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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無瑕 提筆隨緣 7678 字 2024-03-17

元老將晶石推給阿竹,示意他拿起來。阿竹聽話地照做。起初,他並未發覺晶石有何奇特之處。但稍加施力後,他感到了浩瀚的無盡——晶石仿佛是一個無底的瓶子,無論施加多大的力量,注入多強的熱量,都無法產生任何影響。   麵對懸浮的晶石,阿竹運用本源的力量,準備以消滅聖痕的力量來摧毀它。然而,他的本源失去了作用,他似乎看到了這晶石的永恒存在,明白它過去、現在和未來都不會消失。他不禁咒罵道:“該死。”   “這是祂的力量。而你現在是最接近真理、擁有最強大本源的人,但想要勝過祂還為時過早。”   “真理?什麼是真理?什麼是本源?我的本源到底是什麼——算了,你這老頭子說不明白,就省了吧。另外,別再反問我了,你太拐彎抹角了。這次別繞口子,好好用大白話給我清楚。”   “這個世界運轉的規律就是真理,或者說,永恒的真理。當生命接觸到真理時,就能借此領悟並發揮各自的力量。”   阿竹搖搖頭:“啊?那就是……我明白了,你在胡扯。按照你的說法,隻要多讀幾本書,任何聰明人都能像我一樣上天入地了?”   元老越說越得意。他的語氣就像是一個老人利用年齡的優勢來安慰一個冒失又不懂事的孩子:“那是認識,而不是接觸。真理啊,真理……勤於求知者不難理解,但接觸卻是無法預知的。孩子啊,真理隻等待契機。而那個契機就像惡作劇,有時候,你吃一碗飯、打個盹、摔個跟頭、爬幾層樓、翻過兩座山、殺了什麼……當然,死亡也囊括其中。用一次死亡來換取超越眾生的本源,未嘗不是一種幸運。”   元老的話太過晦澀難懂,尤其是對於一直被蒙蔽和憤怒所籠罩的阿竹來說,更是點燃了他內心壓抑的憤怒。此刻,阿竹聽不懂元老的解釋,咒罵著說出了臟話,拍碎了木桌,踩住掉落的帝刃,狠狠地踢了幾腳:“幸運?狗屎運!你看看我現在這個樣子,哪像個正經人?呼,該死的,你看到了嗎?我多容易生氣,一生氣就想……就想一拳打爛你的頭!如果這算是幸運,你為什麼不和我一起幸運呢?為什麼隻挑選我一個人,就我一個人……”   “你看,孩子,你並沒有打爛我的頭,也沒有傷害我。”等他撿起劍,恢復了木桌的原狀,元老再次拿起晶石遞給他,“我相信,即使你一時沖動,也會讓我復活,對嗎?”   “你在胡說八道!你們都這麼自信嗎?難道你們覺得我會聽你們的話,按照你們的意思去做牛做馬?”   “自信?或許吧。但這自信不是我,也不是她,而是你自己。你仍然是出生在林海小村莊的少年,不是嗎?”   “你在嚼什麼閑經?”阿竹完全被搞糊塗了,他死命地緊抱頭,直到顱裂血流才平靜下來。他緊握著那塊晶石繼續追問,生怕元老再繞彎子,“你們都是壞人...我不管,總之告訴我,這玩意該怎麼使喚?”   “感受它。”   “感受?”   “可惜了,”元老整理了一下蒼髯,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祂的力量在抗拒你,祂...不喜歡你。”   “什麼?”阿竹捏住晶石,見元老神色不對,明白這家夥沒有撒謊,真真是急了,“這死東西還挑活人?”   “孩子,你可能太強大了。在聖都的時候,我就看出些端倪——祂似乎不大喜歡你,寧可偏幫戰敗的聖痕,也不嘉獎你的勇武...”   祂、祂祂祂祂祂,阿竹聽了太多次,說了不少次,可對祂的真實麵貌,阿竹仍舊一無所知:“祂,到底是什麼狗東西?”   “我們梁人喚祂作天武,世人尊祂為帝皇。