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在視線裡投下一塊不大不小,還算勻稱的陰影。張水提著書包,警覺地躲在校園裡的一棵樹下四處觀察。 果然不出張水所料,在校門外站著一個不耐煩地一直撓頭的人影,斜斜地挎著書包,似乎還嚼著什麼類似於口香糖的東西。張水瞇起眼睛,看到那人的校服,這才大驚失色。 ——黑羽快鬥。 ——不行不行,一定不可以見他。 張水這樣想著,手足無措地在樹下踱起步來。 一圈,兩圈,三圈。 仿佛張水隻是在和自己兜圈子,苦悶又可笑。 張水看到自己的影子,猜想起她的表情來。是與張水一樣的愁眉苦臉?還是喜形於色?張水捶了捶胸口,隻覺得一陣陣缺氧。 ——不行,得避開他逃出去。 張水小心翼翼地退到他視線的盲區,然後手腳麻利地挽起袖子,隻輕輕地蹬了一下,整個人就已經被抬得老高,縱身一躍,Perfect!完美落地。 翻墻成功! 張水躡手躡腳地繞到了校園的另一側,避免與他碰頭。當然,燙得如小波浪一樣的頭發也被張水昨天淩晨拉直了。 因為張水沒有辦法麵對鏡子裡的自己,那是和他在一起時的自己。 看著那鏡中的頭發,隻感到由心而生地厭惡。 ——它讓張水想到,他信誓旦旦地說要帶張水去童話的入口。 ——還有那硌腳又惹眼的高跟鞋。 ——還有在人前的故作姿態。 ——還有在臺階上的危險。 ——還有擁擠的街道,快到閉場的遊樂園,直達雲霄的摩天輪。 ——以及那個讓張水難以釋懷的,刺眼的親吻。 張水厭惡這些記憶,甚至祈禱突然病發。可命運有時就是這麼幽默,偏偏不如你願。 一整個晚上的徹夜未眠,張水除了拉直頭發,其餘的時間都在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本來以為這些事就會想夢一樣,從清晰明朗會漸漸到模糊不明,就像做過的夢一樣。但是張水錯了,有些東西,越是難以釋懷,就越是不容易忘記。 反而會占據你心裡極大的位置,悸動又不安分。甚至會像在腦海裡過電影一樣,一幕幕,一話話,非要在你眼前掰扯清楚。 是不安分的心在作祟。 張水又恢復到了以前的長馬尾,張水覺得這才是張水自己,這才是登野城瞳最初的那個自己。 “你怎麼在這裡?”他一臉吃驚地問張水。 “張水??????”張水一直沉浸在翻墻成功的喜悅裡,一點也沒有注意到漸漸向自己走來的人,等到麵對麵的時候,已悔之晚矣。 “你怎麼還??????翻墻過來的?”他一臉的難以置信。 “張水??????張水??????”張水一時語塞,隻覺得血液全部都流到了臉的表麵,灼傷了皮膚,痛之入骨。 “走吧,去那邊跟你說。”張水瞟了一下四周,急忙把他推到對麵的街道,自己則躲在他的背後,像極了弱小的生物。 張水把他匆匆忙忙地推到路邊的冰欺淩店裡,慌張地在他對麵坐定。 張水的目光一直躲躲閃閃,生怕被他的目光撞到,那目光似乎能一直直達你的內心,使你沒有還擊的餘地。 張水用不疾不徐的語速對他說,“張水來告訴你。” “原來是這樣啊~”他饒有興趣地笑笑。 “你笑什麼!?”張水白了他一眼。 “不就是躲個人嘛~至於這麼神秘麼?”他一副滿不在乎的姿態。 “安山學長,看在你昨天救過張水的份上,張水先不頂嘴,不過,張水希望你能幫張水保守秘密,不然的話,可是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的哦!~”張水一臉神秘的笑容。當然也隻是裝出來的。 “什麼事情?”他倒是有了一點緊張。 “嘿嘿???”張水偷著樂了兩下,一本正經又俏皮地說,“It’s !(預言。)” 話一出口,張水整個人立刻僵住了。 像是突然斷掉的提線木偶,卡著半空中,表情空洞,在華麗的舞臺上,在所有人的麵前掉了鏈,哭笑不得。 ——怎麼會受他的影響? ——怎麼會因為他就輕易地更改了口頭禪。 ——黑羽快鬥,你怎麼可以讓張水因為你而改變。 ——對不起,看來張水必須逃離。 “你怎麼啦?”優塚把身子探過來,關切地問。 “噢,沒事???”張水略有歉意地笑笑。 “噢???”他又重新坐好,“說起來???你和那個人???是不是有不一般的關係?” “誰?” “就是你躲著的那個人啊???” “噢,沒有沒有。張水們隻是朋友而已,但是最近張水不想見到他。”張水如實回答。 “噢???這樣啊???”他若有所思地笑笑,“看來???似乎是張水誤會了呢???” “沒關係沒關係???”張水連忙遮掩自己的不安。 “你們是不是也有什麼誤會呢?”他一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模樣。 “也許吧???是有了一些爭執???反正錯不在張水???應該不是誤會???張水不想見他???