陳駿誇起人來根本受不住，李斯好說歹說，這才把他扶起來。 　　“陳縣丞喝口水。” 　　李斯給上頭的陳駿遞上茶盞，生怕他激動之下又說出什麼勁爆言論。 　　“本官今年的目標是不讓百姓凍死和餓死一人，托家父先前執政的家底，大致是做到了。” 　　李斯滿是感慨的開口，對於這番話，坐在對麵的陳駿不置可否，坦白說，他對於李晉仁沒有那麼服氣。 　　“至於明年，本官目標是讓羅華縣每個人都能掌握一門生計，可以吃飽飯，還能見到點葷腥。” 　　李斯笑了笑，“這個目標有些大，但我想試一試，不知陳縣丞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屬下甘之如飴，願為縣尊奔走，共同踐此大誌！” 　　陳駿深吸一口氣，再次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