祂應該是最接近、甚至超越真理,掌握了最強本源的生命。”   “行,我聽不懂。你說吧,說明白點兒,我——我現在要怎麼辦?”   “多走多見,好好去生活。我們會全力搜尋聖典的下落,我希望它們有可能幫助你。孩子,其實你的狀態並不糟糕,就我觀察,你是缺了些負麵的情緒,偶有心理波動,整體上看,已與常人無異,心態遠勝先前了。你做得很好、很好,相信我,別太苛責自己。若你那般渴求完整心境,你就去問問她吧...問問跟隨你的人。假如她亦不知,那,你就等待世界和時間,等待它們給你答案。”   “呼...我算明白了,你這老頭子壓根從未幫我,就會使喚我當牛做馬,去殺殺殺…還什麼世界?時間?這都是什麼東西?你是瞎扯上癮了?”   “莫管你信不信,孩子,我是想教你克製,教你學會忍耐、忍耐。本源之道,最難的便是忍耐...而且,千萬別小看世界和時間的侵染...孩子啊,記住,再怎樣超凡的生命,終歸構築於平凡的見聞,你也不例外。日久天長的歲月,必然送給你意想不到的改變,如過去的我那樣改變。”   “過去的你?這話說得,老頭子,難不成你還有和我相當的本源?”   “不,不。我曾漠視一切,無所謂他人生死...什麼梁人、木靈、金靈,我都不在乎。如果死人能實現理想,能讓我接觸真理,那他們就去死吧。但我沒想到,當我有機會接觸真理時,我卻選擇放棄。那是時間給予我的改變啊,死去和活著的人,在不知不覺間挽救了我,讓我建立了朝晟,讓我們生長在和平中。”   “又是胡說八道的東西...好了,我聽不懂,我走了。”   “等一下,孩子,”叫住阿竹後,元老突然笑了,“我說些你能聽懂的。你就不好奇,那跟著你的女人是從哪裡來的?她想做些什麼?她為什麼無條件地幫助你?嗯,你想知道嗎?你知道嗎?”   “啊?她不都說過嗎?”   阿竹還記得,茉亞說過那些血脈、帝皇之類的故事,相信是不會有假。   “你相信嗎?難道她不會對你撒謊?”   “她比你可信吧?老頭。你看看,她真有辦法幫我,你呢?不過,話說回來,你有話就說,不如跟我聊聊——她是什麼人?說,她是不是你找的幫手?”   “抱歉,孩子,我不知道。”   阿竹瞪圓眼看著老人走過來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頭,又帶上帝刃離開。片刻後,他清醒過來,穿過已被老人推開的門,走過一間間紅黑的殿廊,摸著頭頂暗罵:“有病。”   “確實有病。好了,你別理他,專心處理帝國的事。”看完他們的對話,葛瑞昂借網給某人發去消息,長眉低垂,難得安心休息。   阿竹的事情暫且告一段落。經過半個多月的消磨,朝晟的軍隊已經從博薩和瑟蘭進駐帝國,還有一小部分接近帝國的聖都。抵抗?怎麼可能有抵抗。無聲的帝皇利刃證明反抗隻是個笑話,再加上聖堂傳開奇羅卡姆畏罪自殺的消息,帝國最後的軍團祈信之子已經選擇投降了。意外的是,廣播帝國戰敗的消息的並不是第二元帥聖恩,而是剛剛被其他軍官強行推上位的將軍。聖恩本人,不知道躲到了哪裡,他留下的爛攤子隻能由手足無措的將軍們收拾。   因此,那疲憊的聲音穿過千萬裡的廣播,進入數億特羅倫人的耳中,透著現實破滅的無力——   帝國的子民和帝國的軍人都戰敗了...現在,他們要待在家中、放下武器...因為帝國戰敗了,所以他們要待在家中、放下武器。   戰爭結束了...戰爭結束了...   結束了。   見並無炮火轟落,還有反抗之心的士兵也慢慢縮回扣扳機的手指,等夜的風送敵人前來,和他們炮口互對著麵麵相覷。而當敵人放下炮口投來平靜的注目後,他們才明白一切真的結束了。   戰爭所謂的結束,不過是在沉默的黑夜裡多出很多沉默的失敗者而已。