張水現在心情很煩???”張水開始前言不搭後語地說話。 “噢???那是該放鬆一下心情了???”他露出了輕鬆的笑容。 一剎那間竟有讓人如釋重負的感覺。 “那麼???這個你感不感興趣呢?”他說著,從書包裡抽出一張小小的宣傳單。 ——校任乾部新一屆改選。 “可是張水??????” “張水覺得你的聲音還不錯,可以去試試參加播音室的室長競選。” “可是張水從小到大都沒參加過什麼競選??????”張水隻好乖乖地道出實情。 “沒關係,你嘗試一下嘛。正好可以調整心情啊,而且說不定還可以成功坐到室長的位置呢。” “是麼????”張水不太自信地笑笑,“或許吧???” 這算是,答應了麼? 獨自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這才覺得平日熱鬧的大街此刻有些落寞和冗長。春天竟也有這樣蕭瑟的場景。 看來是昨夜的雨打濕了這個春天,才讓這個春天顯出華麗的孤寂。 或許也是因為自己。 自己的心境。 天暗的有些快。大概是在放學後又浪費了不少時間的緣故吧。 張水手中捏著那張宣傳單,瑟縮地站在路燈下,頗有勇氣地翻開了它,在微弱的燈光下仔細辨認著那些蠅頭小字。 ——或許,是一次新生。 ——或許,能讓張水從裡到外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或許,張水可以變得勇敢,不再輕易掉淚。 ——張水想,試一試。 這樣想著,張水從容地笑了笑,在綠燈的指引下,輕鬆地走過了十字路口。 對,試一試。 “誒呀!”一陣風吹來,把張水手中的宣傳單刮飛了。 張水有些懊惱地跺了跺腳,沒有多想便追了過去。 沒有飛多遠,那張宣傳單便停下了。 完好無損地飄到冰冷的地上,張水長舒一口氣,走上前去輕輕拿起它,折好,平整地放進口袋裡。 道路旁邊的灌木叢有窸窸窣窣的聲音,讓人無法輕易辨認。 張水警覺地望向灌木叢,“誰?” 就在張水一步一步靠近的時候,一隻貓突然從灌木叢裡竄出來。 原來是貓。張水放心地擦了擦汗。 在昏黃的燈光下張水看不清它的輪廓,隻隱約感覺到它是隻流浪貓,需要人的照顧。 張水想走過去輕輕捧起它,可是它卻敏捷地跳開了,在張水麵前跑了。 張水想捉它回去給小哀當寵物貓好好養著,於是張水向前追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這貓似乎是走投無路了,睜著惶恐地大眼睛對著張水。張水有些於心不忍,但還是狠下心來要捉它回去。 張水向它撲去,卻撲了個空。它找準了縫隙跳了出去。 張水隻好硬著頭皮,再次追著它滿街跑。就在張水們相差不遠的時候,它突然停了下來。 張水借著微弱的光線,這才發現它是一隻黑貓。 黑貓不是通常預示著不幸與災難麼?張水定了定神,心跳不覺做加速運動,就這樣直勾勾地盯著它,毫不回避地與它對視。 張水向前探了探身子,它卻倏地轉身跑進黑暗的巷子。 張水望著那一團深不可測的黑暗,滿是恐懼。但是硬了硬頭皮,邁出了第一步。 被明日香抱著的……屍體正是張水們這次旅行真正的導遊,直木橫樹。隻是此時的他被兩條繩子掉在空中,赤裸著上身,蒼白的麵孔充滿了無奈。 何羽成砍斷繩子,放下直木橫樹。 “他怎麼會在石墻後麵?”奈奈的聲音在顫抖。 “這石墻是被人堆成的。”何羽成回答道,“看他這個樣子……死亡時間應該在五天以前。” “自殺的可能性太小了,絕對是他殺。”白馬探的眉毛激動地上揚著。 “真是死亡之旅呢……”關智一二喃喃道。 “張水們換個地方過夜好不好?不想再和死人睡在一起了……”雪野五月緊緊地抱著久保帶人。 “前……前輩他……”明日香哭得梨花帶雨,幼小的樣子讓張水想起了以前經常幫忙照看的鄰家小妹妹…… “沒事的……一定會找到兇手的……”張水輕拍她的背,柔聲道。 她的哭聲更響了。 張水果然還是不會安慰人…… “香醬,張水知道你現在心裡很難受,直木導遊一定對你來說很重要吧?”奈奈上前柔聲道,“打起精神來吧,直木導遊一定不願意看到你這麼傷心的樣子。” 張水將安慰工作交給了奈奈,獨自躲到一邊去思考直木橫樹死亡的謎團。 為什麼兇手會選擇在這裡作案呢? 若是直木橫樹是他殺的話,那麼那封遺書又是怎麼回事?單純是兇手做出來的掩飾嗎? “白馬,給張水看一下直木橫樹的遺書照片!”張水將白馬探拉到一旁小聲對他說。 他從記事本中拿出照片,遞給了張水。 張水盯著照片上的字,希望能從中得到一點頭緒。 “若是你馬上要死了,你想告訴你的親人什麼呢?”張水問白馬探。 “張水會告訴他們,張水愛他們……”白馬說。 水滴沿著鐘乳石有規律地掉落著,一些掉到了水中,掀起了漣漪,一些掉到了張水們的身上,直到,全身都濕透了。 