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執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是從某種回憶裡完全掙脫了出來,他站起身,將盒子重新收起來。 薛莬看了謝執秋一眼,開口說道:“剩下的部分也不知道碎成多少塊,又掉到什麼地方去了,這下子就不太好辦了。” “的確,”謝執秋輕輕點了點頭,“以後我會多關注這方麵的消息,如果還有發現,盡量在造成更大影響之前把它取回來,萬舟到今天都受到鯉島事件的影響,導致詛咒之物的影響和效果更容易擴大,雖然想辦法清除掉殘餘不一定能讓萬舟立刻恢復,但應該也比現在會好上不少。” 顧荀看到薛莬轉頭看著謝執秋,輕笑了一下,眼神裡好像有什麼他們不知道的情緒,她隻是張張嘴,但終究沒有把話說出來。 為百年前的海島傾塌事件收尾並不是研究所的工作,但顧荀知道,謝執秋之所以設立這個地方,就是為了控製詛咒之物對生活的侵擾,而擴大這種影響的源頭跟鯉島分不開關係,讓他們去做這事也不是沒有道理。 至於謝執秋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顧荀沒有問過。 畢竟這不是生來就要謝執秋去完成的任務,他完全可以像每一個生活在萬舟的普通人一樣,在利用能力保護自己不受侵擾的情況下普通的生活下去,然而他卻選擇了與之相反的另一條路。 顧荀鬼使神差地一直盯著薛莬看,從昨天她和謝執秋對話的感覺來看,兩個人似乎認識,而且不單單隻是認識那麼簡單,兩個人之間說話的氛圍很親密熟絡。 然而在謝執秋身邊待了十多年,顧荀從未見過老頭有這麼親近的朋友。 又或者說,能和謝執秋熟絡的人,已經早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顧荀覺得薛莬知道些什麼,如果薛莬真的就是楊晉元看到的,給那個銀鐲子拴上紅線的人,她所經歷的歲月就已經不是他們可以想象的範圍了,那麼謝執秋知道這件事嗎?薛莬又是為什麼變成這個樣子? 這會不會是,他們兩人的共同點? 感受到了顧荀的視線,薛莬緩緩轉過頭來,臉上隻有神秘莫測的笑容,她什麼都沒說,但那個眼神讓顧荀篤定她知道謝執秋的想法,甚至更多的東西。 “這件事就先這樣,”謝執秋的話語聲打斷了顧荀的思考,“一定要記著保密,這邊還有晉元的事情沒查清楚。” 聽到叫到了自己的名字,楊晉元下意識地坐直了,隻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他的身上。 謝執秋指著他說道:“雖然現在還沒有證據,但如果小荀在通靈板上看到的那個霧影也跟鯉島有關的話,大家還是要提高警惕,那跟龍涎香的碎塊不一樣,是一個能活動能溝通的東西,而且如果它真的和吳辭還有方茜交換了東西……” 楊晉元的嗓子感覺乾乾的,“意思是……它現在很可能有吳辭的身體?” 謝執秋的目光一沉,點了點頭,“雖然小荀沒有真的看到它獲得別人的身體,但也可能隻是沒有使用,而且如果隻是為了吞噬飽腹,少一顆眼球並不是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可吳辭還是用方茜的一隻左眼做了交換,湊成了一副完整的身體,這當中肯定是有理由的。” “還有那本筆記,”顧荀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吳辭當時讓方茜從社團裡帶了一個用木盒裝的筆記,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同樣被黑霧帶走了。” 說完這句話,目光看向楊晉元。 楊晉元眉頭一皺,隻能搖頭,“她們倆是靈異社團的成員,我從來沒有了解過也沒問過社團內部活動都有什麼,我那時候也不感興趣……就更不清楚那些人是不是從哪裡搞了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了,現在都畢業了,連名字也不知道,想找不容易。” 謝執秋做了一個“稍安勿躁”的動作,開口說道:“不急,這事情也不是一下子就能解決的,大家都留個心眼別忘了就行。” 薛莬在這時,緩緩舉起手來,“要查學校的話,我可以去啊。” 謝執秋的動作一頓,轉頭看她。 隻見薛莬笑著收回了手,“找人這種事情我可擅長了,我有我的辦法。” 顧荀和陸子青互看了一眼,最終還是將目光轉向了謝執秋。 