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沫的眼神飄忽,不敢正視顧荀,還悄悄地一步一步往後退。 顧荀隻是靜靜地看著,他不是陳佳然,他也不知道陳佳然和齊沫之間的關係又究竟怎樣,但麵對這樣一個僅僅相處了一周的男生,想不出什麼非要勸誡和挽留他的話。 齊沫有些不自在地撓了撓頭,小聲地說道:“我就是去給他們放放風,沒事的,都是哥們兒,答應好了的事情現在反悔也說不過去……是吧?佳然?” 顧荀沒動,隻是在站在原地那麼看著齊沫。 他又不是回到過去來改變故事的,況且他也沒有真的回到過去,麵前這個人是死是活跟顧荀關係並不大,非要說的話,既然知道可能有危險,還要去做,那就得有承擔一切後果的責任。 當然顧荀根本不在乎他們究竟有沒有準備和覺悟,腦子一熱去作死,提醒一次已經是最大的仁慈了。 於是顧荀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朝齊沫的方向走了兩步,說道:“隨便你。” 齊沫明顯一愣,他頓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等再回身的時候,顧荀已經順著綠蔭小道往教師宿舍的方向走了。 雖說顧荀並不在意這些學生最終究竟是死是活,但那間教師辦公室他是充滿了好奇的,再加上陳峰這幾日來偶爾展露出來的異常,他覺得也許應該趁著幾個學生進去的時候,也去看個究竟。 這一思考,就到了夜幕時分。 女人依舊早早地就上了床,陳峰坐在寫字桌旁邊低頭整理教案,顧荀洗漱過後躺在床上,盯著身側畫著“正”字的墻麵思索。 沒過幾分鐘,耳朵就聽到陳峰起身的聲音,衣物之間輕輕摩擦著,腳步也放得格外輕,接著他小心翼翼地推開了椅子,來到床邊。 顧荀意識到了不對,閉上了眼睛。 身旁的雙人床發出嘎吱一聲響,接著聽到陳峰隔著被子拍了拍女人的背,用的力量很輕,不足以叫醒一個累得已經熟睡過去的人。 很快陳峰下了床,又來到顧荀的床尾,一隻手支撐在床上,往前探身子扶住顧荀的肩膀,同樣用很輕的力道晃了晃,“佳然?” 與其說是在叫醒一個人,顧荀感覺他更像是在試探兩人有沒有睡著。 顧荀閉著眼睛保持著平穩的呼吸,裝作睡著的樣子,就感覺到陳峰壓在床邊的重量消失了。 臥室門發出輕響,他走了出去。 顧荀坐起身來,看了一眼女人,悄無聲息地從床上爬起來,將臥室門拉開一條縫,正好看到陳峰坐在門口的小矮凳上換鞋。 他身上套著上課時常穿的那件深灰色夾克,眉毛蹙在一起,動作很輕又很快,待穿好鞋後拿上鑰匙就出了門。 顧荀趕緊把身上的睡衣換下來,從櫃子裡扒拉出來一套深色的運動服胡亂套上,在門口換了運動鞋,沖出房門跟上了陳峰的腳步。 夜裡的學校沒有燈,周圍很黑,全靠一點月光照亮腳下的路。 顧荀躲在電表箱的拐角裡,看著陳峰腳步飛快地往學校的方向走,待他身影快要消失在視野裡的時候,才小跑著跟了上去。 月光把陳峰的背影照得朦朧,顧荀不敢靠得太近,在這種極其安靜的情況下,人是非常敏感的,一不小心就很可能察覺到身邊的異常。 陳峰的腳步在到達籃球場上之後加快了不少,他一路往教學樓的方向走,目的明確。 顧荀不確定齊沫跟那幾個約好的學生現在是否還在學校裡,在看著陳峰上樓梯往一樓大廳裡走的時候,他沿著墻邊拐了個彎,繞著教學樓的後方小跑而去。 學校是挨著山建起來的,放學之後學校大門就會有門衛上鎖,四周圍墻很高難以翻越,他們必然不可能去驚動門衛大爺,一旦被發現就直接通知老師了。 想要晚上悄無聲息地進入學校,那就隻有通過後山,雖然圍墻的高度都是一樣的,但後圍墻的外麵是斜斜的山坡,隻要爬上外麵的大樹,就能順著樹乾跳到圍墻上,從而進入學校內部。 顧荀弓著腰瞇著眼睛仔細觀察地麵,很快就在教學樓下的陰影裡發現了一些散落的泥土,雖然雜亂不堪,也看不出是一個腳印的程度,不過至少印證了他的猜想。 陳峰應該知道些什麼,或者說在此之前他就感覺到了些什麼,一直沒有動作,是因為學校裡沒有發生任何事情,但現在不一樣了,有兩個學生莫名其妙消失了,他可能是慌了,又或者是有別的打算,才會在這個時間偷偷回到學校裡。 顧荀一邊想著,一邊順著小花園重新繞進了教學樓裡。 陳峰此時就站在教師辦公室的門口,他沒有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遠遠的能看到辦公室門好像開著一條縫,隻是裡麵黑漆漆的,不確定是否有人在。 顧荀用鼻子嗅了嗅,沒有什麼氣味。 陳峰手裡好像捏著什麼東西,他的目光在門上又停頓了一會兒,接著轉身離開。 顧荀的心臟猛地一跳,趕緊跟了上去。 這個四十多歲男人的腳步顯得很是急切,但他並沒有返回宿舍樓,而是出了教學樓之後,直直地往垃圾房的方向走去。 夜風把他額前的劉海吹起來,一直到了垃圾房門口,陳峰沒有猶豫地直接拉開了門,將手裡的東西往裡麵一丟,又重重將門關上。 他盯著垃圾房看了好一會兒,接著又拉開確認了一次,才又麵色凝重地再次往教學樓的方向走。 