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失策(1 / 1)

明日無瑕 提筆隨緣 6725 字 2024-03-17

小林此時才留意到,受領主的墜落和輪番爆炸影響,士兵們埋伏的平坦山頭已成了凹陷的爛石坑。他不禁摸向額頭,拭去細密汗珠,實在不明白為何僅是多一重本源的突破,肉體凡胎的堅韌就能遠超精鋼固鐵——   想想吧,先前用巨臂硬接的那拳,切實是無能為力的強悍。   他不由猜測,莫非本源的效果與巔峰是次方遞增的關係、甚至是更誇張的指數?   他後悔沒多問那些四腳蟲幾句、沒多留些人在此應付。而今,這第二巔峰的強化本源遠超小林預想的可怕,加之親身體驗,可比借網旁觀阿竹的殺戮要震撼許多。   終於,摻雪的灰徐徐散落,怕懸著的心可算放平,因為成了坨黑炭的領主紮陷在深坑最中央,連是否人形都看不太出,別說能不能活命,連帶回去解剖估計都成了問題。   可現在,他巴不得領主死了好——死成灰最好。要是領主還活著,他們的麻煩可就大了。   狂鼓的心平復後,他才發現冷汗透濕了衣,一串串流下腰際一串串,在雪上凝成冰。   害怕嗎?慶幸嗎?死裡逃生,確實該慶幸。若非他了些最好手的前行者來配合,恐怕所有人全會在雪峰上給這東西錘踏,變為一灘灘無聲的死肉。到時候,哪怕是他這殺不死的人也真得死了。   可沒等他想完,該死去的焦屍如狂雷暴起,猛地踏向正要查看情況的夏以及另外四位前行者。躲不了,被領主的巨拳盯死的兩個倒黴蛋躲不了,另外三人也攔不了。那二人雖勉強交叉雙臂硬擋,可臂骨和胸骨依然全數粉碎,狂吐鮮血飛出老遠。   不用小林提醒,沒受擊的夏果斷帶領剩下的兩人全力出手,配合忍痛以本源來束縛的戰友,再度痛毆沒死透的領主。當另外兩人竭力摳刺敵人的耳和眼時,夏怒號一聲,喊來更多的人幫忙,與她一起掰開敵人的腿,再憋足勁全力上踢。可夏的足骨卻讓死硬的髂骨碰了個粉碎,她唯有忍痛,與前來相助的絡腮胡合力協作,提膝猛頂。這一膝擊,不僅把領主撞得發出吼至暈厥的嘶喊,且將之徑直揚上半空。   千鈞一發之際,小林命令爆破手,讓他們把帶來的燃燒彈全扔出去,燒爛這不肯死的東西。   收到命令,所有前行者緊急後撤,爆破手們則彈出壓箱底的殺器,對正從半空摔落的敵人盡數投擲。在投擲物碰到領主時,煙花似的白點散射,讓被粘附的領主化身為夜空下最明目的新星,且給那灼痛刺醒昏迷的神智,在狂吼中落地,在石、雪、土中撲騰翻滾。   現在,前行者們的本源將盡,士兵帶來的炸彈也用完了。再弄不死領主,他們真該卷鋪蓋走人了。   不過,為對付這可怕的東西,殘虐的白磷燃燒彈都用上了。小林相信任他再強再兇,麵對蝕骨的烈焰,也隻會落得燒成灰的慘淡收場。   可還在發光的領主忍竟然忍耐住了灼皮焚肉的痛苦。他翻滾著爬起身,發出波動了烈焰的怒號,更逼迫本源至雙腿,以深蹲之姿壓身起躍,破地而飛、直上高空。   快到士兵們開不出火,強到嘗試束縛的前行者廢盡本源,領主成功劃過雪峰,隻留星空下一道璀璨的弧線。   沒望那光弧,小林一拳砸入凍土,破口大罵。   是啊,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挨了這麼多要命的恐怖狂攻,一個隻是突破了一道巔峰的人,還會有如此的餘力去逃命?   