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藍的細雨從天空灑落，沖刷著摩天大樓的全玻璃外墻，打濕了路口霓虹閃爍路燈，最終匯入路邊溝渠。 　　街邊。色彩斑斕的全息影像撲麵而來，硬生生擠占著王衛的視網膜。 　　“我想要…” 　　耳邊響起如閨中怨婦般撩動人心的性感聲音，數據合成的精致樣貌和火辣的異性胴體在眼中輪番上演，最後結尾處呈現一段色彩鮮亮的醒目廣告詞更是進一步刺激著感官。 　　【超越想象的持久，猛男“小鋼炮”迎來史低1.5折的超級優惠，讓你重拾男人尊嚴。本公司承諾將全程保護客戶隱私，力求給客戶帶來極致體驗。】 　　王衛右手摸向寬大黃色雨衣下的單肩包，左手裹緊雨衣領口，用輔助智能，屏蔽掉路邊的全息影像，頓時世界一片清凈。 　　三年星洲生活，王衛早已習慣無孔不入的‘小廣告’。比起大公司利用大數據直達人心的精準策略，街邊‘小廣告’無疑是粗暴的，但依舊有著頑強的生命力。 　　通過街邊廣告牌內探頭的麵部抓取和泛濫的個人信息販賣網，經過整合建構模型，推送合成的異性影像。總有精蟲些會上腦，他們的結局大多不算好，幸運的，被坑一筆錢，有些或者乾脆隻剩重要器官，泡在黑診所的醫用瓶裡。 　　沒作停頓，王衛繼續朝著‘海獅’進發。 　　“海獅”是一間並不大的酒館，和很多不起眼的酒館一樣，開在潮濕的巷子裡。老板早年間是混幫派玩重金搖滾的瘋子，後來不知什麼原因退出幫派，盤下店麵，重新裝修後，成了失意人借酒澆愁的去處。 　　在進入“海獅”後，王衛脫下身上的黃色雨衣抖了抖，扔向門口半開門的老舊儲物架上，吸了口帶著煙味的冰冷空氣，一頭紮進霓虹閃爍的迷幻世界。 　　紅藍兩色燈光從頭頂照下，房間中央是兩排供人連接網絡的長椅，管線一直沒入天花板，四角各有一個獨立的包廂，最裡麵是吧臺。時間處於下午，顧客還不算多，三三兩兩的散落在酒館各處。 　　不遠處，躺椅上有個戴防電湧信息麵罩的壯碩男人，正沉浸信息的海洋裡;兩名穿著MISC船運製服的醉漢玩起著遊戲，塑料手掌上的裂痕清晰可見；最裡後是站著吧臺後麵發呆的酒保，他瞳孔發亮，顯然趁著閑暇偷懶，利用義眼連上了網絡。 　　“怎麼老板不在？” 　　王衛靠近吧臺，剛坐下。 　　酒保如夢初醒地走過來，將一杯泛起酒沫的青島啤酒推到王衛眼前。 　　“謝了。” 　　王衛抓起酒杯灌了一口，冰涼的酒液順著喉嚨滑落下去，精神為之一振。 　　酒保藍尼手肘抵著吧臺，一臉笑意地將頭斜靠過來，一說話露出金色鋼牙。 　　“衛哥！老板可是打了好幾次電話，都找不到你人？” 　　“我這不就來了嗎。” 　　“老板，正在地下室盤點，過一會應該會過來。” 　　“嗯。” 　　酒保將擦拭過的玻璃杯放在金屬架上，抬眼掃視周圍一圈，便迫不及待地想和王衛分享剛“看見”的訊息。 　　“聽說了嗎？最近城南武吉大道附近發生嚴重交火，樓都塌了好幾座，死了不少人呢。” 　　“哦。是誰乾的？”王衛心不在焉，隨口一問。 　　“聽說是777那群信仰幸運女神的宗教瘋子和Rhino horn【犀牛角】傭兵之間爆發的沖突。我這裡有路人記錄的記憶片段，需要我傳給你嗎？” 　　“算了吧。” 　　見王衛沒有聊天的興致，又有客人來了，藍尼轉頭獨自忙去了。 　　飲盡杯中酒後，王衛站起身，準備尋找老馬。 　　突然，一股淡淡的蘭花香從一旁傳來，靠後背鄰座不知何時多了一位身材高挑的女人。 　　兩根纖細的銀白手指夾著玻璃酒沿，猩紅酒液來回晃動，見正王衛看向自己，女人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 　　她皮膚白皙，一頭銀色長發發，瞳孔淡藍，穿著一條黑色連體皮裙。