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不停地墜落,墜落,顧荀聽著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裡麵夾雜著人的說話聲,日夜仿佛在眨眼間交替,四周嘈雜的聲音瞬間將他淹沒,鼻腔裡接收到的氣味在快速地不斷改變。 議論聲,哭喊聲,責罵聲,顧荀突然感覺很吵,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子……” 有人輕輕推了他一下,可是這人的說話聲夾雜在噪音裡,根本聽不清楚。 他離開了洛遙的身體,任由自己在黑暗中被不知名的東西拖拽,各種聲音和光線與他擦身而過。 終於,顧荀猛吸了一口氣,睜開了眼睛。 “公子,你沒事吧?” 顧荀沒有立刻回答,他隻感覺自己手裡捏著什麼東西,雙腳正站在結實的地麵上,不過身體上那種失重的墜落感一時半會兒還沒有辦法恢復過來。 “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說話人的聲音顧荀聽過,他很熟悉,即使不用看也知道是趙鐸,對方腰間掛著那塊他見過的牌子,正站在自己麵前。 就在顧荀準備開口的時候,四合院的院門就被人推開了,門縫中露出一個官差的腦袋,雖然不見他全身的樣子,但還是看著趙鐸與顧荀行了個禮,“大人,馬已經備好了,就在城門口。” 趙鐸看了一眼顧荀,朝官差擺擺手,“知道了,下去吧。“ 門應聲關上了,顧荀撚了撚手指,才感覺到自己拿著的是一張細長的紙條,他轉動還有些許暈眩的腦袋,看向紙條,上麵隻簡簡單單寫著一句話。 【遠李鎮,三樹成點,玄雞指北。】 顧荀看的一頭霧水,倒是趙鐸“嘖”了一聲,雙手叉腰,語氣中帶著些許不悅,“真的要按照她的話去嗎?靖王設的這個組織,我一直都覺得不太可信。” 顧荀隻是深吸了一口氣,走到四合院的門口,“現在還有別的辦法嗎?” “這……”趙鐸頓了頓,隻得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走到顧荀身邊,一把將門給推開,“這種明知道被人牽著鼻子走,又不得不照做的感覺真是太讓人難受了!我們一路從都城追到這裡來,折騰了那麼長時間,他們根本不明白!” 顧荀沒有太在意趙鐸的抱怨,他隻是快步朝城門口的方向走,現在的他不是尹季秋,不會去安慰趙鐸,更做不到開解。 他心裡很清楚,尹季秋是抓不到杏蓉的,但這張紙條一定是有什麼重要的意義,現在隻能聽從這份直覺抓緊時間去尋找。 路過縣衙門口的時候,顧荀還是忍不住稍稍駐足,那裡圍坐著很多人,為首的幾個人趴在草席上哭天喊地,聲嘶力竭,血腥味彌漫在四周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在意。 兩卷草席裡裹著的是斷了雙腿的洛遙和被砍掉頭顱的李訊,草席上還沾著血以及隔了挺遠依舊能聞到的香氣,也不曉得他們的家人在看到屍體的時候,究竟是怎樣的心情。 顧荀能很肯定這不是杏蓉做的,在洛遙眼中最後看到的身影太過於高大了,手上拿著的利器感覺也充滿了重量,完全不符合杏蓉的樣貌,那應該是個男人,是那個追著杏蓉而來的瘋子。 顧荀收回目光,看了趙鐸一眼,“走吧,抓緊時間。” 順利出了城門,兩匹快馬就拴在不遠處,解開韁繩,顧荀跨坐上馬。 趙鐸騎著馬往前走了幾步,伸手朝樹林裡的方向一指,“按照李縣令說的,朝這個方向走就是遠李鎮,公子,我們真的要去嗎?那個女人說的話無憑無據的,要是她耍我們怎麼辦?” 女人? 顧荀心下愣了愣,看來在洛遙和李訊出事之後,尹季秋他們見了什麼人,而那個人就是趙鐸口中說的靖王設立的組織裡的,尹季秋手上的紙條,很大可能性就是她給的。 為了什麼? 顧荀想要尋找這個答案,於是揚鞭一拍馬屁股,大聲說道:“我覺得她沒有那個必要!” 趙鐸咬咬唇,也揮起鞭子一甩,跟上了顧荀的速度。 風在耳邊呼嘯,林中的氣溫要比外麵冷上不少,顧荀一邊承受著馬匹帶來的劇烈顛簸,一邊仔細觀察著四周的景象。 趙鐸馭馬明顯要比顧荀熟練多了,他很快追平了顧荀的馬匹,並且極其穩定的保持在平行的位置上,看他皺著的眉頭,明顯對什麼事還是無法完全看開,“要是她真能找到那個杏蓉還有辦法抓住,為什麼不出手?