所有人都想不到將死的家夥能夠脫身,全傻了眼,不知所措。隻有夏沖上前拉起發呆的他:“別發愣了!現在怎麼辦?”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別追了!他定回凜風拿他的聖器!我們不可能趕得上!行了!我會讓那裡的人轉告那群巨龍,和他們一起攔住死賤種…”   小林不想廢話,令凜風的隊員全體脫戰,往領主的方向集合。可是這足夠嗎?那破空的飛躍絕對快過炮彈,那些人能不能成功攔截?小林不管這些,因為他們務必成功、他們務必他媽的成功!   於是,他讓在凜風的五十前行者聽清楚,務必拿出吃奶的勁殺掉那該死的敵人,如若不然,多日的辛苦就在此功虧一簣,而包括他在內的所有前行者,都會成為笑柄。   廢話是憤怒、是無能,是沒用的自怨自艾。嘴上罵得再響亮,小林的心裡,也是希望那個受了重傷、還亮得像太陽的東西趕快死去,乖乖死在半路上?   小林開啟網的視野,目光投往凜風。此刻的冰雪城池成了火的煉獄。倒塌冰墻埋住哭喊,本來人流熙攘的街碎成爛冰,滿是斷肢殘骸。十幾頭幽藍或赤紅的巨龍盤旋在空中,吐射炙熱熔巖、噴發冷冽寒霜,和大張長弓瞄準的禁衛軍周旋。並非禁衛軍的人傻到想靠弓箭屠龍,隻因朝昇的前行者們早把凜風的重弩破壞,更四處殺戮,弄得禁衛軍裡的強者無法招架,無法騰手對付淩空的大敵。   壓倒性的屠殺給緊急消息中止。最碩大的冰龍收回寒霜的吐息,放過快成冰雕的禁衛軍,轉而朝背上馱著的女性咆哮,責怪他們在愚蠢自傲。冰龍早交代過,他們必須全力將領主殺或擒,就不該分派人手往凜風,憑區區三十位覺醒者,怎麼能留住那可怖的玩意?不可能,絕對不能啊。   多說無益,巨龍喝令同族飛去領主逃來的方向,把凜風的戰鬥甩給朝昇的前行者。可騎著它的女性仍不相信敵人逃脫圍攻,私自借轉譯發問——身為前行者的女人,真的很難相信領主有足夠的力量,孤身殺破五百精銳士兵和三十位前行者的包圍。   “人類,莫把他小覷。即使現在已遭你們重創,他仍是武神的戰將、武神麾下最強之人…若叫他拿神聖之鉞補充本源、治愈傷口,命運就徹底終結了。”   女人不多說,將本源注入巨龍的軀體,讓它飛速前進,盡早發現可怕的敵人。   巨龍很快注意到遠方的異常,以灰色豎曈盯向夜空的邊界,看那白熾的光點正越過層層雪峰,劃出完美的拋物線,朝這邊、朝凜風而來。要戰了,它知道要戰了,憑咆哮命身後的火龍們全速俯沖,自己則領冰龍們緊隨,死盯棘手的強敵。   還在燃燒的領主雖不懂熾痛的白磷是什麼,隻明白這玩意的效果恐怖至極——可想隻憑它弄死第二巔峰的覺醒者?那些無知者怕是在做美夢。但爆裂的強光閉塞了視線更乾擾聽覺,使領主直到靠近才覺察正襲來的敵人。   “臭蟲!這麼多年了,你們總算傾巢而出!感謝你們盛大的歡迎,而我,也要好好回禮!”   沒有躲閃,狂笑著的領主直沖噴射來的熔漿,與燃燒的白火共同被炙烤到明亮。但他無視滾燙,隻是狂笑,隻是迎頭飛撞早鎖定的火龍,好似浴火破空的魔神,讓本欲舍命阻攔他的火龍生出一種怕,感到一種怯、一種生命都會有的膽怯。   而這膽怯便命令它掠翅翻轉,險險躲避,可尖銳的鱗仍被領主擦到,遭白磷點燃。