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左右了，子弟學校的大門還敞開著，看門老大爺也沒有阻攔四人進入——這就讓葉靜、柳依煙和西特楠更加肯定了剛才的猜測是正確的，木垚則仍是盲目地跟在三人身後。 　　四人跑到操場東南，來到位於教學樓北麵的“音樂樓”西側，在明亮的月光下，看到久違的大槐樹上，那口“青銅大掛鐘”。 　　他們不約而同地，又將視線順著音樂樓北側，掃向了跳遠練習用的“沙坑”，以及沙坑東邊的一大排公用“廁所”——至此，木垚再傻也明白了紙條上寫的那些話： 　　【在神聖之殿堂， 　　於其汙穢之所旁， 　　當鐘聲與熟悉的音樂奏響， 　　沙漠深處的黑暗將無處可藏。】 　　“原來，‘神聖殿堂’指的是‘學校’啊！”四人相視而笑。 　　“‘汙穢之所’是指‘廁所’。”木垚笑著說道。 　　“‘鐘聲’和‘音樂’——這麼明顯的提示，咱們竟然沒有想到。”西特楠用手捶了捶大槐樹粗大的樹乾，抬頭看著上麵的大銅鐘。 　　“‘沙漠’原來是‘沙坑’。”葉靜也笑得燦爛。 　　“那沙漠‘深處的黑暗’，一定就是沙坑旁邊的‘防空洞入口’了。”柳依煙給出了最關鍵的提示。 　　“一定是！”其餘三人都撥開雲霧般輕鬆地笑道。 　　眾人看著曾經是如此熟悉的場景，不由地在心中漾起溫馨的感覺，那些早已逝去的美好回憶，又如漣漪般緩緩蕩開，浮現於他們腦海： 　　小時候，同學們的娛樂項目很少，除了足球、籃球、乒乓球，鉛球、壘球、玻璃球……等等，這些健康的體育活動外，最刺激的娛樂就莫過於——“下防空洞探險”了。 　　幾個小夥伴放學後，相邀一起，每人兜裡準備一根蠟燭和一盒火柴……此外，還人手提著一支手電筒——這些都是為了防止走散後，做的萬全準備——避免落單的人會陷入黑暗之中。 　　普通情況下，大家都會組成一支不算太長的隊伍，進入防空洞號稱“尋寶”。 　　一般是打頭的人擰開手電筒，殿後的人點燃蠟燭，眾人一齊在黑暗的未知領域來回走動——這就算是非常刺激的探險了。 　　現在想想，其實也沒有什麼。 　　但在當時——人小的時候，總會堅定地認為，防空洞裡一定有某種神秘的存在，或是一些寶藏等著大家去發現。 　　小夥伴們總喜歡幻想出一些不存在的好東西，亦或可怕的事物，來給平淡無奇的防空洞增添許多誘人的因素。 　　裡麵的道路其實並不復雜，但在當時偶然出現的幾個岔口，竟然帶給了大家無限的樂趣。 　　最有意思的就是，每次進入防空洞的並非是一支隊伍，經常會發生大家“會師”於一處的歡樂，或者是通過互相恐嚇產生頑皮的刺激——而這些不知道何時會出現的“驚”與“喜”，真的非常吸引人。 　　一想到時隔多年，又可以下到防空洞中探險——四人無一不躍躍欲試。 　　“你們等著我，我回去拿手電筒去。”木垚說著，飛奔向學校西邊的露天籃球場，翻墻頭，抄近路回到家中。 　　木垚看到依舊在欣賞漫畫的倩倩，沒有和她客氣，直接翻找出兩支手電筒和兩根蠟燭，飛奔出家門。 　　再次翻墻頭，過籃球場，回到學校，木垚興奮地朝三個夥伴晃著手電筒和蠟燭，卻發現他們一臉鄙夷地看著自己，頓感有些摸不著頭腦。 　　“你以為是小時候，下防空洞還拿手電筒呢？”