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冰山1角/老同學(1 / 1)

中城區第三分醫院大堂門口,   進進出出的奇裝異服男女老少中,   宋雲途一身淺藍寬鬆病號服,專注著自己穿藍拖鞋的白腳丫子,   雙腿有些不協調地緩步走出。   得益於這世界高超的醫療技術,   重度傷殘的他隻經三天治療,   就可如常人般出院回家。   左眼、左手和雙腳已是外表仿真的電動機械義體,   顏色質感跟原主“原裝”的差不太多。   隻是左大臂二分之一以下,   和大腿二分之一以下的義肢比人體重百分之五十,   動起來有些沉和飄,   靈活與協調性,也僅及人體的百分之五十。   前天安裝,   昨天微調適應,   今天已能完成所有基本的日常動作。   但想像四天前在藍星那樣,隨隨便便運球上籃,   估計還要練一段時間。   出院前,   主治醫生告訴他,   運球上籃基本就是這款義肢的性能極限了,   想在球場上暢快的劇烈運動,要換性能更好的。   也就是得加錢。   原主隻了解市麵上流行的外骨骼裝甲和高級義體,   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被截肢,   傾盡全家積蓄,隻買得起那些不曾關注的“平價”義體。   他繼承原主記憶,   同樣高估了平價義體的性能。   介紹詞上“能夠和正常人一樣活動”,不等於能夠劇烈運動。   除了不滿意義肢性能,   他心中更多的還是憤怒——   在車裡失去意識,再醒來已是第二天,   躺在病床上,   看到自己隻剩小半截、已經裝上義肢預接口的左臂和雙腿,   心底覺得車裡一切隻是場夢的僥幸,煙消雲散!   如今這副令人窒息的模樣,   讓他怒不可遏。   不同於遭遇有心理準備的仇人報復,   也不同於無可奈何的天災絕癥——   懆塌嗎的當街火並!   等老子傷好出去,把你們一個一個找出來,也嘗嘗這滋味!   醫護人員進來後,   他立即變得麵帶哀傷,溫和有禮。   他的戾氣從不主動針對無辜者,   正如他最痛恨無端受禍一樣。   而且扮演好乖學生原主,   也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不過在原主熟人麵前,   還是難免會暴露某些一時考慮不周的破綻。   所以,他以“想一個人靜靜”為由,謝絕了所有人探望。   他本來都不想讓這些人知道,   奈何出事昏迷那天,   不僅因原主是綜合大學新生,   讓“當街火並”這個老生常談的治安問題短暫上了新聞頭條,   治安局還按程序通知了原主父母所在的單位,   礦業公司又按程序通知了原主剛畢業的高中,聯合搞了網上募捐。   好消息是這幾天都有錢匯進帳戶,   本來今天醫院扣完醫療費,   應該欠銀行十萬的,   但保險公司退還原主父母的醫療保險和意外保險費,   加上礦業公司的撫恤金,   再加上收到的捐款,   現在隻欠三千多。   壞消息是,   明天九月一號,必須要交一千五的房租。   而網上的捐款,   過了出事當天高峰後驟降,   從前天到今天,一共四百八,   其中,今天僅兩筆,共三十。   因為全城銀行都叫聯合銀行,   在還清欠款前,   他這個沒穩定收入和可抵押資產的窮學生,   不能再向任何銀行透支或借款。   更因為原主從未向銀行借過錢,   賬戶設置裡還是默認的自動還款。   導致他醒來發現前,   絕大部分到賬的錢都自動被銀行劃走!   總之就是諸事不順——   該死的當街火並份子!   如果明天少一分錢沒打到房東帳戶,   後天出租房就會自動斷水斷電、鎖死門窗。   大後天他就會上租房失信名單,再難在中城區租到房。   雖然真到那時,還能住大學宿舍,   但畢竟還有兩天,   先想辦法搞點錢。   如果實在沒轍,   大不了厚著臉皮去找原主的熟人朋友借,   湊個一兩千應急不難。   隻要緩過這段適應義體和環境的時間,以後應該會順利很多……   他不確定的皺眉停在大堂門口的臺階上,   望著“天空”,長吐了一口氣。   “天空”是距地麵四五十米、   布設著諸多管道設施、   由鋼筋混凝土加固的巨大穹頂巖層。   中城區在地下一層,   因空間有限,且越靠近城區邊緣,巖層越低,   眼前這些顏色造型花裡胡哨的樓房都是中部最高,往外圍漸低,   而且排列整齊緊密,   並由二十四小時亮著路燈的平坦街道等比例分隔,   有一種秩序之美。   但視野盡頭全是厚重巖層,又感覺壓抑。   這裡的環境比不了地表富豪專屬的上城區,   卻遠優於下麵空間被各種分隔、貧民窟眾多的下城區。   “宋雲途!”   一個左額紋有狼頭、   長發五顏六色的高大男青年從一側驚喜走來。   