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赴推開木雕大門,房間的中央、桌後坐著白發蒼花的老人,他抬抬眼鏡,使勁朝這邊看來。 “坐。” 常赴快步走到桌邊,手中筆現,抓過桌上的文書便簽起字來。 “不再看看嗎?這可是保密協議。” “又不是第一次簽。” 常赴直起身,他直視老人,仿佛正醞釀什麼語句。 “好好、這次諸往塵也什麼都不知道。” 見老人如是說。常赴轉身走出大門。 他睜開眼,臨時住所的天花板依舊白凈。 常赴從床上躺起,在眠時緊急喚醒去簽署各種協議對他來說已如平日瑣碎,倒也不怪他久久無夢。 直接走出門,身上梳洗著裝便都已準備充分。 “住院訂單,共五份,合計七萬五千元。” 諸往塵速速瀏覽手上的訂單詳情,不知有多少字進了腦子,隻是揉揉眼睛,又躺回椅子裡。 “諸往塵?” “啊?啊、付吧。” 方圓在得到具體指令後不再作聲,整個病房內徒留一人清醒。 要不…… 諸往塵再一次撥打常赴的號碼,這次得來了乾脆的關機聲。 “哈……” 他並不常給別人打電話,隻是討厭別人說話隻說一半,更何況,還不是什麼好話。 常赴不是一個愛開玩笑的人,可這又顯得極其怪異——有什麼能讓他都驚慌失措,隻能留一句含糊不清的話給我。 “叮。” 門鈴響了。 “請進。” 諸往塵站起身,一位護士站在門口,開口說話: “請您幫個很緊急的忙好嗎耽誤您幾分鐘時間。” 語速極快,不像裝的。 “什——”“醫院門口緊急救助區域請您去演講一段話。” 倒也沒有過多廢話,諸往塵看了看床上的愛人,披上匠師外衣走出門去。 醫院走廊還很乾凈,可墻角各處都流露出一股怪異。 護士步伐很快,來不及讓諸往塵細看。 她很自然地忽視了電梯,走進一旁的安全通道,諸往塵跟進,卻被什麼東西抓住腳踝。 “求求您救救我兒子!求求您!!” 遍地蜷縮著身軀的生物被一齊激活,如同電流落入神經元,激起預設反應。 “啊啊啊啊啊啊!!!”“求求您!!”“救救我——”“啊啊啊!!”“匠師啊是——”“救!救!!” 他們先是看見這身衣服,再用力用手一抓,夠不到的便想盡辦法看能不能揩一把,再遠就豎起耳朵,看見誰摸到了,繼而使勁捕捉那人的話語:“真是匠師!” 最後,將混作一團的思緒情感,包裝成希望,從雙眼瞳孔裡來撕開空氣撞進你眼睛裡。 “禁止暴動。” 虛擬幻影撐起一道分割空間的墻壁,外麵的人瘋狂錘打著,聲音被隔在外麵,但你仍能清晰地看見口水濺在透明墻上,顫抖的懸雍垂似乎要被噴出。 “請跟我來。”護士喊道。 諸往塵意識到哪裡不對勁了: 整個世界都淹沒在一股相似且濃鬱的絕望色彩中,從最細小的縫隙滲出,纏上血液,結出痂翳,使你都能呼出無味之息。 在無數生靈中擁擠,諸往塵終於來到了醫院大門旁,和幾日前曾見之景大不相同。 目所能及之車位都停滿了車,大街上的車緩慢地流動,呈現出別樣的死寂——每輛車都開了自動駕駛。它們維持著最低車速,不是為了前往目的地,而是環繞在醫院旁。 移動的死亡,停下就會真的死去。諸往塵腦袋裡突然冒出這個念頭。 四周未見過的建築多了許多:臨時居所、臨時登記處、應急廁所…… 諸往塵跟隨護士走向這些建築更深處,有一些奇怪的名字映入眼簾。 塔羅牌占卜、命運水晶球、依天蘭教、色艷所、深紅絕堂、雪足印蘇克弗坦…… 無數信仰宗教神秘學的專有名詞灑得到處都是,很多人都看到自己所穿的這身衣服,諸往塵不知該將眼神放到何處。 護士領諸往塵來到這些臨時建築的中央,轉身麵對麵,向一個小小的臺子上指了指。 “我該——”“隨便您,就是請您隨便說兩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說罷,護士逃亡一般擠進人群,消失不見。 他們都湊了上來,將諸往塵逼上小臺。 呃…… 諸往塵環顧四周,視線掠過大多比他矮的人群,旋轉著身體。 嗯…… 撞進你眼睛裡,然後往下走,綁架你的肺。 “大家好,我是諸往塵,是一個匠師。” 把氣都吹給你的心。 “……我的父母、愛人、我愛人的父母,都不幸昏迷過去。” 砰砰跳,砰砰跳,盡它所能。 “我並不精通醫學,也不懂他們身上發生了什麼。這幾天我也讀了很多書……還有那些很嚇人的新聞。” 把血都交給誰?你說呢?還能有誰! “我們普通人,就相信那些日夜不停研究這些……不管是什麼,一定要相信。” 它們都帶著氣,跑遍全身,宣揚聖旨。 “相信他們能救回我們的親人。” 最後呼氣。無色、無味。 臺下聽眾寂靜無聲,直至諸往塵最後音氣決斷。 但你不懂嗎?莫非你不懂嗎?! 隻一息,人聲鼎沸。可諸往塵覺得並不美妙。 他都呼氣了!無色無味!正如以往!正如以往! 他忽而察覺得,剛剛吐出的那口氣,不太對勁。 一口出氣、一張白紙、整個世界,毫無著色。 或許該回去了。諸往塵裹緊身上的匠師衣裝,返回病房。 但你已經懂了。 那口氣裡含著什麼、那張紙上寫著什麼、整個世界都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