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它不在乎(1 / 1)

詛咒收容 柒十夜 5172 字 2024-03-17

洞裡的燈光靜靜地亮著,兩個孩子坐在床上,一聲不吭地玩著手裡各種用草桿編成的玩具,大人們將飯桌簡單收拾了一下,幾人就圍著桌邊或坐或站。   老人手中握著樹枝,在地上慢慢地寫寫畫畫,他的動作看上去有些遲鈍,偶爾寫到某一個字還需要停下來思考一番,這個時候女人就會上前,在他的手心裡寫著筆畫,幫助他把這個字寫出來。   與說話不同,這樣的交流方式注定不能一口氣說出多長的話來,但好在你一句我一句,總是能把話的意思給補全。   老人的名字叫木儒,是島上土生土長的人,他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座島,倒是過去見過不少從外麵來這裡的人,有的是遊客,有的是采風,總之各式各樣的都有,那時候島上還不像現在這個樣子。   比老人年輕不少的男人叫木孜,是他的兒子,以前十多二十歲的時候有離開島去到陸地上,但因為父母都留在島上不太願意離開,他最後沒有待多久也就回來了。   同樣,在木孜回到島上的時候,這個地方還沒有這種奇怪的變化。   【謝先生來的時候,木孜才剛學會說話。】   木儒寫下這幾個字,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抬頭看了一眼木櫃頂上的收音機。   【那時候遊客多,收音機是一個大老爺送我們的。】   顧荀默默地看了看木孜,這個男人今年四十出頭,這麼一算來,謝執秋來到這裡的時間那也很早了,這樣一想,當時有沒有研究所了都還講不清楚。   木儒手中的樹枝頓在地上,他轉過頭,看著女人,眼中充滿了一種說不上來的愧疚,一直到女人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無聲搖搖頭,才收回了視線。   女人的名字叫做劉琦南。   顧荀看著地上的幾個字一愣,抬起頭來看向劉琦南,“你不是……”   劉琦南抿起嘴笑了笑,然後點了點頭。   她現在是木儒的兒媳,是木孜的妻子,還是兩個小孩的母親,但她卻不是島上的人,不過來到島上也差不多十多年了,自從上了島以後,就再也沒有離開過這裡。   薛莬雙手拄著下巴,盯著寫字一筆一劃極其認真的木儒,問的卻是劉琦南,“也就是說,你來到島上的時候,這裡已經不對勁了。”   劉琦南原本是個攝影師,十多年前的某一天,她和每一個來到這個島上的人一樣,參觀、采風、收集素材和靈感,隻是沒想到這一來,她就走不掉了。   村子裡的住民都很熱情,回想起來她甚至清晰記得當時的一幕幕,她是跟著觀光用的遊艇一起來的,跟其他旅客一起吃住,但時間沒過兩天整個氛圍就變得奇怪了起來。   劉琦南自己也不記得是否像其他人那樣過,對這裡充滿了留戀,和住民的感情好到像是一家人,同吃同住,還一起勞作生活,她隻記得有一天的夜裡出門上廁所,就被木孜一把拉著跑到了樹林深處,很著急地跟她說了什麼。   劉琦南隻覺得那時候腦袋暈乎乎的,不太清晰,等天亮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人已經睡在木孜家裡了,也是那個時候,看著門外和她同船來的人,她才發現了異常。   也因為這件事,木孜家和島上其他人鬧了不愉快,畢竟一般常理來說,沒人會去搶別人家的客人的。   木儒在這時站起身,將樹枝放在墻邊,然後從木櫃裡翻出來一個東西,輕輕放在桌麵上。   那是一張拍立得照片,光線不好,拍得不是很清晰,但還是能看出站在裡麵的兩個男人是木儒和木孜,而坐在他們前麵的是個年紀和木儒差不多大的女人。   【全家福。】   這是劉琦南當時給他們拍的全家福,因為相機拍照需要洗照片太麻煩,一來一回不知道要耽擱多少時間,她就用拍立得幫木孜家拍了這麼一張照片。   木孜那時候很喜歡和劉琦南說話,島上當時沒什麼人去過陸地,平時幾乎沒有人可以跟他講那些新鮮事情,但劉琦南就不同了,她很健談還開朗,跟木孜的年紀也沒有差多少,兩個人隻是隨便聊聊都能說很多。   一直以來沒有辦法表達和交流的木孜,在那一刻得到了釋放。   木孜想救她,即使沒有辦法帶她離開,但至少不想她像其他人那樣,不明不白地“自願”留在這裡。   從發現島上氣氛變得奇怪開始,他們嘗試過不止一次,但幾乎沒有人相信他們,而極少數的願意相信木孜一家的人,某一天的清晨也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從那時起,他們就意識到,有些事情不能說不能做了,得換方法。   顧荀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照你們這麼說,現在島上的不少人,應該都不是原本的住民了。”   木孜點了點頭,指指劉琦南。   “這不就跟那個你說的付源一樣,”薛莬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麵,目光看向顧荀,“不是島上的人,但我們看到的時候,穿著和他們差不多的衣服,感覺都要融入這裡了。”   