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對不起......” 　　周諾結結巴巴地道著歉，盡可能遠離廁所門，巴不得藏進黑暗裡。 　　“為什麼要害怕，不是你叫我來的嗎？” 　　廁所門頂部傳來輕微的響動，幾根手指從從門頂上翻過來，手腕一轉，露出一小包紙巾。 　　“拿著吧。” 　　周諾猶豫了一會兒，小心地伸手接過它，抽出紙巾擦著臉，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謝謝。 　　“你不知道那些血是什麼嗎？”那女人問，她的聲音聽起來很年輕，比班主任還要年輕。 　　周諾搖搖頭，又從喉嚨裡發出一陣表達否認的聲音。 　　“我會死嗎......？” 　　“不，你不會，你用不著怕它。”女人溫柔地問，“你家住哪？” 　　“麗景花苑。” 　　“還挺近。幾棟幾零幾？” 　　周諾咬著嘴唇，她終於想起那些有關廁所的鬼故事，但現在才拒絕回答似乎太晚了。 　　“我要去給你拿身衣服。”女人說，“你總得告訴我地址吧？” 　　一陣冷氣吹進衛生間，濕漉漉的校褲貼在周諾腿上，她又打了個噴嚏。 　　女人又說，“你會感冒的。” 　　“6棟302......” 　　“等我一會兒。” 　　女人說完這句話，廁所裡的陰冷就減輕了幾分。 　　她走了嗎？她會幫忙嗎？ 　　時間過得很慢，周諾總覺得聽到爸媽在廁所外喊自己的聲音，仔細一聽又沒有。她挨個數著數，煎熬地等待著。 　　她不斷緊張地左顧右盼，好幾次把飛蟲當成人的頭發，她仰頭試著在女廁所黑漆漆的吊頂上找到一些能帶來安慰的東西，卻隻找到空蕩蕩的蜘蛛網。 　　“大姐姐，你還在嗎？” 　　沒有人回應她。 　　“周諾，怎麼樣了？”班主任走進女廁所，敲了敲最外麵隔間的門，“要不要叫你家長送身衣服過來？” 　　周諾下意識想要答應，可話到了嘴邊，又陷入猶豫。 　　哪怕在幫自己的是廁所的鬼魂，哪怕她完全無法預料後果，她也不想讓爸媽知道這件事，巨大的羞恥和恐懼抓住了她。 　　光設想一下他們知道之後可能的反應，眼淚就又在眼眶裡打轉了。 　　不知為何，她越發篤定自己的想法。 　　那位姐姐很快就會回來...... 　　“我，我還要一會兒......不用換衣服。” 　　“能擦乾凈？” 　　“能。” 　　班主任懷疑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廁所隔板，但最後老師還是沒有強求，“要是弄不乾凈，你就喊我，我看看住校的同學能不能借來一身。” 　　周諾第一次感覺班主任的聲音如此悅耳，原來老師不是隻會對學生發脾氣。 　　老師前腳剛走，那陣陰風後腳就回來了，一個黑色塑料袋從隔間頂上遞了過來。 　　“臟衣服放裡麵給我。” 　　周諾趕緊接過袋子，在裡麵發現了乾凈的下裝——這的確是她的，名字就繡在校服褲腰內側。除此之外，還有兩塊和班主任之前遞給她的厚布一樣的東西。 　　“這是什麼？” 　　“護墊，你也可以叫它‘深色塑料袋’裡的東西——人類可笑的矯情。”女人給她解釋了一下要怎麼用，“等你放學回家，讓你媽媽給你點，這一個星期都用得上。” 　　等周諾把臟衣服裝袋舉高，那隻手又從隔間頂上伸過來，拿走了袋子。 　　塑料袋剛剛離開周諾的視野，袋子的沙沙響便終止了，仿佛它憑空蒸發了似的。 　　少了一條校褲沒有問題，周諾一共有三條。 　　換好衣服，女廁所顯得沒那麼可怕了，縈繞在周諾腦袋裡的鬼故事消散於無，就算和她講話的確實是鬼，那也是好鬼。 　　“我不會死嗎？”她悄悄問。 　　女人嘆息一聲，給周諾來了一段不算短的生理科普。在衛生間裡上課有些奇怪，可周諾聽得比生物課上認真多了。 　　隻是，為什麼從來沒人告訴過她這些？為什麼老師和家長從來都不好好解釋？ 　　