柳依煙說著，打開了手機上的“手電筒”功能，那明亮的光照比古老的“家用電器”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木垚見狀，立刻撲到西特楠懷裡痛哭起來。 　　西特楠用手輕輕拍打他的後背，表示安慰。 　　眾人又同時大笑起來。 　　跟著柳依煙的手機燈光，沿著防空洞入口向下的階梯，大家沒走幾步，就被裡麵緊鎖的大鐵門攔在了外麵。 　　四人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西特楠上前使勁拽了一下結實的防盜鎖，搖搖頭——看來是不能將鎖破壞掉，起碼以他們目前的實力，做不到。 　　“對了，提示上不是說‘鐘聲與熟悉的音樂奏響’嘛，我們還沒有敲響大鐘呢。”柳依煙忽然提醒道。 　　聞言有理，眾人即刻回到大槐樹下。 　　西特楠和木垚一人一邊，分別從兩麵爬上樹——然後，一個用寬厚的刀背兒，一個用堅硬的斧頭兒——你一下，我一下地敲起大鐘來。 　　“當，當，當，當……”的古老鐘聲，在皎潔的月光下響起——讓四下並無旁人的寂靜校園，在神秘粗大槐樹的襯托下，稍微顯得有些瘮人。 　　“快看！”西特楠突然一聲大喊，嚇得大家紛紛跳起。 　　三人顧不上撫平受驚的心，就順著西特楠刀指方向望去，看到音樂樓二層有一間教室的窗子忽然亮了起來。 　　那白熾的燈光和幽明的月光，讓周圍本就有些不安的氣氛又變得詭異恐怖起來。 　　“上去看看？”西特楠提議道。 　　眾人紛紛使勁搖頭。 　　“怕什麼？有事兒也不會真死。就當親身體驗恐怖電影了。”西特楠開導大家。 　　“就是，一塊兒看看去——難得免費找點兒刺激，還是臨場感這麼強的。”木垚首先被說動。 　　其餘兩人還是拚命搖頭。 　　“那要不，我倆上去，你倆在下邊兒先待會兒？”西特楠重新提議。 　　兩人先是頻頻點頭，對望了一眼，有重新快速搖起頭來。 　　“我倆在下邊兒更害怕，還是一起上去看看吧。”柳依煙帶著顫音兒說道。 　　葉靜拚命點頭。 　　四人順著滑梯旁邊的臺階，慢慢登上二樓。 　　關於這個滑梯，可以說是木垚他們廠區子弟學校特有的難忘建築——或者說是娛樂設施。 　　在音樂樓的西側，南北兩邊各有一條長長的階梯通往二樓西門外的露天小陽臺。 　　學生們可以從這裡到達音樂樓的二層，當然這並不是唯一一條通往二樓的道路，但絕對是最有趣的一條。 　　之所以大家都喜歡走西邊的露天樓梯，就是因為北側這一麵的長階梯中央，建有一道長長的大理石滑梯。 　　滑梯兩旁，才是相對狹窄的樓梯臺階。 　　這個滑梯露天在外，卻從來不需要打掃——小夥伴兒們每一條乾凈的褲子，都是“她”的清潔工具。 　　凡是在子弟學校待過的同學，都在這條滑梯上得到過無數快樂的難忘時光。 　　而滑梯帶臺階的設計也絕對是大膽的，是空前絕後的。這也是木垚他們簡樸的子弟學校很少能拿得出手的驕傲。 　　此刻，四人腳踩著曾經的“自豪”，卻忐忑不安地緩緩上行。 　　來到二樓西門外小陽臺上，西特楠大膽地伸出手，緩慢推開了陳舊的漆紅木質雙開大門。 　　“啊！有鬼！”西特楠突然一聲大喊。 　　嚇得其餘三人立刻逃命，趕緊紛紛坐著滑梯飛快地出溜了下去。 　　“哈哈哈哈！騙你們的。”西特楠大笑著，站著從滑梯上滑了下來。 　　“都被你嚇死了。”葉靜一手捂著心口，一手拍打著西特楠的後背。 　　