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火車(1 / 1)

末日UP主 殺魚兒龜 7035 字 8個月前

“嘶……”   一陣尖刺的金屬摩擦聲打破了方圓一公裡內的寂靜,隨即又消散於黑暗之中。   火車前進的速度漸漸變慢,直至“咣”的一聲,周承感覺身子在床鋪上搖晃了兩下。   車停了。   被吵醒的周承揉揉眼睛,習慣性地抽出手在枕頭邊摸索,摸了兩遍才摸出手機來,看看時間,發現現在才淩晨三點。   周承睡的是硬臥上鋪,因為行程是三天前臨時敲定的,等他看票的時候已經買不到軟臥票了,硬臥下鋪也早沒有了。   幸好有萬能的候補功能,讓他在火車開點前5個小時候補上,否則他就隻能選擇坐第二天的高鐵或者飛機了。   作為一名工程師,周承每年的工作就是全國各地到處出差,然後每個地方待上幾周到幾個月不等。   公司的差旅管理製度還算人性化,高鐵動車二等座或者打折後比較便宜的經濟艙都可以報銷。   可是他還是選擇了這趟時間更長,票價更低廉的綠皮火車。   主要目的並不是替公司省錢,單純是因為這趟車第二天早上就能到,自己相當於多出了一天的可支配時間,而不用把時間都浪費在趕高鐵趕飛機的路上。   此時正值夜間行車,除了車廂連接處還開著燈,其餘地方的光線都非常昏暗,車廂內也沒有傳出聲音,似乎所有人都進入了夢鄉。   隻有周承小心翼翼地扒著扶手,拖著自己八十多公斤重的身體一點一點向下挪動。   硬臥床鋪的臺階和扶手設計得簡直反人性,剛才他一不注意就踏空了,隻不過是踩到別人的被子上,好在沒有踩到人。   等腳掌完全接觸到地麵的時候周承才鬆了口氣,他匆忙穿好鞋子,快步朝廁所走去。   順利放完水,周承抹了把臉,在冷水的刺激下,前麵積攢的睡意全都消失殆盡。   此時火車外麵黑黢黢一片,除了天上的月亮,根本看不到其他的光亮。   回到鋪位下的周承並沒有爬上去,而是拉開窗簾,這才發現火車停在了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一麵靠著山,另一麵則是一片農田。   估計是給前麵讓車,所以臨時停車了,周承猜測到。以前坐綠皮車的時候,時不時就會碰到這種情況。   這讓他有點鬱悶,本來都計劃好早上8點半到無錫吃個早麵和小籠包的,這樣一停怕是要晚點了。   希望這頓早飯不會變成中飯吧。   反正睡不著,周承乾脆拉開凳子坐了下來,準備等乘務員經過的時候問問看,火車要停到什麼時候。   不過好幾分鐘過去了,別說乘務員,整個過道連個人影都沒看見。   人無聊的時候往往愛胡思亂想,這時他突然發覺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從睡醒到放完水回來,這前後將近十分鐘的時間裡,整個車廂有些過分安靜了,一點人為發出的聲音似乎都沒有。   雖說是淩晨三點,但是對於睡慣了臥鋪的他來說,不管是孩子的哭鬧聲,大人的打鼾聲,還是乘務員對講機裡的沙沙聲,怎麼都應該會出現一些的才對。   越想越不對,周承打了個激靈,他不停地東張西望,似乎想甩掉自己腦海中那些不好的聯想。可是人一旦產生某種念頭時,你越要壓抑它,它就越會冒出來,根本無法控製。   恐懼像被迅速催熟的種子,在身體每一處蔓延生長,周承在底下又待了大約兩分鐘,車廂內依然沒有一絲聲響。   他不知道到底有沒有這麼久,隻是覺得時間過的很慢,這期間他希望哪怕有一個聲音來擊碎他可笑的想法,然而始終沒有出現。   他來回巡視著麵前幾張床鋪,希冀著任何一張床的任何一個動靜來解救他脫離這場鬧劇。   可是盯著看得越久,周承越發覺得這些白色的被子在陰冷的月光的照射下,像極了醫院停屍間蓋在死人身上的白布,三排床位就像停屍擔架一樣,整整齊齊擺在他的麵前。   他隻覺得心裡發毛,肢體變得僵硬,心臟跳動越來越快。如果之前還僅僅是他個人的胡思亂想,但從現在開始,事情正朝著詭異的方向一去不復返了。   不能坐以待斃!   周承緩緩起身,心中同時翻湧起畏懼和獵奇的心理,他壯著膽子慢慢靠近麵前的下鋪床位。   