她心裡雖然充滿劫後餘生的喜悅和輕鬆，但了解到之後的每個月都要和鮮血相處一周，又就緊張得肚子發疼。 　　聽完之後，周諾小心翼翼地問，“我討厭它，你能把它變沒嗎？” 　　“它是正常的生理活動，不論你喜不喜歡，它都在你身上。而且它也不是沒有好處，它可以提醒你又過了一個月，還能告訴你身體健康與否。” 　　女人說。 　　“世界上有一半的人都要同它相處，都會麵臨和你一樣的困擾。而另一半的人，同樣承受著性別帶來的困擾，誰都不例外。” 　　“但是......” 　　“你現在還怕我嗎？” 　　“不怕。” 　　“恐懼和羞恥來源於無知。你一開始是怕我的，現在不怕了，因為你已經了解我，它也一樣。隻要你了解了，就不會怕它，也不怕別人拿它攻擊你了。” 　　有人會用它攻擊我嗎？周諾懵懵懂懂地點點頭。 　　“去上課吧。” 　　周諾輕輕推開門，探頭向外張望，廁所裡沒有其他身影，連道鬼影都沒有，隔間對麵的一排鏡子裡隻有她。 　　走出隔間，她腦子裡浮現出頭發下垂遮住臉的女鬼趴在門板另一麵，隻等著倒黴蛋回頭，就會把人抓走或者嚇死。但她感覺鬼姐姐不會這麼做，於是她回頭望去，看向隔間門的另一側。 　　門上什麼都沒有，和廁所的其他位置一樣，全都籠罩在黑暗中。 　　“謝謝你，鬼姐姐。” 　　任夢蕊在陰影中注視著周諾離去，確認她沒落下什麼，才抱著同在暗位麵的塑料袋，從廁所高處的窗戶離開。 　　她在陰影中速度飛快，幾乎能趕上自己的小電驢，沒過幾秒便爬下教學樓的背陰麵，沿著樹蔭回到校外的小巷。 　　等一對情侶從巷子裡離開，任夢蕊才走出陰影，把塑料袋放進車頭，駕車離開。 　　幸好今天是陰天，不然這件事可就麻煩了。 　　【任總，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麼？】 　　不要在這個時候破壞氛圍啊...... 　　任夢蕊沒好氣地回應秘書。 　　我沒忘，可人生指導都到這個份上了，再提靈魂效果會大打折扣。 　　況且一個小孩分量也就那樣。 　　【恩......這次倒也沒有損失。你打算拿那袋衣服怎麼辦？】 　　還用問嗎？任夢蕊翻了翻眼睛，我可是個好人啊，樂於助人這種事，總要做到底。 　　幸好她回家速度快，臟衣服洗起來相當輕鬆，找書苑wｗw.zhaoshuyuan.ｃom 稍微搓兩下就乾凈了。 　　一直等到天黑，任夢蕊才提著半乾的衣服下樓，來到小區雜草叢生的角落。確認周圍沒人也沒監控，她迅速鉆進黑暗，視野轉變為貼著地麵的狀態。 　　任夢蕊離開小區，沿著路燈照不到的小巷出發了。 　　除非突然有光線照過來，否則用肉眼是無法觀察到暗位麵的，這樣行動相當安全。 　　得益於能力改造，雙重debuff換來了相當明顯的正麵增益，她在暗影狀態下移動速度大為提升，還可以直接鉆過縫隙。 　　假設以後需要發傳單，她就不用趴在門口想方設法把傳單往裡擠了。 　　到時候直接鉆進別人家裡放在桌子上，效果沒準會更好。 　　任夢蕊遊蕩到麗景花苑，沿著居民樓外墻一路上爬，從周諾家陽臺窗戶的縫隙裡鉆進去。 　　室內隻開了餐桌附近的燈，陽臺仍是漆黑一片。陽臺門對麵，周諾和父母正在吃晚飯。從神情看來，學校裡的風波沒有影響周諾的心情，事件似乎已經妥善解決了。 　　任夢蕊將半截身子探出陰影，躡手躡腳地把袋子往地上一放，塑料袋發出嘩啦輕響。 　　坐得離陽臺最近的周諾注意到這聲音，她微微一愣，借口開窗戶離開飯桌，來到陽臺輕聲詢問。 　　“鬼姐姐，是你嗎？” 　　周諾並未得到任何回應，發現那個塑料袋以及裡麵的衣服時，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陽臺籠罩在黑暗中，但她卻打心底感覺到一股暖意。 　　“謝謝你，姐姐。” 　　從那天起，她不再怕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