“哈哈，我不是為了讓你們打個滑梯，享受一下曾經的美好時光啊。”西特楠笑道。 　　“可不敢總是嚇唬人，心臟受不了。”柳依煙驚魂未定地說道。 　　木垚沒說話，直接上前伸腳踢向西特楠，卻被他靈巧地躲開。 　　“你別跑，看我今天不踹死你？”木垚大喊著追上二樓，葉靜和柳依煙也趕忙跟上。 　　經過一番折騰，大家都變得沒有那麼害怕了。 　　當他們走進音樂樓二層長長的筆直走廊的時候，聽到美妙的鋼琴聲，從敞著門並灑出溫柔燈光的一間教室傳出。 　　那琴聲時而舒緩悠揚，時而明快婉轉，悅耳動聽的旋律，徹底驅走了大家心中的恐懼。 　　四人走進那間教室門，看到了曾經熟悉的音樂老師——正是十年前最美麗的容貌——她在鋼琴前自我陶醉地演奏著《致愛麗絲》。 　　端莊柔美，極富音樂氣質的年輕女教師，見到“學生們”癡癡地走進來，朝四人淺淺一笑，彈奏完最後一個音符，款款站起身來。 　　“你們好啊。”老師的笑還是那樣迷人，“誰可以彈奏一首《兩隻老虎》呢？會從我這裡得到獎勵哦。” 　　三個男同學半天才緩過神來——十年前的“音樂女神”再現，怎能不讓他們癡迷？ 　　不過，這彈奏鋼琴是什麼意思？眾人露出一臉不解的神色。 　　“應該是任務，可惜我不會彈琴。”柳依煙率先開口，還是他頭腦最清晰。 　　“哦，如果是《兩隻老虎》的話，我應該可以。”葉靜說著，慶幸沒讓彈奏剛才的《致愛麗絲》——單音版她都不能背過譜子，如果像老師那樣彈奏混音版，那就更不可能了。 　　“老師，請讓我試試吧。”葉靜很有禮貌地說道。 　　“請。”美麗女老師，伸手指向鋼琴前的長凳，並移開身子，把座位留給葉靜。找書苑 www.ｚhaoshｕyuan.com 　　“獻醜了。”葉靜笑著朝音樂老師點了一下頭。 　　“哆來咪哆，哆來咪哆，咪發嗖，咪發嗖，嗖拉嗖發咪哆……”充滿童趣的歡快旋律回蕩在空曠的教室中…… 　　一曲終了，音樂老師和三位同學一起鼓掌。 　　葉靜再次施一個改良版“萬福禮”，並說了一聲“謝謝”。 　　“非常好，這是老師送給你的獎勵。”美麗女老師攤開玉手，掌心是一把閃閃發光的銅鑰匙。 　　“這……也太形式主義了吧。”木垚和小夥伴們同時汗顏。 　　隨著一聲“老師再見”，燈光與美麗的音樂老師同時消失。教室，再次回歸黑暗。 　　眾人的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悵然——那是“時光一去不復返”的憂傷。 　　但當時的他們都還年輕，並不太能深刻地體會到歲月的殘酷。 　　滑梯帶來的快樂，再次沖淡了他們低落的情緒——四人又開開心心、有說有笑地走到防空洞入口前。 　　非常明顯，音樂老師獎勵的鑰匙必定是用來打開這扇鐵門的。 　　在大家手機燈光的照射下，西特楠用青銅鑰匙打開防盜鎖，並費力地用雙手緩緩推開了眼前的厚重鐵門。 　　伴隨著“吱呀”一聲刺耳的門軸轉動聲，黑暗的防空洞入口通道，就像一隻巨獸張開了大口——從裡麵吹出的陣陣寒風，仿佛還夾雜了若隱若現的怪吼。 　　四人再次感到心神不寧，甚至毛骨悚然。 　　餅子曰： 　　防空洞裡點蠟燭，光陰既逝難追溯。 　　音樂響起教室明，一首童謠獲眷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