修長腿外露，皮膚上閃動著花樣字符，網狀絲襪般的金屬線路鍥入人造肌膚裡，配合著暗紅的高跟鞋，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誘惑感。 　　看起來很年輕，不過這年頭人造皮膚技術發達，很難一眼看清年齡。 　　王衛沒有搭訕的欲望，暗自提高警惕，離開高腳凳。 　　植入體愈發泛濫的今天，每天死在的床上的人不在少數。 　　你永遠不知道分子刀會從強健的金屬手臂還是細嫩的胳膊中伸出來，戳穿你的心臟。 　　不接觸先進的光學義眼，誰也看不出一個肌肉壯漢和外表柔弱的女人誰更危險。 　　“王衛你來了？跟我走。” 　　走廊中央馬哈迪·伊斯梅爾碰到尋找自己的王衛，問候一句後，便領王衛著來到自己二樓的辦公室。 　　辦公室不算太大，三十平米，靠窗的位置放了一張辦公桌後麵一把做工考究的皮椅，黑與紅兩色條紋墻紙貼滿墻麵，一張“豹貓”重金屬搖滾樂隊成員的黑白照片貼在正中。 　　馬哈迪招呼著王衛坐下，隨後關閉房間裡的音響，隨手給王衛端一杯咖啡。隻剩下 　　窗外，細雨的沙沙聲緩緩入耳。 　　“東西帶來了？” 　　王衛把咖啡杯放在一邊，也不多話，從肩背包掏出一個小盒放在木製長桌上。 　　小盒外層銀白，巴掌間寬，正上方有塊顯示屏，隨著王衛密碼輸入後，黃豆大小的碳基芯片從打開的金屬盒中彈了出來，閃耀著獨特的光澤。 　　“SW—241智能終端芯片。仿品，越南貨。” 　　馬哈迪輕敲桌麵，沒說話，顯然不滿意。 　　“雖然是仿品，但是性能還不錯的。這些年越南人冒險深潛進入被隔絕的深網當中，竊取了不少關於曾經超級大國製造芯片的數據庫，得到不少好東西。 　　這芯片比不上頂尖公司出品，但是比街麵上那些植入過病毒的芯片強多了。”王衛解釋道。 　　“那些中國人樂意？”馬哈迪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今時不同往日，現在是公司的時代，自從個人AI助手誕生以來，作為芯片的作用越發重要。”王衛頓了頓，繼續說道：“短短10個月，峴港的Garena公司就能生產出比市麵還要好的算力芯片，難倒你覺得哪裡不對勁嗎？” 　　“你是說，他們達成協議？” 　　王衛心中暗嘆，比起眼前的事物有些人更願意相信一些故事。倒不是說芯片質量有什麼問題。公司間合縱連橫的事並不少見，至於Garena和中國人之間是否真達成了協議，王衛不知道。 　　馬哈迪相信就行。 　　王衛沒有繼續往下說，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一股苦澀的粗粒感卡住喉嚨。 　　“報個價。” 　　“1.5w.“ 　　“可以。” 　　“我說的是亞元，不是林吉特。” 　　黑色流光的人工智能椅發出一陣吱呀聲，馬哈迪站起來雙手撐在辦公桌，渾圓的眼珠盯著王衛，音量更是拔高了幾分。 　　“你是不是搞錯了！” 　　當今世界，亞元的幣值要比20世紀後期金本位的美元幣值還要高！1.5w對那些在星洲刀口舔血的雇傭兵來說，也不是一筆小錢，足以更換身體一兩個重要部位的二代、三代義體，或者采購一隻十人隊伍的武器裝備，不亞於武裝警察的那種。 　　王衛平靜抬頭注視著馬哈迪：“個人智能係統相信你也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你看，我們也認識那麼久了，能不能…” 　　馬哈迪表情柔和下來，聲音低了幾分。 　　個人智能係統簡稱AI助手、輔助AI。 　　是“夢”公司花費十年時間研究出來的跨時代作品。依托於公司建立的數據模型，它完美兼容體內通訊，健康監督和植入物的管理，最重要的是擁有極強數據收集整合的能力。隻要有海量的數據供養和強大的芯片算力，AI能輔助人完美解決例生活中遇到所有問題，堪稱完美助手。 　　