自從參加了這次旅行就沒發生什麼好事,被莫名其妙的假人恐嚇,得到導遊的奇怪遺書,與外界失去聯絡,東條直信的死,大道海的死,原導遊直木橫樹的死,情侶雪野五月和久保帶人的死,關智一二的失足落水,小野奈奈被刺殺,以及……白馬探的失蹤,還有現在的地下河漲水。 明日香皺著眉頭在前麵帶著路,雖然已經扔了很多不必要的裝備,但是身上的包袱對於兩天沒吃飯的她來說,依舊重了些。 何羽成背著失血過多而昏迷的小野奈奈,雖然他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但精神似乎沒有受到多少影響。若不是他那麼精神抖擻,激發了張水不服輸的性格,恐怕張水早就癱掉了。 走在最後麵的,就是隻剩一口氣的張水了……扔掉了幾乎所有的裝備,隻剩下一個裝著求生工具和《破曉傳說》的背包。還有的,就是白馬探在失蹤前給張水的記事本。那個裝著眾多線索和證據的萬能筆記本…… “再不快點找到出路的話,不等張水們餓死累死,這升漲的地下河水就會把張水們淹死。”張水焦慮地看著不斷上升的水平線。 “恩……張水記得出路就在這附近。應該很快就到了……”明日香的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 “看他失蹤前從容不迫地把記事本給你的樣子,應該不會有事。”他淡淡道,“現在有危險的是張水們。” “恩……沒想到還會有人讓你覺得危險。”張水心不在焉地說。更重要的是到現在為止張水還沒找到破曉之念…… “不是這個啦。”何羽成無奈地笑了笑。 張水們三人(奈奈處於昏迷狀態所以不算……)各懷心事地繼續走著。張水想著破曉之念和白馬探的記事本。真相已經很清楚了,隻是什麼時候說清楚呢?? 以前看名偵探柯南的時候總覺得柯南顧案子不顧安全,常常得意忘形地說著推理而忘記了自己身處險境。但是若張水不當麵把真相說出來,對得起那些死去的人嗎?…… “啊!沒想到水漲的這麼快!”明日香失望地叫道,“出路被淹沒了!” “什麼?!”張水失望道,“隻有這一條出路嗎?” “恩……”明日香看著泛濫的河水嘆了口氣,跪倒在地上,“那邊原來是有個洞口的,可是現在被水淹沒了。” “潛水過去行嗎?”何羽成問。 “沒有潛水裝置,不知道這個距離行不行。”明日香說。 “張水來試試,你們在這裡乖乖等著。”何羽成把奈奈扔給張水,開始脫衣服…… “等等!”明日香開始掏她的背包,“這河中也不知道會有什麼東西,萬一你遇到什麼危險就不好了……” 說罷掏出長繩,“係上這個,若是有了危險張水們也好幫忙。” 何羽成接過長繩,輕蔑地一笑,“張水知道了。”說罷,迅速地係好了繩子,縱身一躍,跳進了水中。 明日香看他逐漸消失的身影,鬆了口氣,漫不經心地把繩子係在了一塊大石頭上。 “你是兇手吧?”張水淡淡道。 “什麼?”她微笑看著張水。 “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做的吧?”張水發覺自己在模仿柯南同學的口氣……,“明日香小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或者說,直木小珠小姐!” 她微微一愣,但很快就又笑了起來,“你是怎麼知道的?這個身份張水自己都快忘了。” “是在發現直木橫樹導遊遺書的那天。按理說你們之間隻是同事關係,遺書原稿不應該在你的手中的。而白馬探也說,遺書是被死者家屬領走了。唯一的解釋就是你和直木橫樹之間有著特殊的關係。直木橫樹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一生的親人隻有前妻和女兒兩個人。從你的年齡來看,隻有女兒這個可能性。開始張水還不太確定但是看到你的項鏈墜子之後張水就完全肯定了自己的推測。” 張水一口氣說完整段話。 “那男人……的確是張水父親。十年前他為了自己,將張水賣給了別人做童養媳,從此不聞不問……張水費盡心機這麼多年,就是為了報仇!” 她從口袋中掏出一個心性的墜子,打開,一個親密的三口之家合照映入眼簾,隻是其中的男人臉被剪去了。過了這麼多年,那些事情依舊像針一樣紮著她的心……“當天,張水將他從旅館叫出來,借熟悉道路為理由,把他帶到山洞裡。然後很輕鬆地利用麻丨醉藥將他製服,逼問他……” “破曉之念的下落吧?”張水說。 她很驚訝張水竟然猜出來了,接著道:“不錯,但是他隻是一個勁兒地向張水懺悔當年的過錯。最後張水實在受不他了,便將他殺了。” 見她說得如此輕巧,張水不禁打了個哆嗦,那可是她父親呀! “那麼其他人……你又為什麼要殺他們呢?”張水問。
第四十四章 從容不迫(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