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河東南流向,河水清澈泛藍光,細長而深不見底,不知其源頭,不知其匯入何方。 河岸兩邊,風景各異,北邊有山峰數座,皆高不過百米,山間草木繁茂,百獸相棲,山崖卻異常陡峭,幾無道路,難以攀登。 南邊平整,有村落一座,目測百餘戶人家,有良田數十畝,田中蔥蔥鬱鬱,長勢喜人。 南岸河邊有一禿地,禿地之上人影數十,其中老翁一人,孩童一個,其餘皆中年,數十人相鄰而坐,老人小孩坐其中,宛若石雕,持竿而噤默不言。 日漸西斜,河水映霞光,忽有一婦人之聲傳來“歸家,做飯!”,漢子們聞言拿桶收竿,雖動作緩慢,卻步驟操作熟練,磨蹭許久後,悻悻然向村莊走去,漸遠,隱約有嘆息之聲,交談之語傳來。 霞光由黃變紅,像是要把老翁的白發染紅。此時,有玄貓不知從何處漫步而來,蹭了蹭老翁,看也不看老翁的魚桶,而是快步邁向孩童的小桶,叼了一條紅尾魚,找了處合適地,啃咬起來。 孩童起身,收了魚竿,不知從那裡掏出一根竹竿,拿起桶中僅剩的一條銀尾魚,從口處一捅而貫穿魚身。 孩童整理了一下被自己坐平的木材堆,小聲對著老翁:“老爺爺,生個火兒。” 老翁瞥了眼木材,一瞬間,木材堆無火自焚。 畫麵很玄妙,孩童很淡定,自顧自的烤起了魚,安安靜靜,像是沒看見一樣。 雖然孩童是個從科學世界穿越而來的人,雖然孩童前世是一個高知,但連穿越都能發生的事,還談什麼科學?而且八年在此處世界生活,違反科學之事大大小小也見了不少,早已見怪不怪了。 當你得知河裡有魚吃人,山林有鳥噴火,槐樹入夢說話,不知年歲的老人在河邊釣了不知多少年的魚,日復一日,無懼風雨,狀如石雕,卻呼吸綿長,目中有神時,你就不會再迷信科學。 孩童叫陳陽,來此世界已有六年,卻有三十六年的記憶。前三十年如夢如幻,真實無比。出生之時,母親難產出血而亡,父親心灰意冷遠走他鄉,至今杳無音訊,隻留陳陽於村落之中,村裡鄉親父老皆為其父母。 陳陽四歲之時,為證科學之真,偷跑到釣魚老翁身邊,初時觀其貌,鑒為人,又整其衣,不經意間觸其膚,尚溫,後膽漸大,探其鼻息,把其脈,呼吸之間氣韻悠長,脈搏起伏有力,配上白發與皺紋,簡直違和,但陳陽不願相信傳聞,做了個小魚竿,每日起早貪黑坐在老翁身邊陪釣。 不知何時起,陳陽也就不回村莊了,也許是每日都能固定的釣到兩條魚?也許是睡在老翁身邊也不覺得冷?也許是雨不落其身?也許是對科學的不死之心?也許是養成了習慣?陳陽也說不清。 開始之時,有村中阿母勸陳陽,奈何他是個驢脾氣,後來老翁擺了擺手,這是陳陽這兩年裡唯一一次見老人“動手”,此後隻有隔幾天就會來送些瓜果的阿母和形成的一個漢子每天來釣魚的文化,他們開始時會聊天吵鬧,漸漸迷戀之後,各個如同石雕,說來也是奇怪,吃人的魚不見了,每天每人都會有收獲。 兩年之間,對岸不時就會有火鳥飛天,虎嘯山嶺,這一切落入陳陽的眼中耳中,卻不見絲毫懼意,可能是老人給的安全感? 專心烤魚的陳陽,耳中突兀傳來和藹可親卻又滄桑的聲音“六歲了,該上學了,準備何時去學堂?” 陳陽一驚,急忙四處張望,發現除了老人和自己就隻剩玄貓在呼呼大睡,這才意識到是老人在說話,手上的竹竿一個沒抓穩,魚掉在了火堆裡,火星四濺,手上落了一片,痛醒了陳陽,也不管烤魚了,起身鞠躬,輕聲說:“老爺爺是您在說話嗎?” 