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比起這村子和劉家那兩人，更可疑的還是自己現在所處的這地方。就姑且稱它為“古董店”吧。其實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李劍一也說不清楚，甚至連它所處的位置李劍一都不敢確定。因為那扇門是能夠在不同空間之間穿梭的，就連自己究竟還是不是處在自己原來的世界，這都不好說。 　　還有，關於這古董店，撇開那似乎可以任意創造與伸展的空間不說，先前的劉老板和林老板口中的隔壁鎮的醫生老頭，他們都來過這裡。他們眼中的古董店，和自己眼中的古董店是一樣的嗎？李劍一主張他們所看到的應當是和自己不一樣的景色。 　　因為時間不一樣。 　　這個點也是李劍一思考了很久才得出來的。當時劉老板離開這古董店用的時間實在太短了。當時自己的注意力在蘇靈鶴身上不假，可就那一抬眼的功夫，劉老板便不見了蹤影。而鳴悠第一次拉著自己離開那古董店時，他便發覺從古董店的櫃臺走到大門口，其實有相當一段距離。當時鳴悠是小跑著拉著自己的，都有一會才走到門口。而那劉老板，看起來已經不年輕了，也沒理由飛奔著離開這裡。 　　那不妨再大膽假設一下，劉老板進入的不是“古董店”，而是“首飾鋪”。 　　李劍一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抬起胳膊把臉上的頭發撩到了後邊。濕潤了的紅發如暗紅色的小蛇一般彎曲著附著在李劍一的脖頸和脊背上，又如外露的血管，泛著妖艷詭譎的光澤。氤氳的水汽在浴池上浮了一層，倘若雲霧繚繞，仿佛置身仙境。 　　浴巾從手臂間滑下落在了地上，白色的裡衣從腰部一路向上，蓋住了李劍一尾椎骨處一個拳頭大小的鬼麵紋身。 　　撿起了地上的浴巾隨手搭在肩上，李劍一拿上靠在墻邊的劍，拖著拖鞋走出了浴室。 　　出門隨便拐了幾下，李劍一就莫名其妙地來到了通向古董店店裡的那條走廊上。在浴室裡一直在思考著一些事情，衣服也穿得匆忙，李劍一尷尬地敞著懷，在那屏風後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好在鳴悠正坐在櫃臺上，和正在低頭不知道忙碌些什麼的林老板聊天，並沒有注意到李劍一的腦袋出現在了那屏風後。 　　就在李劍一低頭努力地整理衣服的時候，突然一個黑色的身影沖了進來。李劍一抬頭，見是蘇靈鶴。他看起來並不好，麵色泛紅，氣喘籲籲。還沒來得及站定，他往前踉蹌了兩步，上氣不接下氣地道：“找，找到了。” 　　林老板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放下了手中的東西，取了個倒扣在圓形紫砂托盤裡的茶杯，給蘇靈鶴倒了杯茶。 　　蘇靈鶴毫不客氣地接過那茶杯，將裡麵熱騰騰的茶水一飲而盡，做了幾個深呼吸，氣息好歹是穩定了下來。 　　“劉璐找到了。” 　　見蘇靈鶴一臉陰沉並不想多說話的樣子，林老板瞬間心領神會，雖然這也是在意料之中，還是嘆了口氣，“你先休息休息，我聯係劉老板來。”說著，他走向櫃臺邊上的那臺老式電話。 　　蘇靈鶴心神不寧地走著，到了屏風跟前才發現後麵愣著的李劍一。掃了一眼李劍一那不守男德的穿著，蘇靈鶴從他身邊走過拍了拍他的肩膀，“跟我來吧，我給你拿身能穿的衣服。” 　　李劍一跟著蘇靈鶴一直向那走廊深處走去，每走一步，總有一種那走廊正不停延伸的感覺。就在李劍一想著這走廊該不會沒有盡頭時，前方的路戛然而止，出現了一扇模樣復古的門，門上貼了一個紅紙黑墨的福字，那筆跡同蘇靈鶴先前扛的那幡上的如出一轍。 　　蘇靈鶴推開那扇門，對著房間裡麵努了努嘴，示意李劍一進去。李劍一乖乖照做了，進來發現蘇靈鶴的這房間看起來頗有些不倫不類，要繁不繁，要簡不簡。 　　首先吸引李劍一注意力的是滿墻的卷軸和符紙。卷軸長長短短縱橫交錯，符紙則見縫插針地填補了墻上的空缺處，導致那四麵墻全都看起來亂糟糟的。那卷軸上也不是畫，盡是字，一看都是出自蘇靈鶴自己的手筆，李劍一是一個也看不懂。 　　除了墻之外的地方，又簡約到驚人。這裡甚至沒有床，一床被子折成細長狀放在墻根，上麵丟了一個枕頭和一團亂糟糟的毛毯，那應當就是蘇靈鶴的床。至於剩下的空間，全都被櫃子塞滿了，各種各樣高低錯落層層疊疊的櫃子，隻有窗戶邊有一張極簡主義的木製長桌，桌上一乾二凈什麼也沒有。 　　“我這也沒地方坐，你就站著吧。”