他記得這個位子睡的是個六七十歲的老人,因為周承白天坐在床尾脫鞋的時候有和老人打過照麵。如果老人中途沒有下車,理論上他此刻就躺在上麵。   周承把手顫抖地伸向了床尾的被子上,慢慢壓下去。   空的!   再往上一壓。   還是空的!   這時候,因為他已經來到了床邊,此時再朝左右上下看去,每張床的情況他都看得真真切切,床上的被子都是鼓的。   但是每個枕頭都是空的,所有人的被子裡根本就沒有頭露出來!!!   他舉起顫抖的手,一個一個地按了下去,發現全是空的,所有床都沒有躺人!   而當周承低下頭看的時候,吊詭的一幕出現了,隻見兩邊床鋪下的地板上正安安靜靜躺著幾隻鞋。   一隻,兩隻,三隻......   不死心的他喘著粗氣,顫顫巍巍舉起右手,將其中一床被子慢慢掀開,但是僅僅打開一點他頓時渾身炸毛,腦子像是突然間被澆了一桶冰水一樣,又刺又麻。   在雪白的被子下麵他看到了一個黑色布狀的東西,那分明是一條褲腿!   有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快要暈倒,恍惚間,他覺得自己似乎掉進入深邃的夢魘裡。但是腦子裡的自我感知和潛意識告訴他,他現在肯定是在現實裡。   他想大聲呼叫,但是像被什麼扼住聲道一樣,努力地喊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果斷扇了自己一個耳光,然後用更重的力氣又扇了一個,這才從喉嚨裡擠出了一絲嗚嗚聲。接著他開始慢慢恢復聲音大吼道:   “有人嗎?!有人聽到嗎!?”   連續喊了幾遍,沒有動靜,於是他一邊跑一邊喊,來到了另外一節車廂,還是沒有收到任何回應。   接著他繼續穿過臥鋪車廂,越跑越快,很快就來到了硬座車廂,但眼前的一幕讓他的腎上腺素和多巴胺狂飆。   隻見車廂內十幾排座位全都空空蕩蕩,在燈光下他能清楚地看到正對著他一麵的座位以及過道上散落著各式各樣的衣服。   男人穿的,女人穿的,黑色的,黃色的,外套內衣內褲都能看到。   而那些散落著衣服的座位下全都橫七豎八地放著各種鞋子,配合著車廂上方慘白的燈光,這場麵顯得非常陰森恐怖。他先是大叫了一聲,然後又連續喊了好幾聲,這才將心裡的恐懼壓低了些。   眼前的畫麵實在太過沖擊,周承踉蹌地逃離了硬座車廂,退回到了車廂連接的地方。   他按住狂跳不止的心臟,慢慢平復心情,等冷靜不少後他下意識想去口袋摸東西,才猛地想起手機還留在臥鋪車廂的桌子上。   於是周承趕忙回去找自己的手機,打電話是他現在唯一的救命稻草。   拿到手機的第一時間周承就打給了父母,但是未接電話的嘟聲嘟到提示音響起也沒有收到回應。   然後周承打給110,可是除了人工語音外,同樣沒有任何回復。   於是周承又給幾個關係最近的親戚和朋友打了一遍,依然沒有人接。   意識到事情比想像得還要糟糕,周承更加迫切地想找出相同境遇的人。   這之後,他先是用手機在微信群和QQ群發了幾遍消息,沒有得到回應。又進入貼吧和微博等軟件,翻看最新一次的留言和評論,試圖去找一個十幾分鐘內這個時間點更新的消息,不過根本就找不到。退出之前,他給每個軟件中最熱的帖子和評論都留下了發言。   周承甚至想到了去各個平臺的直播間尋找,而在他手機屏幕上是極其荒誕的一幕所有直播間裡沒有任何一個主播出現在鏡頭上,屏幕中隻剩下直播背景,畫麵上沒有一條彈幕飄過。   接著他又嘗試打了幾遍110,120,119甚至114的電話,並再一次檢查手機內每個軟件的消息,然而所有擺在眼前的事實都在告訴他:   他失去了整個世界的聯係。   阿瑟·柯南·道爾寫過一句話:“When you have eliminated the impossibles,whatever remains,however improbable,must be the truth.”,在排除一切不可能後,最後剩下的無論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周承奢望不了柯南道爾寫出個福爾摩斯式的人物來幫自己排除一切不可能,他現在隻希望獲得哪怕一個由普通人類發出的消息,來證明自己沒有精神異常或者自己並沒有特殊到成為這個世界上唯一存在。   