現在帝國境內的窗簾都緊拉著,沒人敢看街上是否有朝晟人。營地裡的士兵扔掉武器、解除護甲,任它們砸落堆疊,走到一旁拿眼皮擋住滑動的汗珠,嘴嚼著空氣,想咕噥又怕給聽見,終是無聲無息。   害怕嗎?或許吧。但讓他們害怕的並非朝晟的軍隊,而是一個坐實兇名的人...一個超越常理的人。   兇名之下,聖都的金光也黯淡,幾乎濃縮為最純粹的黑。而黑就是很好的掩護,那些平日不敢現身的流浪貓狗都冒出來,爭相翻挖餐館前沒人掃的垃圾堆,好來找些食吃。可是,有個人扔出了瓶罐驅它們走,跟著霸占了垃圾堆,從中抓起帶肉的骨、捏幾把沾油的菜,塞進了黃膩的布袋,再急急忙忙地走掉。等這人消失,饑腸轆轆的貓狗們又回來埋頭翻找,繼續充饑。   “今天都沒人啊,拿回來好多。快吃吧,味道應該很好。”無光黑巷裡傳著稚嫩的聲音。那位撿足了垃圾的大男孩正摳去手背上的血痂,塞進嘴嚼了起來,還把布袋攤在地上,喊來幾個更小的孩子,“吃啊,等什麼?”   “法普頓,你還...”   “我飽了,你們吃吧。”捏捏肚子,叫法普頓的大男孩安慰出聲的小女孩,“看,沒人打掃,我可是管飽了塞。”   “他們都不敢出門了,全在傳朝晟人要來...”   “你聽誰說的?”正使勁從臉上搓落黑泥球的法普頓很是吃驚,“朝晟人越過博薩了?不可能啊。”   “可、可聖職者不會撒謊吧?剛才路過黑塔的時候,我聽到——”   “別信他們!他們都是騙子!別忘了,隔壁街的那夥可給他們...”   “噓。”   當法普頓的食指貼著嘴,孩子們再不吵鬧,都聽見那微弱而沉重的踏步與引擎聲。   他走到巷口小心探頭,順著金色的直路瞥向遠方。等那些聲音隨冰冷黑影的浮現逼近,冰冷的裝甲車和士兵出現了,全染成黑漆的裝備,應該隸屬歸來的帝皇利刃...嗎?不,再等等,再等等,等他們靠近些。不,不是的,他們的護甲和戰車是箭簇狀的,和帝國的士兵都不相同。   “朝晟?朝晟人?”嘀咕著的法普頓忘記縮回去,視線緊咬住正經過的軍隊。他看得越發清楚,甚至能聽見士兵們的交談聲。他雖不懂其中的含義,卻想起那很像以前廣播裡告誡人們留意並舉報的語言,遂困惑不已,“瑟蘭語?朝晟人說瑟蘭語?”   “好悶啊。”講話的士兵突然掀開麵甲,頭盔跟著後翻,嚇得法普頓險些縮回去。但那異於人類的修長耳朵和柔美麵容勾得他壯膽偷看,聽那位少女容貌的士兵發言,“嗯?你看,是特羅倫人的小孩啊。”   “一驚一乍的,小屁孩沒見過?”旁邊的搭檔試圖給笑著的木精靈重新戴上頭盔,“沒個正形!這他媽在帝國!在他媽特羅倫人的首都!你露什麼臉?是不怕死?”   “他們都解除武裝徹底投降了。”攔住炮兵後,阿爾享受著新鮮的空氣,笑容從流浪兒轉向路口那通天的黑金火炬,“多神聖的奇跡啊,不愧是帝皇親建的都城啊。”   炮兵不想費口舌,在麵甲裡哈熱氣,瞅兩眼四周的漆黑建築,感覺路走得很輕,身體快要飄過天上的雲。是啊,簡直是做夢啊,占領敵都的殊榮,本該由神盾軍和傳聞中的格威蘭人爭奪,誰成想,最後竟是他們這種新兵來撿便宜,踩進這座靠裝睡來掩飾懼色的怪城。感慨著,炮兵垂頭看了眼,隻見腳踩的路黃燦燦,乍看像金磚,質感又酷似石頭。他正想著摳一塊拿走,卻看網裡的命令愈發急促,催促所有人往聖都的中央趕路,就像去投胎一樣著急。   “慫蛋的玩意…抵抗都沒有。”   炮兵聽得清楚,網和耳邊都是這類抱怨。他們在笑話敵人,煩悶這些天的吃睡趕路,對他們而言,無人阻擋的長驅直入一開始確實痛快,但若真正未經抵抗便踏平敵境,反倒難以接受了,比白撿聖巖要更離譜。明白這點,炮兵覺得大夥賤得慌,因為伏擊聖徒的慘樣昨天還歷歷可數,今天卻丟到腦後,臆想的戰績再英勇有何用?