顧荀等他遠離,才悄然上前,輕輕拉開垃圾房的門,朝裡看。 空無一物。 學校裡垃圾房的垃圾,會由垃圾車在每天學生下課之後統一拉走一批,所以到了晚上這裡不可能會有東西,但剛才陳峰確實往裡麵扔了什麼,甚至那東西砸在地上還發出了聲音,這個顧荀是沒有聽錯的。 他丟了什麼東西?那東西又去哪兒了? 顧荀一時間懵了,那肯定不是磁帶,最重要的是他沒有察覺到陳峰手上拿著的那東西有什麼異常。 不做多想,顧荀返身往教學樓裡走。 上了樓梯剛好看到陳峰走到辦公室的門口,就在準備推開門的一刻,他突然毫無征兆地抬起了頭,像是在教學樓裡聽到了什麼動靜一般,朝上飛速地環視了一圈,緊接著順著樓梯往上跑去。 顧荀的目光沉了下來,他沒有聽到什麼聲音,陳峰更像是一個陷入了自己幻覺世界的精神病患者一般,丟了不存在的東西,聽到不存在的聲音,此刻又在尋找不存在的某種東西,跟他白天上課時候的樣子判若兩人。 來到教師辦公室的門口,顧荀一垂眸就看到了門鎖上插著的鑰匙,他伸手輕輕把門推開,入眼的是一張張排列整齊的木質辦公桌,上麵沒有新式桌子那樣的擋板,也不存在老師一人一臺配備齊全的電腦設備,一眼望去就能看到屋子的盡頭。 鑰匙還在門上,裡麵卻沒有人。 一臺眼熟的錄音機放在靠窗邊的位置上,顧荀走了進去,在那張辦公桌前停下。 桌子上是眼熟的保溫杯,幾摞作業占據了一半的空間,也像是紙張壘起來的城堡,隻留下了中間很有限的書寫範圍。 “嘎吱——” 突如其來的響聲讓顧荀的動作一頓,他迅速抬頭循聲看去,不知什麼時候辦公室的窗戶打開了。 可奇怪的是沒有門窗限位器固定的窗戶,就那樣詭異地打開了一個角度後不動了,即使有風正從外麵往裡吹,甚至把一旁的窗簾吹得輕輕飄起,窗戶也像是被什麼人牢牢抓住一樣,定住一動不動。 就好像……有個看不見的人,正抓著窗戶,從外往裡看。 一陣雞皮疙瘩爬上顧荀的手臂,他沒有上前,而是往後退了兩步靠著墻開始仔細觀察,耳朵裡是自己輕微的呼吸聲。 緊接著哐啷一聲,鑰匙從門鎖裡掉了下來,落在水泥地麵上。 顧荀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有人……在嗎?” 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問出這樣一句話,也有可能這是陳佳然問出來的話,隻是因為這句話具有極其強的意義,所以即使不是顧荀自主想要這麼問,嘴巴裡還是發出了陳佳然略帶顫抖的聲音。 沒有人回答陳佳然,但顧荀已經意識到了問題,這裡確實有什麼東西,不是磁帶,是別的東西。 他的腦子裡一下子冒出了許多亂七八糟的想法,他明明進入的是以磁帶為核心的過去,可為什麼到現在為止磁帶沒出現不說,反而是有別的東西一直在搞鬼? 這種看不見,又感覺不到的感受實在是讓顧荀窩火,這就好像他還在那座島上似的。 等等…… 顧荀一下愣了,他看看窗口,又看看門口的位置。 像是……在島上? 顧荀伸手拉了幾下陳峰辦公桌的抽屜和櫃子,結果全都上了鎖,於是他不再逗留,而是沖出了辦公室,朝著陳峰上樓的方向跑去。 不對勁,不對勁,不該這麼倒黴的吧? 還是該說他們運氣太好? 這事情一股腦的一起來了? 顧荀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繞著二樓跑了一圈,沒有發現陳峰,他就接著往樓上去,一直到了4樓,突然聽到了男廁所裡傳來沖水的聲音,想也沒想就跑了進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有個身影正背對著他坐在地上,顧荀麻溜地打開了廁所的燈。 黃色的燈光一下子在狹小的空間裡亮了起來,讓原本適應了黑暗的眼睛感到一陣不適。 顧荀使勁瞇了一下,再次睜開的時候看到陳峰已經回過頭看著他,眼中有驚訝,但張開的嘴巴什麼話也沒有說出來。 而陳峰的懷裡,抱著的是滿頭是水的齊沫,眼睛緊閉,嘴唇毫無血色。 顧荀往前一步,“怎麼回事?” 陳峰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努力保持鎮定,“你怎麼來的?” “這事情現在重要嗎?”顧荀皺起眉頭,盯著陳峰的雙眼。 陳峰避開了讓他難耐的目光,抱著齊沫慢慢站了起來。 待他轉身,顧荀才看清楚,齊沫的耳朵裡正朝外流著血,血和水混合在一起,順著耳廓滴落到地麵上。 陳峰走到顧荀麵前,說話聲音低沉,“先去送他去醫院吧。” 顧荀思索了一下,點了點頭。 兩人的身影快步消失在教學樓樓梯下,朝著校門口的方向一路小跑。 教師辦公室內,黑色錄音機的播放鍵“哢嗒”響了一聲,一盤沒有標記的磁帶開始在裡麵緩緩轉動。 沉默。 沉默。 接著是男人輕輕哼唱歌曲的聲音。 “……回家……噢回家……我需要你……” “回家……回家……馬上……來我的身邊……” 窗戶哐當合上,辦公室的門也緩緩關了起來。 哢嗒。 磁帶停止了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