領主肆意狂笑,突破其餘火龍的熔巖,但後排的冰龍已列好陣型,噴吐冷氣,叫剛經歷炎熱地獄的他好生體驗冰霜速凍。   極端的冷熱交替沒有白費,破裂的爆碎聲宣示領主的身軀終於被破壞。果然,他體表的皮肉全裂了,裂成還隨白磷發光的渣滓炸落滿天,在女前行者的眼中,比慶祝用的煙花還漂亮不少。   載著她的冰龍猛揮巨爪,握住這已沒皮的血人,在她本源的助力中猛吐冷冽無比的寒霜,誓要將兇悍勁敵於此冰封,就是利爪被掰斷、被凍僵也不鬆開。直到前肢同敵人凍成晶藍冰雕,它才停了急凍的吐息,審視這隨殘肢凝成冰的死敵,再顧不得劇痛,仰天咆哮。是的,能打敗這可惡的東西,如何不興奮、不慶祝?   “老東西!想敗我這武神的戰將,你還不夠格!”   狂喜的暴喝,引巨龍瞥低震驚的豎曈,見到僵硬的斷爪,竟然被震破為碎塊,如雪崩四散開來。   戰將更攀附斷肢找準方向,出腿重蹬,將它踹落的同時反沖自身,飛向已不遠的凜風。墜落的冰龍瘋狂嘶吼,它的族群也拚命阻攔,可戰將太快,哪怕它們扇到翅膀的翼膜開裂也不能追趕。它們可期望的隻有凜風的盟友,期望他們能夠把沒剩幾點本源的恐怖敵人…擊殺吧。   緊扒冰龍的女人在暈厥前發出消息,讓三十位脫戰的前行者做好準備,迎擊接近的敵人。   沒了皮的戰將痛得要死,可這痛反而幫他清醒。縱使超越第一巔峰,可經歷這糟糕的埋伏後,戰將腦海裡的本源之力已瀕臨枯竭,若再不回冰堡拿到聖鉞,別說承受敵人的消耗戰,恐怕連掙紮反抗都成困難,隻會落得身首異處的下場。   果然,等戰將落至凜冬的城墻下,討厭的束縛與阻礙出現了,而且更多、更強、更集中。前行者們正在撲來,發揮各自的本源,必要讓這家夥止步於此。   越臨近危險,求生欲壓榨所有潛能,幫戰將把本源逼迫,像擠出躲在海綿裡的水般以最後的力量踏破冰麵,沖破一切阻擋,躍向高亢的冰堡。   小林忍無可忍,再一次破口大罵,罵這殺不死的怪物是走了他媽的狗屎運。   他罵得很對。如無意外,戰將馬上要落入冰堡,拿回那柄聖器,如巨龍所說的,用聖器的力量去把傷害治愈、把狀態恢復,接著,戰將會大開殺戒,令原本唾手可得的勝利轉變為失敗、無可挽回的失敗。   戰將踏碎冰堡的臺階,見隨捍禦軍團回防的達姆,欣喜若狂。很好,他此前太多多疑,武神的禁衛軍沒有任何背叛者,忠誠的軍士絕對可靠,而他的傷和疲都不是問題——   達姆的動作快又輕,更無視千百士兵的驚愕,用長劍穿過他所效忠者的心,眼很冷,但神卻怯,甚至沒敢去直視,隻用餘光瞟了稍許。   心臟的冰涼未能激怒戰將。他不顧傷勢狂笑笑,即使早沒了臉皮,慌張的禁衛軍們也從繃緊的肌肉中看懂他的痛快。   “該死的,果然是你、是你。蠢貨,都到這一步,你何必動手?如果你繼續茍且,我不會計較先前的背叛…可你是如此固執又愚蠢…愚蠢…”   達姆將劍一擰,嚇退逼近的衛兵,撕掉帶徽章的長袖,狠狠摔進冰階。他說他我受夠了,在這風雪的折磨裡忍夠了,自從他決心反抗、去和那些會飛的爬蟲勾結,他就明白,早已沒有退路。就算他不動手、不反抗,戰將和那將要醒來的老古董、那恐怖的武神,真的會放過他?   不,不會。   所以,他猛擰手中的劍,去攪爛戰將的心臟。   心臟的痛苦,扭翻戰將麵骨附著的肌肉,歪出隻有沒皮的血臉才能展現的獰笑。