蘇靈鶴說著，打開一個高櫃子的門，從裡麵隨手拽了幾件衣服出來，拋給李劍一。然後，他便徑直與李劍一擦身而過，就要離開。 　　李劍一看著他一言不發的背影，敢肯定說劉璐絕對是出事了。劉璐又沒有和他一起回來，那多半是死了。李劍一心裡倒是沒什麼波瀾。他早就估計劉璐是很難存活的，要是她還活著那才會叫李劍一有些驚訝。再說，劉璐對李劍一來說完全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她的死訊激不起李劍一心中半點水花。 　　蘇靈鶴的手還沒摸上那門把手，門卻突然開了，伴隨著一陣穿透大腦的鈴鐺響。李劍一腦袋被那尖銳的警報般的聲音吵一疼，循聲望去才發現原來那扇門的後麵掛著一個小巧的青銅鈴鐺。但是，先前蘇靈鶴開門時，這鈴鐺也沒響啊。 　　“你怎麼來了？”蘇靈鶴忽然問道。李劍一終於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鳴悠。她幾乎被蘇靈鶴的身體擋了個嚴嚴實實。 　　“你要走了嗎？”鳴悠的聲音響起。 　　“不，我去等劉老板。我得給他帶路啊。” 　　“我也要去。” 　　蘇靈鶴驚訝地看著鳴悠，“你？你吃錯什麼藥了，怎麼變得這麼勤快？” 　　鳴悠的手抬了起來，指向蘇靈鶴身後正在穿褲子的李劍一。 　　“我也要帶他去。” 　　李劍一提褲子的手差點鬆開，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向鳴悠。而他自己的褲子才穿了一條腿，另一條腿還光溜溜地露在外麵，鳴悠這一指，她和蘇靈鶴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李劍一身上。 　　李劍一電光石火間意識到了這一點，在心裡慘叫出聲，瞬間把另一條腿也塞到了褲子裡。他努力不去看門口那兩人，但兩人的看向自己的目光卻如走馬燈般映在李劍一腦海裡揮之不去。終於，在蘇靈鶴沉默著眼神若無其事地瞟向別處和鳴悠不懷好意的微笑下，李劍一的耳朵一直紅到了耳後根。 　　“我為什麼也要去。”李劍一實在看不下去鳴悠看自己的眼神了，頗有些氣急敗壞地走過去一個手掌擋住了鳴悠的雙眼，另一隻拿著劍的手無意識地收緊，指尖都攥到發白。 　　鳴悠雙手握住李劍一的手，不知為何笑得渾身顫抖，“感覺你很好玩呀。” 　　蘇靈鶴無力地扶額，向李劍一投去憐憫的目光，聲音聽起來很疲憊，“去吧，去吧。兄弟，你就牽著她就行了，遇到了什麼危險就躲她身後，就當帶孩子吧。” 　　李劍一對蘇靈鶴這莫名其妙的話感到莫名其妙，雖然不解，但還是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頭。 　　“對了，劉璐她……”雖然已經猜想到結果了，找書苑 www.zhaosｈuyuan.ｃoｍ但是李劍一還是忍不住問了。 　　蘇靈鶴低低地哦了一聲，淡淡地道：“死了。” 　　恰好三人走到了古董店裡，見劉老板已經在櫃臺前來回踱步了。他顯然也是匆忙而來，衣服都沒來得及好好穿，敞開的大棉襖底下就是白色的汗背心。見蘇靈鶴出來，劉老板的眼睛瞬間亮了，如見到殘羹剩飯的老鼠一般撲了過來，一把抓住了蘇靈鶴的手放在胸口，“劉，劉璐呢？我女兒呢？” 　　蘇靈鶴厭惡地甩開他的手，冷冷地道：“跟我來吧。”語畢，便加快腳步健步如飛地往門外走去，恨不得要把劉老板甩掉似的。 　　見兩人都匆匆地一前一後地離開，而這一次李劍一確實觀察到，劉老板是隻走到蘇靈鶴一半的位置時，瞬間就消失了。若不是先前已經有了長久的思考，李劍一恐怕會懷疑這是自己眼花或者出現了幻覺。 　　“路上小心。”林老板側身倚靠在櫃臺上，手裡捏著一桿煙鬥，朝李劍一和鳴悠微微一笑。李劍一一隻手被鳴悠拉著，另一隻手又一直拿著劍，隻得抬起那隻拿著劍的手，揮了揮。 　　踏上了那條熟悉的路，李劍一才忽然發覺，蘇靈鶴這是在帶自己去劉璐屍體被發現的地方。瞬間，李劍一渾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一股冷意從脊背一直竄上大腦，雙腿也緊跟著僵了一下。 　　鳴悠發覺了李劍一的異常，回頭看了一眼。光線實在太昏暗了，一路走來仍然沒有一戶亮著燈，唯一的光源就是帶路的蘇靈鶴手裡打著的手電筒。但不知怎的，李劍一就覺得，剛才鳴悠是在看著自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