“生意歸生意，人情歸人情。” 　　這一單生意，王衛下了不少功夫。其中牽線搭橋尋找貨源極為耗費經歷，還要防止同行或幫派分子下黑手，手上的積蓄也因這一單所剩無幾。 　　馬哈迪還是有幾分猶豫。 　　眼見窗外雨聲漸微，王衛回頭說到：“要不你在考慮考慮？” 　　說到底，芯片是搶手貨，不怕找不到買家。 　　馬哈迪心中滴血，咬牙答應下來：“好吧，把合同拿出來吧。” 　　話音剛落。 　　木桌兩邊分別投影出一張虛擬電子合同，裡麵是詳細的交易內容和各種附加條款。雙方確認後，數字貨幣通過區塊鏈開始完成交割，最終交易完成。 　　臨走，關上房門的王衛看了一眼屋內的馬哈迪，嘆了口氣，心情復雜。 　　這些年“夢公司”將個人AI推向市場的，讓本就冷酷的街頭槍戰多了幾分慘烈的味道，雖說最初鬧了不少笑話，但是明眼人都能看見這東西的巨大潛力，不少街頭上叫得上號的人早早為自己張羅一張算力芯片，再找黑客弄一套數據模型，以便在接下來的火並中占據優勢。 　　數據是需要靠芯片的算力來實現價值，而性能卓越的的芯片隻會是少數人擁有的東西，當別人在算力上和你拉開差距的時候，不亞於智力上同樣拉開了差距。 　　比如在股票市場，早一秒算出上漲的股票結果將大有不同。 　　馬哈迪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隻是不甘心，和王衛這種獨狼雇傭兵不同，他有家有業不可能不做準備。 　　唯一能算是好消息的是，像“夢”公司這樣巨型跨國公司還是有幾家，彼此的利益並不一致，模型和算法還有公共網絡的數據都存在某種限製。 　　雨停了，小巷道路濕滑。 　　左手拎著濕漉漉的雨衣的王衛，掃了一眼來時泥濘的小路，默迪卡大道上隱約有槍聲響起，並有愈演愈烈的架勢，爆炸的火光和聲浪此起彼伏。大概率又是白麵吸過量或者被虛擬記憶弄得現實不分的瘋子，持槍行兇。 　　這種事在星洲幾乎每天都有發生。 　　王衛選了一條僅供一人行走的光線暗淡的狹窄巷道，準備繞路回家。 　　行走其中，各種廢棄紙板，生活雜物橫七豎八倒在路中央，甚至墻角有顆報廢的生物光學義眼。 　　“嗯？” 　　一個轉角處，王衛看見地麵靜靜躺著一具身高2米、魁梧的中東男性屍體。找書苑 ｗwｗ.zhaoshuyuan.ｃｏm 　　他看樣子經歷一場大戰，頭被人打爆了，半開的金屬顱骨有少量白色腦漿黏在在體內神經管線上，兩側雙臂植入的動能開膛刀張開，已經卷刃，被熱能刀劃開胸口的人造皮膚，露出半拉合成肉紅色肺葉。一條右腿被人膝蓋上方砍掉不知去處，切麵十分整齊沒有血液和肌肉纖維，隻有零星火花和金屬線路焦糊味。 　　王衛俯下身子，仔細觀察屍體一周，不得不感嘆屍體的主人真有錢。真皮公司的全新皮織物，德川科技的動能開膛刀，金宇公司仿生爪，這還隻是表麵，相信身體裡的東西也不會是便宜貨，比如像什麼神經編輯，腎上腺素增強器，皮下合成護甲等等。 　　植入物包括強大的機械義肢【開膛刀，箭槍】和體內增強或替代的器官的仿生生物組件，比如人工耳蝸，合成肺葉。生物組件大純機械的組件功能性稍弱多，但不會出現排異反應。 　　繞開屍體，瞥見幾步之遙的垃圾堆上擱著一個金屬手提箱，提手上還沾著血跡。走進一看，箱麵上赫然是一朵白雲組成的笑臉。 　　是夢公司的標誌！ 　　王衛還算輕鬆的心情陡然一沉。 　　死掉的雇傭兵身邊竟然遺留有夢公司的東西！ 　　不管發生了什麼，隻要和夢公司扯上關係，以夢公司冷酷鐵血的手段，勢必不會放過所有和這件事有關的人。 　　這其中包括自己！ 　　想到此處，王衛目光變得森冷猙獰，喉結鼓動，一股壓抑的短促咒罵出在周圍空氣中。 　　“臥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