如今戰將明白,喜歡故作深沉的家夥才是熱衷背叛的懦夫,而這一劍,就是錯信應得的懲罰。   但背叛者不知道,背叛者的父輩也不知道,戰將即便沒能親身接觸,隻要足夠接近聖鉞,亦能把帝皇的力量借用。   本用於囚禁冰龍的黑色長鉞筆直貫通深邃的凍土和冰層,沖飛戰將凝望的臺階,一擊斬開達姆的腰身,令長柄握把落入他手裡。   對這吐不出聲的叛徒,戰將隻望一眼便看向聖鉞,從長刃釋出金火,把重傷之軀焚回完整,叫已枯竭的本源盈滿如初。重掌力量的他肆意狂笑,抓住正拿胳膊拚命爬遠的達姆,看著他眼裡的膽怯不甘,把五指一點點壓入顱骨,等哭嚎停住後一把拔出他的頭,連著灑血的脊椎扔進燃燒冰城外的夜空。   “手執神聖之鉞,縱使強敵千萬,我亦不懼不疲!隻知陰謀的廢物,你們聽著吧!如欲求死,記便給我一起前去挑戰!我會殺盡你們,用你們低賤的血慶賀武神的歸來!”   沖天金火釋放巨響,軀體與氣勢已完美的戰將盡情把嘲笑。前行者們明白事情不能挽回,默默逃走,至於巨龍?冰龍叼著那扔過來的頭顱,灰瞳擠出些無奈,將其吞咽,振翅遠去。   現在,不論夏勸慰還是責令,小林隻捂臉蹲身,什麼也不想說、什麼也不想做…   失敗…給強大碾壓的恥辱…恥辱的敗。就算麵對隻突破一次的本源,這麼多的人、這麼多的武器都沒用,全是他媽的垃圾廢物。   懊悔?不,懊悔是不該的…憤怒,憤怒吧,怒吧…   若無強大的自製力,他恐怕會恣意辱罵失敗的隊員、沒用的兵士和缺膽的巨龍。   可小林明白,所有人都竭力去戰。真要責備,最先挨罵的也該是領頭的他——倘若聽從巨龍的建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敵人不會逃脫…想到這裡,小林決定等回船上再說,不僅要跟葛瑞昂扯皮,還得醞釀好道歉的話、承認錯誤後乖乖受罰。   但葛瑞昂的訊號已出現。意料之外的小林猜他是收到消息,立刻重整心態,準備接受大段的批評。   但本想認錯的小林卻臉龐抽搐,又破口大罵:“可惡!你拿我當什麼耍?!你早通知他、告訴他、讓他準備,又喚我來做什麼?給你尋開心嗎?!”   讓小林暴怒的是出現在遺忘之地的朋友。是的,阿竹已至此地,他的訊號緊隨葛瑞昂之後,清晰又叨擾,讓朋友一個字都不想看、不願聽。   “我肯定會給重要的任務預備補救措施。你們的行動顯然失敗,我啟用備選計劃絕對合情合理。”   葛瑞昂講得再有道理,也勸不住小林的怒吼。他像個罵街的婆娘似的跳腳,吵得眼含淚花:“是是是!你早喚他弄死那混球不就行了!乾什麼叫我來這破地?是不是看我帶人扮醜很好玩啊?!”   “執行任務的不止你,更有與你同去的戰士。此行的傷亡我會負責,你無道理的疑問我隻解答一次。找他幫忙是迫不得已的策略,說服他可比你的任務困難無數倍。另外,請你仔細想想,如果你親自喚他幫忙,還會有今日的失敗?你和我之中誰更能說動他,可需要我來分析?”   葛瑞昂的話,叫小林沉默無言,隻是無奈又憤恨地冷笑。   不用分析,現在,小林想看阿竹是怎麼宰殺那些蠢狗,是怎麼挖出遺忘之地的秘密,是怎麼奪走聖典,叫誰都爭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