老人不回頭繼續說:“難不成還是那隻好吃懶做的貓在說夢話?” 陳陽又是驚奇又是抱怨的偷偷嘀咕:“又不是不可能。” 老人揮了揮手,火堆熄滅,竹竿慢慢飄起,落回了陳陽的手中,輕笑一聲:“它不敢。” 陳陽想屈膝跪拜,請求老人收徒,可是膝蓋卻像綁了鋼板,無奈隻能開口:“老爺爺能收我為徒嗎?我想見一見不一樣的世界。” “不行,我修自然,尊天道,而你輪回出了差錯,違了天地自然之理,教你,會阻我成道。”老者笑瞇瞇地說。 陳陽聽了這麼一番話,如遭雷擊:“這不是我的錯啊!我也不想這樣的,誰管輪回找誰去啊!這麼說我阿母也是因為我而死的嘛?” 老者嘆息一聲:“命也,運也,涉及天意涉及輪回,不可說,不可說啊!” 陳陽依舊不甘心,眼眶泛起波瀾,深吸一口氣後,語氣平靜的問:“老爺爺可有指導之處?” 老人回首,指了指烤魚:“吃了它,回去,明日有道府之人會來,成,則入道府修道,不成,則入學堂讀書,不拜師,因果散於一國,此生無憂。” 陳陽沉默許久,深深鞠了一躬,丟棄了魚竿魚桶,把烤魚放在了玄貓身旁,準備轉身離去。 “天地之間有魚,名隱,又稱銀魚,食之,可隱命運於時間長河之中,一切天機無從推演,宛若混沌。” 陳陽止住了轉身的動作,拿起烤魚狼吞虎咽了起來。 “先生可否告知姓名,日後必有所報。”陳陽抱有期待的看著老者。 卻得到了一句“不用了,於你而言,如同再造,於我而言,順手為之。”老者話音落下,陳陽隻覺得天地翻轉,腦袋一暈,倒地睡著了。 玄貓起身,聞了聞銀魚魚骨,開口叫到:“老道,你不地道,小爺我跟了你千載有餘,還沒有一個跟你兩年的小屁孩來的親,你個喪良心的!” 老人繼續盯著河麵,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懶得看玄貓:“今天之後你就別跟著我了。” “啊?這麼無情?我就隻是隨口一說,您老人家就當我放了個屁。”玄貓嚇得腿都軟了。 老人起身,不再理會玄貓,抬首凝望如同小太陽一般的滿月,口中呢喃“吾道成噫!” 提竿,河水波瀾漸起,魚線鉤著月影,躍出長河水麵,剎那天地一暗,一瞬之後,宙宇之內,月光凝聚於一線,一端沒入老人眉心,一端鏈接著月星。 有獸吼響徹八荒,有魔吟起於眾生之耳,亦有修士陽神淩空定六合,一為紫袍女修手持浮塵立東方,一為赤裸上身男修背兵旗立南方,一為翩翩公子持劍提酒立西方,一為玄色道袍小道士背負雙手東張西望立北方,中央有帝者盤坐於虛空。 玄貓直接匍匐,背毛炸起:“道府大天師,大齊兵聖,姬家老古董,道家小聖人,大齊國君……明麵之上就這麼強嗎?陰極生陽,取陽而合陰,這是要合道成祖啊!老祖宗別忘了我啊!” 一刻鐘後,月華重新照耀天地,與之前相比,少了點陰冷,多了點溫暖,老人身影漸虛,緩慢淡去。 獸吼停止,魔吟消散,大齊國君起身:“皇天後土,賀我大齊,純陽道祖,永注齊民,月華所照,大齊永存。”話落,而字現虛空,活靈活現,閃耀片刻後融於虛空。 此夜,除陳陽外,無人睡眠,玄貓扭頭看了看四周,寂靜的很,連呼嚕聲都顯得那麼刺耳。 蜷縮在陳陽胸口,玄貓欲哭無淚,隻恨老道無情,天大的機緣沒了,飯票一定得抓住,不然白活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