他再沒有看到任何人為發出的消息,除了偶爾彈出的各種APP廣告推送,這個手機純凈得就像沒有插過電話卡一樣。   看看手機時間,不知不覺就來到淩晨4點,他覺得自己不能乾耗著,不管怎樣還是要先想辦法離開這裡。   在一個自己不熟悉的封閉環境裡遇到了極端的情況是件讓人非常缺乏安全感的事情。   周承走到車廂連接的位置,看見車門緊緊鎖著,透過門窗往外看,外麵依舊很黑。   從冷靜下來以後,周承大腦一直在瘋狂運轉,但無論怎麼思考,情況都遠比想象中糟糕。   當務之急是要去尋找其他幸存的人,可是他被困在了這趟火車上,而火車又停在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位置。   周承估計以這裡的偏僻程度,還得花一段時間才能找到人口聚集的城鎮,更別說去到人口更密集的城市裡。   他打開地圖APP,很快確認了自己的位置,手機上5G信號的標誌說明這個地方不至於偏僻。在地圖上劃來劃去,果然沒有找到很密集的建築群,好在附近就有條大馬路,這是目前獲得的唯一一個好消息。   周承的腦子裡出現了兩個方案,一個是想辦法去駕駛室,看看能不能將火車開上一段。畢竟火車頭的視野開闊,加之有車燈,可以第一時間判斷列車所在的環境,等到看見比較密集的建築群後就可以找準時機停車。   第二個方案是現在就下車,找到那條大馬路,然後一邊走一邊找交通工具。   第一個方案的優點就是能利用火車的速度來縮短自己到城鎮的空間距離,可惜的是周承沒開過火車也沒停過火車,這個方案有很大的隱患。   還有個擔心就是,既然自己這列火車自動停下了,那麼同一時間在運行的其他火車也應該會停下。   他好像以前從哪裡了解過,列車行駛期間司機需要一直待在駕駛座位,並且有嚴密的“警惕係統”防止司機離開崗位。   萬一前方同一條鐵軌上也停著一輛車,自己不就撞上去了嗎?   既然第一個選項的風險比較高,周承隻能考慮如何執行第二個方案。   他回到自己鋪位的車廂,將行李箱裡比較貴重的東西挑揀出來放入書包,然後把箱子留下。   對於他來說,如果求證了自己心中的猜想,那麼這些身外之物就不再是他需要考慮的東西了。   再次走到車廂門前,仔細看過一遍門上的鑰匙孔,周承微微鬆口氣。   車廂門是可以用三角鑰匙打開的,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既保證了乘務員可以開多節車廂門的通用需求,又保證了鑰匙的特殊性,防止普通乘客私自打開。   現在哪怕一時半會找不到三角鑰匙,用尖嘴鉗或者其他工具也是能打開的。   作為一個電氣類工程師,隨手帶個鉗子也是件很合理的事情吧。   就算最差的情況出現——車門打不開,他也可以用車廂玻璃旁邊的安全錘敲掉車窗,破窗而出。   眾所周知,玻璃最脆弱的地方就在邊緣位置,找個尖銳的物品敲擊四角可以很輕鬆將玻璃敲碎。   周承從包裡拿出工具袋,取出鉗子,稍微用點力便擰開了上下兩個鎖,然後費點力氣一推:   門開了。   他趕忙探出身子,隻覺外麵一股熱浪瞬間湧來。   借著月光,適應一會後,他依稀分辨出眼前是一片還算平坦開闊的田地,地勢也不高,沒有墜落的風險。   安全,周承默默想著,打開手機的外置燈光,果斷地跳下火車。   他計劃先跨過這一片耕地,然後走到鄉道上,接著沿著鄉道走到大馬路。   周承拿起手機圍繞地圖轉了一圈,鎖定一個方向後,便開始翻越圍欄,對於一個體態臃腫的人來說,這樣的動作有礙觀瞻,不過好在沒有其他人能看到。   今天的雲並不深,借著月色周承穩穩地行走在田埂上,很快就離火車越來越遠,慢慢融入了夜色中。   不遠處就是條鄉道,被月亮折射成一條蜿蜒曲折的銀蛇,在黑暗裡它是如此的清晰,可是誰也不知道它最終通向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