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萊娜的臉在顫抖,她握著匕首往前突刺,朝前跨了一步,“你到底是什麼怪物?!” “怪物?赫萊娜小姐,您看看您身上穿的衣服,怎麼能問出這樣的問題呢?”顧荀指向女人裙子上大塊大塊的血汙,“說這樣的話,死在這裡的賓客們會同意嗎?” 赫萊娜像是被戳中了心中的某處,一下子沒了聲,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裙子,握過刀柄的手上還沾染著血跡,似乎從事情發生之後她就沒有好好打整過自己。 “這是一些……一些……必要的犧牲,”赫萊娜點了點頭,又握著匕首指向顧荀,“對,必要的犧牲而已。” “必要的犧牲?”顧荀盯著赫萊娜的雙眼,不著痕跡地往後挪了一步,“如果您是這些賓客的家人,或者就是賓客本人,對於這樣的解釋,您覺得能夠接受嗎?” 赫萊娜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可察覺的動搖,但很快她使勁搖了搖頭,往前又逼近了一步,“我不是他們,也永遠都不會是他們,所以我不需要去想象,也不需要去思考能不能夠接受……倒是你,如果你不是維斯·赫懷特,那麼真正的維斯·赫懷特在哪裡?!所有人的長相,我明明……明明都是一一對照過的,沒有人可以冒名頂替進來。” “所以說,您的名單是精心準備過的,而不是隨意挑選的,我可以這麼理解嗎?” 赫萊娜皺起眉頭,握著匕首往前又是一戳,“回答我的問題!” 沒有回答,卻已經是回答,於是顧荀往後一退,張開自己的雙臂,回答道:“維斯·赫懷特就在這裡,這不就是他的身體嗎?” “你……你什麼意思?” 赫萊娜的眼睛裡多了一些慌亂,握著刀柄的手肉眼可見地顫抖起來,她呼吸得十分用力,能看得出一種無法掩飾的緊張。 “我不能確定這世上是否真的有完全一樣的人,”顧荀瞥了一眼梳妝臺上的八音盒,“但至少這具身體,是屬於維斯·赫懷特先生的,這一點我可以向您保證。” 見赫萊娜隻是盯著自己,顧荀收回了雙手,繼續說道:“對您來說,這應該算不上什麼稀奇的事情吧?畢竟您的未婚夫,不是一直有另類的信仰嗎?” 顧荀的這一句話,像是戳中了赫萊娜最為脆弱的地方,隻見她身體狠狠地一抖,匕首都差點從手裡掉下來,“你……你是惡魔。” 赫萊娜從喉嚨裡擠出來的幾個字,卻把顧荀聽笑了,他搖了搖頭,終於是靠在梳妝臺邊上,“不,赫萊娜小姐,我不是惡魔,隻是一個饑餓的靈魂罷了。” 扭曲的樂曲同時傳入赫萊娜與顧荀的耳中,女人的理智似乎在那一瞬間斷了線,她張開嘴巴大吼,“不要碰他!滾開!” 顧荀聞言高舉雙手,做出一副無辜的表情,“您冷靜一些,我什麼都沒有碰。” “不,我聽到了!”赫萊娜用匕首指了指桌上的八音盒,“他的聲音剛才顫抖了一下,是你撞到了他,他很脆弱的,很需要保護,你快從他身邊離開!” 顧荀垂眸看了一眼那個八音盒,做工精細,盒麵上還鑲著三顆血色的紅寶石,寶石邊上有兩隻形容不上來是什麼異獸將它們團團圍住,揮動著如同天使一般的翅膀托舉著中間最大的那顆寶石。 蓋子的邊緣刻著不知什麼地方的文字,一筆一劃棱角分明,隻可惜顧荀讀不出裡麵的意思,而盒中規律且沉悶的震動聲,並沒有像赫萊娜說的那般脆弱,倒不如說比這裡的任何一個人都充滿了生命力。 盒子底下的襯布上有一股無法忽視的血腥味,一時間搞不清楚這塊絨布是原本就是這個顏色,還是因為被鮮血多次浸染才變成了現在的顏色。 “赫萊娜小姐,您的手在發抖,”顧荀並沒有如對方要求的那般遠離八音盒,“您沒有殺過人,所以現在應該連握著匕首都很勉強吧?而且看看您身上的衣服,很難想象您在那場慘劇之後是否有好好休息過。”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您這樣的淑女不適合握著匕首,就像您的妹妹一樣,本不應該過這樣的生活。” 赫萊娜用力吸了吸鼻子,深吸一口氣,“這我當然知道,但那是我的未婚夫,我得救他,我不可能丟下他不管!” 