炮兵清楚,他們隻是堆走狗屎運的軟柿子,真打起來誰都碰不過。說實話,炮兵巴不得躲開所有戰事盡早回家,但戰友們卻愛吵嚷,不是各說各話就是自吹自擂,整得炮兵這耳朵生疼。   “好煩啊,不如早日回家,陪老婆孩子鉆被窩啊。”   “嘿,傻蛋,別看你們現在能隔著天南海北地膩歪,真見了麵,不出兩天,保準吵個掀房頂呀。”   “他媽的,孩子都有了?小子,行啊你。我還沒找到看對眼的。”   “從這兒找個娘們唄?嘿嘿,皮膚棕了點,眼睛挺靈動呀。”   “少動歪心思,這東西盯得死緊,別精蟲上腦,乾那些骯臟的事。多背背軍規,免得挨罰吧!你們啊,可要仔細咯。”   阿爾無心留意同伴們的貧嘴,還是以拇指頂住額頭自顧自地祈禱。待念完頌詞後,他去拍拍炮兵的肩:“呼,帝皇給我預感,相信很快能回林海。唉,說實話,帝國的氣候真糟啊,乾熱的…顛簸還疲累,終於可以離開了。”   回過神的炮兵正在腰間的儲物盒掏著什麼,神神秘秘地念叨:“別急,你動動腦,省得僵成木頭。好好想想,萬一上麵要留人守這破地,咱們八成中招,指不準待多久——來,試試好玩意,口味還行不?”   “真的嗎?等等…你哪來的煙?”阿爾驚喜地接過炮兵抽出來的煙卷,點燃了,吞吐著雲霧,嗆咳幾聲,愜意地耷拉了臉,“味道和水煙差好遠,習慣不來啊——還是老家好啊。”   “我從…什麼蒼焰身上搜的,成色確實不行。回老家,你就別想了,你看看,這地盤比博薩大到不知哪去,怕要留不少人。想回去啊,我看難。”   “是啊…不對,這都多少天了?你哪來的存貨?”   “我可省著吸的。抽剩的都拆了重卷,才擠出這幾支。”   “你真節儉啊。”   “那肯定。”   越想家,阿爾的耳朵越耷拉。對他們這些遠在異國的士兵而言,回朝晟的機會全看軍隊的安排是否合理。更何況,歸國的路程相當漫長,如果走之前列車沒有修通,隻怕會在卡車上顛簸更久。至於用聖巖激活的傳送奇跡?那實在太奢侈了,簡樸的木精靈怕是負擔不起啊。   “好嚇人啊…”直到他們走遠,法普頓才縮回身,心怦怦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挺威風的…那是…那是異種嗎?和他們講的不像啊,很像人…很好看…”   窺視的不僅是他,總有大膽的瞳鉆過窗簾的合縫,看向朝晟的士兵。但從那黑甲反射的兇光裡,他們隻見到勝利者的驕傲。那種姿態,很符合戰敗者的幻想,令他們冷且怕。他們不想猜測往後,隻是向帝皇祈禱,希望朝晟人別現在就要他們的命。   第二天,阿爾還沒睡醒,就給炮兵拍著屁股打起來,給武器上膛後趕到了聖堂。他剛進去,一張罩在金紋黑袍裡的老臉便抖動皮層,笑得瘮人,令他怒而唾罵:“不忠者。”   老人是沐光者。他到底是特羅倫人,雖然打心裡不歡迎朝晟的軍人,可情勢已定,他沒有選擇的權力,隻有熱心敞開聖堂,恭請士兵們進入,還拿生澀的瑟蘭語詢出阿爾的身份,明白他聽得懂特羅倫的語言,便邀其翻譯,為士兵們講解聖堂的壁畫、珍藏、錢財與藝術品。   而後,沐光者待在後殿,躲進單間客房,方便門外的看守隨時傳喚。   來日的晨光如他所願,散在敲門聲裡。沐光者顫巍行走,隨呼喊爬上聖堂的閣樓。看到阿爾還在,他的目光和善了不少。   假的,都是假的。   沐光者很想笑,老邁的他險些忘了,愚蠢的精靈都是偽帝的信徒。他明白,是刺殺奇羅卡姆的事傳開了,而這些崇拜偽帝的蠢貨對這位幫助迫害他們的奇羅卡姆爬上大元帥之位、又在最後欲誅其命而不能的家夥,難免有異樣的同情。   畢竟,這老頭總歸是明麵上那些帝皇信徒們的最忠誠領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