什麼叫他們隻負責回收東西,靖王這個組織,我真是怎麼想也搞不明白。” 顧荀稍稍慢下速度,趙鐸話語裡的“回收東西”四個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研究所,以及另一個猜想也跟著冒了出來,難道說鐲子上的紅線,就是這個組織的人纏上去的? 這下顧荀更是堅定了,尋著紙條的指引,他一定會有所收獲,不管是關於杏蓉還是關於紅線,都不虧。 “因為沒有證據。” 顧荀因為馬匹而略有些顫抖的聲音傳入趙鐸的耳中,隻見他麵色沉了沉,倒是也沒有反駁。 “啊啊啊,煩死了,證據證據的!”趙鐸突然大吼了一聲,倒是把顧荀給嚇了一跳,“沒證據所以明知道杏蓉可能就在背後搗鬼,也沒辦法抓,就隻能去抓這個殺人鬼,好不痛快!” 顧荀聞言一愣,將趙鐸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總覺得從洛遙視角看到的趙鐸,和單獨跟尹季秋待在一起的趙鐸仿佛是兩個人。 “至少我們如果抓住他了,就不會有人再死……” 顧荀的話還沒有說完,他猛地就拉住了韁繩,馬蹄子在地上踏起一層灰塵,而趙鐸的馬卻是沖出去了好大一截,才堪堪轉過頭來,反身回到顧荀旁邊。 “怎麼了,突然停下來?” 麵對趙鐸的詢問,顧荀沒有回答,而是翻身下馬,扒開野草叢往裡麵走了一段距離,然後指著自己眼前的樹,轉頭問道:“你看像這裡嗎?三樹成點。” 顧荀的麵前是三個擠著長在一起的樹,因為都沒有足夠的生長空間,三棵樹的樹乾以極其扭曲的姿態相互嵌合在一起。 趙鐸下了馬,將兩匹馬都拴在粗粗的樹枝上,才走了進來,接著繞著三棵樹走了一圈,“啊,公子你看。” 說著,趙鐸從樹的後麵探出身子來,手裡拿著一張紙條和一個小小的暗器,“釘在樹上的。” 顧荀接過紙條,上麵的字跡和之前看到過的那張一樣。 【抓緊,否則沒機會了。】 這句話,仿佛像是跟顧荀本人說的一樣,他的雙眼盯著紙條上畫著的小箭頭,走到了趙鐸身邊,將紙條擺到它原本釘住的位置,才順著箭頭的方向看去。 顧荀吸了一口氣,眼睛一亮,將紙條往趙鐸手裡一塞,什麼話也沒有說就朝箭頭指的方向狂奔而去。 “公子!你去哪兒?!公子!” 將趙鐸的呼喊聲拋之腦後,顧荀不知道尹季秋是否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但此刻的他無從在意,他隻是拚命地奔跑在樹林之中,寒冷的空氣刺激得他呼吸道裡都是疼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是他不能停下,也無法停下。 紙條說不抓緊就沒機會了,顧荀隻能想到一個可能,杏蓉快要遭到蠱術的反噬了,如果他耽擱了,可能就沒辦法再找到鐲子了。 他不認識靖王設立的組織,也沒見過跟尹季秋交流過的女人,如果錯過這一次,他就不知道要在這個地方待多久了。 在這裡會失去對時間的具體感知,不醒過來,根本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 顧荀隻有奔跑,不停地奔跑。 一直到他停下來的時候,眼前出現了一小片開闊的平地,一間獵戶的屋子孤零零建在其中,四周圍著矮矮的籬笆,而裡麵站著一隻通體烏黑的公雞,像是被定住一般看著某個方向。 顧荀腳步沒有停留,又順著雞頭看的方向開始跑。 他聞到了,若有似無的香氣,是杏蓉會帶著的味道,腳邊有很多東西在與自己逆向而行,似乎是在逃跑。 顧荀沒空去想這些,越過這些令人生厭的爬蟲,終於是在山邊找到了一個小小的洞口,濃鬱到令人窒息的香氣正從裡麵飄散出來。 “你怎麼……” 杏蓉果然在裡麵,她看向顧荀的目光裡充滿了警惕,但下一秒就變了,她突然平靜了下來,將顧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杏蓉的手上戴著那隻鐲子,但是她本就不算白皙的手臂上卻滿是烏青色的手印,她的衣服破了好幾處,看上去有些狼狽,兩隻手不自然地朝一個方向抬著。 就好像,無形中有很多隻手,在把她往深淵裡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