謝執秋張張嘴,還沒說什麼,就被薛莬開口打斷,“謝先生應該更明白吧?沒有人比我更適合這件事了,畢竟……” 說著,薛莬突然站起身,清了清嗓子,然後虛空做了一個從不存在胸口口袋裡掏東西的動作,滿臉真誠地看著謝執秋,“雲濟省啟川市引川報社實習記者薛莬,拜讀過先生的很多文章,還請先生——” “等等!等等!停!”謝執秋突然有些慌張地站了起來,直擺雙手,麵色看上去有些窘迫,“行了行了,我知道,以前的事就不要提了!” 顧荀從沒有見過謝執秋反應這麼大過,就好像被熟識的人翻出了過往黑歷史一樣,眼睛不停地眨著還坐立難安,“老頭,你以前——還寫過文章?” 謝執秋一抿嘴,轉頭瞪了顧荀一眼。 “哎?你們都不知道嗎?”薛莬似乎更是來了興趣,輕咳了兩聲,“那就從先生比較小眾的文章開始說起吧,我現在還能倒背如……” 話沒說完,謝執秋已經緊緊捂住了薛莬的嘴,他深深地吸了兩口氣,似乎是在對方耳邊哀求。 是完全不一樣的謝執秋,顧荀覺得好笑,但看得卻有些出神,說不定老頭過去就是這樣一個性格上多少有些活潑的人,也有明確討厭或是喜歡的東西,也有害怕被人提起的事情,隻是漫長的歲月過去,已經沒有人可以了解過去那個他,於是就被他自己藏了起來。 而薛莬的出現,仿佛是在眾人麵前把這個塵封的蓋子打開,將那個真正活著的謝執秋又放了出來。 “你不回學校去了嗎?”陸子青看看笑得奇怪的顧荀,又看向薛莬。 “……學校?”薛莬掙脫了謝執秋的雙手,站了起來,拄著桌麵盯著陸子青看,“掛名在那裡而已,這次調查收獲的資料倒是確實應該給他們傳過去,但我不是個能長久停駐在一個地方的人,想去哪兒就去哪兒,這你們就不用操心了。” 薛莬的語氣不似玩笑,不如說極其認真,特別是最後那兩三句話。 似乎是害怕從薛莬嘴裡又蹦出什麼不願意再提及的黑歷史,謝執秋隻再次簡單交代了幾句,就拉著薛莬離開了會議室,回到辦公室關緊房門,也不知道在裡麵說些什麼。 顧荀他們能聽到薛莬的笑聲,唯獨聽不到謝執秋的聲音。 “所長感覺完全變了一個樣。”陸子青走在前麵,說話聲緩緩飄過來。 顧荀彎了彎嘴角,“那不是挺好的嗎?不然每天都跟神像一樣的,對大家是挺好,但總有距離感,現在看起來更像是活著。” “說的是沒錯,”陸子青點點頭,樓梯間裡回蕩著他們的聲音,“不過他們如果關係真的那麼好的話,為什麼所長從來也沒有提過薛莬的事,這十多年也從來沒見她來過?” “嗯……”顧荀摸著下巴沉思了一會兒,“老頭還真就不知道了,但薛莬不是在島上提到過研究所和我們的事嗎?感覺她應該一直都在關注吧,否則怎麼可能那麼清楚?” “所以說……所長是親身經歷過鯉島事件的?”楊晉元邊下樓梯邊思考著,完全沒有聽到顧荀和陸子青在講什麼。 顧荀噗嗤一笑,回答道:“當然了,雖然他沒有明說過的,但隻要不是傻子應該都猜得出來。” 陸子青一把摟住顧荀的肩膀,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用力拍了拍,“我們從小時候就有猜測,所長很可能就是在那場事故中遇到了什麼,才導致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否則哪有人能活那麼久,還能保證樣貌不發生改變的?” “最重要的是他能好手好腳地活著,”顧荀壓低了聲音補充,“光是看研究所裡關於鯉島事件的記錄,就能知道當時的傾塌所造成的地震和海嘯有多離譜,海岸邊的漁村都有很多遭災的,更不用說海島上的人了。” 顧荀說到這裡,話鋒一轉,“不過呢,老頭他不肯說,小的時候我們還嘗試過找他問出來,後來就放棄了,反正研究所總是要順著這條線把事情查下去,然後解決的,我們也遲早能從這個過程裡知道答案。” 三人走出大樓,陽光灑在他們的身上,薛莬靠在玻璃窗邊,低頭看著。 謝執秋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思考了一會兒,才拉開右手邊的抽屜,從裡麵將之前那根紅線拿了出來,放到薛莬麵前,長舒了一口氣坐在她的身側。 “嗯?” 謝執秋看著她,“物歸原主。” 薛莬想了想,又把紅線塞到謝執秋手裡,“拆了就沒用了,給你當紀念吧。” 謝執秋低下頭,看著手中的紅線,兀自一笑。 “不問我點什麼嗎?你不是從昨天起就各種欲言又止的。” 麵對薛莬的問題,謝執秋隻是輕輕搖了搖頭,“如果是過去的我,也許會問個清楚,但現在我知道,你不想提。” 薛莬聽到這個答案,隻是彎起嘴角,從鼻子裡略有些愉悅地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