顧荀摸摸下巴,“確實……畢竟傾塌事件之後,很多島上基本沒有留下多少人了,不少年輕的人在事後都選擇了離開,執意留下來的大都年紀比較大,照這樣發展,正常島上的人也隻會越來越少。”   “少數的島民和大部分的外來人重新組成的居住群落,”葉非成單手拄著下巴,思索了一會兒,“那江蟬他們和我隊裡幾個人,說不定也是這種情況。”   楊晉元左右看了看,一直沒有人問他最在意的問題,於是在猶豫了一會兒之後,他終於還是自己開了口,“這些事……和你們不開口說話有什麼關係嗎?如果說你們不開口說話,是怕被什麼東西聽到的話,那我們這樣在這兒說話是沒問題的嗎?”   【神不會,他們會。】   木儒很簡短地寫了這幾個字,然後伸手朝外麵指了指,搖搖手,又指指自己,再點點頭。   楊晉元看得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這個老人要表達什麼。   薛莬眨了眨眼睛,雙手合十放在桌上,“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楊晉元一愣,什麼東西就原來如此了?他說什麼了?她又理解什麼了?   薛莬看著楊晉元笑了,“就算這裡的東西真的排斥其他信仰的存在,但並不代表它有那麼大的閑心,會去一個一個地在意這些逃不出去的人在做什麼說什麼,換你的話,你會在意圍在你身邊飛來飛去的小小飛蟲到底在想什麼,又想要做什麼嗎?看到飛蟲突然飛走,你又會去想它要去做什麼,甚至把它抓回來審問嗎?”   楊晉元張張嘴,沒說出什麼,隻是腦袋搖了搖。   顧荀在這時深吸了一口氣,他看了一眼楊晉元,又轉頭看向葉非成。   葉非成被他看得一毛,縮了縮脖子,“乾嘛?”   顧荀沒有回答葉非成,反而是又看向薛莬,隻見對方笑著看他,才終於是明白了。   因為楊晉元和葉非成的事情,他一直覺得是因為這個島上存在的東西極度排外,為了驅逐這些在它看來異常的人才想要他們的命,但現在仔細想來,薛莬跟他們說起關於信仰驅逐的事情時,一個字都沒有提過是存在本身在排除異己,說的都是信仰這個存在的人在排外。   隻有那一次,顧荀想要讓楊晉元堅信自己可以活下來的時候,也許那一次才是唯一一次島上存在做出了反應,打斷了他的語言暗示。   薛莬彎著嘴角,一副“你明白了吧”的表情,然後轉頭看向木儒,問道:“島上現在的東西,還是原本的那個嗎?”   木儒的動作頓了頓,搖搖頭。   【不是,那個毀掉了,百年前。】   山洞裡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幾個男人相互看了看,要說百年前,那就隻能想到一個事情了。   【東西掉下來,廟砸壞了。】   薛莬接著說道:“這東西也許並不在意誰來到島上,誰又離開了,它隻是在這裡罷了,一群人信仰它祭拜它,但我並不覺得它帶給島民的庇護是完全出於主觀意誌的,那也許隻是它的呻吟,無意識的呢喃,又或者一口喘息,這些舉動本身沒有任何目的性,隻是它的影響力太過強大,投射到人身上的時候,就變成了一種庇護。”   在場的眾人隻是靜靜聽著,沒有一個人說話。   “但島上的人就不一樣了,他們有想法,有目的,有欲望,”薛莬輕輕抿唇,“他們不會允許異類玷汙或是影響這個地方,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這裡是聖土,是無上神明信仰者生存和繁衍的地方,異心是不能存在的,他們不可能去理解這個存在其實根本不在乎這一切,因為他們覺得自己就是無上意誌的代言人,他們能參透這個存在的真實意圖。”   薛莬說到這裡,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他們要是知道,就不會選擇信仰和侍奉了。”   顧荀沉默不語,但他已經聽懂了薛莬的意思,島上的存在本身並沒有主動性,也沒有任何目的性,有的都是人所思所想之後的行動,他們利用了這種影響留下了許多人,建立出了這種信仰體係。   而存在,它並不在乎。   是生是死,是去是留,都與它無關。   一直在意的是島民,所以木孜一家不開口說話,隻是在躲避接受了影響以為自己參透神明意誌的那群人罷了。   楊晉元揉了揉額角,他想起當時耳中除了聽到人說話的聲音外,還有一種聽不清晰的念誦聲,他無法理解也解讀不能,或許就是薛莬說的,某種存在發出的無意識的呢喃。   “我想他們住在這裡的人,都是通過某種方式受到了影響,所以不開口說話不發出聲音,那些人就沒法發現還有人藏在這個地方生活吧,”薛莬說著,從桌上拿起了那張拍立得全家福,“不然的話,如果真的是島上信仰在活動,在有這種想法的一瞬間,應該就已經被察覺了……嗯?這是……”   顧荀被薛莬奇怪的聲音吸引,也看向了照片,“怎麼?”   薛莬指著照片上的女人,問道:“你看,我們是不是見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