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荀對於自己,缺乏足夠的身為“人類”的認同感,在他的心裡,感覺自己和研究所裡的任何一件收容品幾乎是沒有差別的,隻是他剛剛好待在了一個人類的身軀裡罷了,即使所長曾經無數次強調過他就是人類,但還是很難引起他的共鳴。 顧荀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出生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稱為“血親”的人,他睜開眼睛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的就隻有所長。 那時候的顧荀還是個小孩子,按照外表來判斷年齡的話,大約也就十歲左右,那時候的他和今天一樣,躺在那個白水晶做成的棺槨裡麵。 棺蓋被打開的那一刻,顧荀隻感覺像是無限的黑暗中突然射入一抹刺眼的光,然後就見到了一個陌生的男人正用驚嘆的目光看著自己。 那個時候是否已經有了131研究所,顧荀搞不清楚,他隻是跟著所長學了很多人應該會做的事情,他隻記得第一次到研究所時,這裡隻有兩個部門,分別是收容和代管。 一直到他到來了,研究所裡才擁有了“清除”這個部門,而部門裡唯一能夠做事的,也一直隻有他自己。 “爽了!” 陸子青拍了拍自己的肚皮,站起身來打了個不大不小的嗝,然後也不問顧荀,就拉著他又往研究所的方向走。 顧荀輕輕“嘖”了一聲。 陸子青是他的監視員,因為嚴格來說,顧荀也是研究所裡的收容品之一,和研究所裡每一個收容品一樣,會由所長安排合適的監視員觀察記錄其變化,保證收容品的穩定與安全,在出現異常或暴走時進行上報、控製和處理。 唯一不同的是,一個普通的監視員的工作是一對多,而陸子青,隻負責他一個人。 研究所內空曠的場地上,偶爾能聽到一聲遠遠的鳥鳴,但更多的時候是一種寂靜,就好像隨時在提醒著這裡的每一個人,時刻保持緊張與專注,不要有一絲鬆懈。 “所裡又來新人了?我記得不是一個月前剛來過嗎?” 顧荀一眼就看到研究所大門口站著的三個人,為首的是一個胸口掛著工作牌的研究員,而跟在她身後的是兩個陌生的小年輕,身上雖然同樣穿著白大褂,但胸口處空蕩蕩的,兩隻局促的手一會兒朝前放,一會兒背在身後。 “嗯?”陸子青順著顧荀目光的方向看去,“嗨,還不是因為這個。” 說著,陸子青的手指在八音盒的盒蓋上輕輕敲了兩下。 “什麼意思?” “也不知道是八音盒本身吸引了他們,還是自己控製不住好奇心,”陸子青邊往前走邊說,“放在代管部的時候,趁人沒注意他們就把盒子打開了,雖然發現得很快,但是聽說等有監視員趕過去的時候,兩個人互掐著對方脖子都快斷氣了,那倆人現在還在所長的治療室裡呢。” 顧荀盯著八音盒看了看,“怪不得,我說這次通知怎麼這麼趕,什麼都沒來得及了解,就一直催我。” “反正等他們治療結束了,所長肯定是不會留人了,這才重新招了兩個新的進來,希望這回的知道管住自己的手吧。” 顧荀沒有回答,跟在陸子青身後一路往大門口走,正好門口的三人好像剛說完什麼,也正準備往裡走。 “哎呀,陸哥早啊!” 帶新人的女研究員看到陸子青,熱情地揮手打招呼,她胸口掛著的工作牌在陽光下反射著耀眼的光。 和陸子青白色的工作牌不同,研究員的工作牌是淺藍色的。 所有人的工作牌都有磁卡功能,可以打開研究所內的各個大門,但究竟能開多少還要根據工種和職位高低來分,並不是有一張自己的工作牌,就能在研究所內暢通無阻。 陸子青剛要開口打招呼,就被女研究員打斷了,她回頭看著跟在自己身後拘謹的新人,指著顧荀,“這就是我跟你們說的,我們所裡清除部門唯一的工作人員,這個部門的危險程度要遠遠高於其餘兩個部門,目前為止除了他,還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勝任這份工作。” 看著兩個新人投來的敬佩目光,顧荀不自在地皺皺眉,往陸子青的身後躲了躲。 就像陸子青說的那樣,整個研究所裡,除了所長和個別幾個人,基本沒有人知道顧荀他其實也是研究所的收容品之一,也就根本不會知道,他無法通過進食人類食物來獲得能量,而是要靠吞噬詛咒核心飽腹。 這也是,所長設立清除部門的原因。 “行了,你們慢慢聊,”陸子青瞥了一眼身後的顧荀,揚著一張笑臉跟三人打招呼,“我們這邊剛搞完一個工作,還得先去把報告寫了,下午委托人就要過來了。” “行行,陸哥你們忙!” 女研究員如彎月般的眼睛在陸子青和顧荀身上來回看了看,極其用力地揮了揮手,然後又開始聲情並茂地跟新人繼續介紹研究所。 那聲音大得,連走遠了還能聽得清楚。 “所謂的131研究所呢,指的就是一個所長,三個部門,還有我們唯一一個清除部門的人員,也就是我剛才指給你們看的那個人,能單獨把他放到一個數字裡,就可見他對於研究所有多不可或缺了。” 聽到這句話,陸子青忍不住笑了,然後很快就被顧荀在後背上捶了一拳。 “差不多得了。” 陸子青捂著嘴笑,就按照他的身體素質,顧荀這小棉花似的拳頭對他來說完全不痛不癢,不然怎麼當這人的監視員呢? 顧荀捏了捏眉心,問道:“這個說法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不知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陸子青搖搖頭,“感覺在所裡傳了有段時間了,說得還有模有樣的,要不是你平時一個人那麼孤僻,又不跟人接觸又不說話的,不然早應該聽習慣了。” 顧荀哼了一聲,“我覺得有必要讓他們知道研究所名字是怎麼來的,就不用老是把我扯進去了。” “這有什麼不好的?你的工作在所裡是無人可以代替的,與其讓別人避諱遠離你,我覺得現在這個說法很好啊,所長也說了,希望你能更好地跟人相處,而不僅僅局限於我和所長兩個人之中。” 顧荀不說話,抱著八音盒快步往前走,一副“我不想聽”的表情。 “更何況,”陸子青快跑幾步跟上顧荀,“要是讓他們知道是所長有取名困難癥,憋了半天最後就拿自己的生日當了研究所的名字,那所長的威嚴和光輝形象都蕩然無存了啊。” 顧荀猛地停下腳步,轉頭看向陸子青,“他有這種東西嗎?我覺得早幾百年前就已經丟了吧。” 陸子青一把捂住顧荀的嘴,低聲說道:“嗨呀,都叫你不要在所裡講他壞話了,每次被喊去談話的是我又不是你,你能不能可憐可憐我。” 滋滋—— 過道上的一個廣播在這時發出了電流的輕微嘈雜聲,很快一個令兩人熟悉的聲音出現在其中。 “陸子青,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陸子青聞言深吸了一口氣,瞪著顧荀看了一眼,“我就說吧!清除報告你就自己寫吧,我希望我從所長辦公室出來的時候,你已經把它放我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