顧荀眨眨眼,“據我所知,佩恩先生過世已經一年了。” “閉嘴!”赫萊娜這一聲吼得極大,聲音都跟著有些劈叉,“你再這樣胡說八道,下次這把匕首就真的要刺中你的身體了!他就在那裡,他明明就在那裡!我能聽到他的心跳聲,他還在我身邊,甚至每天都在唱歌給我聽!我們說過要永生永世在一起的,我們,不可能分開!” 唱歌?顧荀抿了抿嘴,就是這種扭曲又怪異的音調嗎?這種感覺隨時都可能會跑調的曲子? 也許是自己太沒有音樂欣賞能力了,顧荀完全沒能從這種吵人的曲子裡聽出任何一點值得欣賞的旋律。 回想起賓客們互相爭搶這個八音盒的場麵,想起那些人臉上聽到這奇怪曲子的陶醉神情,以及之後為了八音盒發生的無法挽回的一幕幕,顧荀的目光沉了沉。 “您的意思是說,”顧荀稍稍放下一隻手,指著八音盒,“這是您的未婚夫,也就是佩恩先生是嗎?” “不然呢?!” 顧荀又想了想,再次問道:“您能確定嗎?這個八音盒,是您未來的丈夫?所以您——不想和他分開?” “是!”赫萊娜幾乎是想都沒有想就回答了。 顧荀笑了,他長舒了一口氣,說道:“那可以請您放心,這個八音盒會一直陪著您過完剩下的人生,甚至會世世代代保留下去,它不會損壞不會丟失,會被人保護得極其完好,如同今天一般,它,永遠不會離開您。” 麵對顧荀的回答,赫萊娜愣了一下,舉著的手臂也緩緩放了下來,她的精神不太清晰,隻是聽完這段話之後忽地就有些放鬆,“你說的是真的嗎?他不會離開我,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當然。” 顧荀在說出這兩個字之後,突然朝著赫萊娜的方向跑過來,抬起右手狠狠在對方的手腕上敲了一下。 赫萊娜吃痛地“啊”了一聲,接著匕首不受控製地掉到了地毯上,還沒等她彎腰去撿,就被顧荀一腳踢開,然後跟瑪蒂薇爾一樣,吃了一記手刀,撲通倒在了地上。 顧荀看了一眼被踢到床腳的匕首,活動了一下手腕,將它撿了起來,“不會用武器就不要輕易嘗試啊,不然不就變成給敵人送裝備了嗎?” 他的目光落到梳妝臺的八音盒上,快步走過去,毫不猶豫地打開了盒蓋,原本怪異的曲調變得更加清晰起來,那陣規律的震動也是同樣。 八音盒內蓋上有一塊碎掉的小鏡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上麵沾著血汙什麼都看不清,打開盒蓋後,一個穿著西裝的小人開始在圓形的平臺上旋轉起舞,小人一手伸直一手彎曲,就像是對麵有一個看不見的舞伴一般。 “真可惜,佩恩先生,”顧荀毫不留情地將小人連帶著舞臺一起撬掉,“這舞你們兩個可沒法一起跳了,所長說音樂是用來治愈人心的,不是用來蠱惑人心的。” 隨著舞臺被撬開,一股腐爛的味道瞬間飄散開來。 顧荀將匕首往地上一丟,盯著八音盒裡看,那是一顆幾近腐爛的心臟,但仍然有力地跳動著,隨著它的每一次跳動,就有陳舊的血液從破口中被擠出來。 顧荀將八音盒倒過來抖了抖,心臟就“啪”地掉在他的手心裡,上麵已經沒有溫度,但是到了顧荀的手上卻仍然在動,“詛咒的核心……就是你了吧?” 將小人跟舞臺重新裝回去,顧荀蓋上了八音盒的盒蓋,回頭看了一眼暈在地上的赫萊娜,又聽到外麵似乎傳來了好幾個人的腳步聲。 於是顧荀舉起那個腐爛的心臟,皺了皺眉,張開嘴,“行吧,有總比餓死要好。” 一口吞下,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忽地就黑了下來,什麼都看不見。 顧荀在黑暗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極其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哦,醒了?” 顧荀緩緩睜開眼睛,看了看手裡捧著的八音盒,與剛才看到的相比要更加乾凈,第二眼看到的,就是一張大臉貼在自己臉正前方的蓋子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