原主本身一米八,低於全城成年男性一米八五的平均身高,   他目測來人一米九幾,   肩寬脖子粗,   拉到胸口的皮夾克裡肌肉結實,   提著大金屬保溫飯盒的手指粗大有力,   估計收拾兩三個原主這樣的瘦麻桿書呆子,都不帶喘氣。   “……方義?”他愣了片刻,才想起這人是原主初中同學,   初中沒畢業,就因喪父輟學,   跟家人搬到下城區,開始在社會上瞎混。   後來兩人隻見過幾次,   都是方義幫原主撐腰,對付校園霸淩。   原主高二全力沖刺大學後,   兩人就隻在網上聊過幾句。   最近一次是方義恭喜原主考上綜合大學,   並希望原主有時間能教他準備上初中的弟弟。   原主別的不行,讀書考試絕對杠杠的,   也主要靠答疑解惑、幫寫作業,維持朋友關係。   但被綜合大學錄取後,一直忙於交際應酬,   說是等開學沒這麼多打擾,再抽時間輔導。   “原來你也在這,我爺爺也在這住院。”   方義笑著把保溫飯盒提到臉旁,露出兩排大白牙。   宋雲途本想敷衍兩句就走,   但聽他話裡的意思,好像知道原主一家出事了,   哀傷地低下頭,“你爺爺沒大礙吧?”   看他輕鬆的表情,就知道他爺爺沒什麼事。   “心臟完全不行了,換了個人造的。”方義有些炫耀地揚起雙眉。   換器官本身價格不菲,   而“人造的”是指用客戶基因培養、不會產生排異的器官,   比“機械的”貴好幾倍。   問題是,遠不如原主雙職工家庭的方義家哪來這麼多錢?   他和原主這些年的交流中,可沒半點發大財的蛛絲馬跡!   不過,宋雲途此時並不想深究,   對這個同樣苦命,又講義氣的原主朋友,他是樂見其好的,   微笑拍拍方義的手臂,   “那就好,你們都要好好的。我還有事,先走了。”   剛下完臺階,   眼眶發紅的方義就忍不住喊道:   “三天了!   那些治安查到當街火並的人沒有?   塌嗎的中城區哪沒監控?   他們用什麼理由敷衍你?   人都帶著麵罩?車是偷的?部分監控被黑了?”   他驚訝站定,   這三個理由確實都是前天治安局的回復。   不過他通過原主記憶,   一開始就預料到這裡的治安局多半靠不住。   方義見他沉默著沒有回頭,心疼得不行,   周圍人又都望了過來,   連忙下去把他拉往人少的地方,咬牙切齒道:   “我爸被害死後,他們也一直這樣敷衍我!”   宋雲途看到方義眼眶裡的淚,就是倔強的不流出來——   因為父親遇害,爺爺身體也不好,   方家新開的修理店很快倒閉。   由於還不上銀行貸款,   不得不變賣家產,搬到消費水平更低的下城區。   如果小小年紀就對社會失望,   又受更加混亂的下城區環境影響,   沒有堅定的信念與意誌,   很容易走上歧途。   他那句“你們都要好好的”,其實還有告誡的意思。   方義見他不語,瞪著發紅的雙眼鄭重問道:   “你想報仇嗎?”   他右眼微瞇,倒想看看方義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毫不猶豫道:“想。”   “好!”方義大感欣慰地摟住他的肩膀,頓了一下後,轉身往醫院大堂走去,“過幾天我再聯係你。”   “……”這樣可滿足不了他被勾起的好奇心,“你現在混哪裡?”   方義回頭見他左手點額,不禁笑道:“野狼幫。”   野狼幫?   他這幾天抽空查了城裡所有出名的幫派——   敢當著監控在大街火並的兩夥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多半有些來頭。   但其中並沒有野狼幫。   如果方義隻是個網上搜不到的幫派成員,   不太可能來正規醫院換人造心臟。   因為除了要有錢,   更要有洗白這筆加密數字貨幣的能力。   而且,   他從方義的笑裡,讀出了些許輕蔑。   如果不是看不起相同遭遇的他,   就是看不起野狼幫。   野狼幫有能力幫爺爺換心臟的話,講義氣的方義不可能這樣。   所以,   方義的真正依仗,應該不是野狼幫。   有點意思。   他滿意點頭,朝醫院外走去。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方義皺眉低語:   “為什麼突然要過幾天再聯係他?   不是說隻要他回答得堅決,就可以初步‘麵試’嗎?   他有這樣的‘履歷’,不正是‘公司’需要的嗎?”   方義長發遮住的左耳洞內,   一枚位置稍深的耳麥傳出經過變音處理的男聲:   “他太平靜了,有這樣‘履歷’的人不可能這麼平靜。”   方義猛然醒悟——   宋雲途可以怨恨、可以膽怯、   可以喋喋不休、也可以一言不發,   但這樣不卑不亢、淡然自若,反而很不對勁!   完全不像他印象中有些膽小怕事的讀書乖寶。   “‘公司’絕不能再起波折,凡是有疑點的人,無論是誰,都不能貿然引薦。   看完你爺爺,再去見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