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斯塔外的戰鬥為這次行動帶來了許多變數,然而,這些變數還未能影響到塔內的行動。 比斯塔9層,維護管道某處,肩負著奪取控製中樞,掌控比斯塔任務的特勤隊,此刻就在這裡。 作為隊長的斯尼克處理著身上的傷勢,環顧著身邊的同伴,和進入比斯塔時相比,現在隻剩下大概三分之一的人了。 在被噬星龍第一次阻擊之後,他們又組織了數次行動,試圖突破封鎖,進入頂層,而結果,就是現在這樣,失去一位位同伴,卻連門都碰不到,能夠讓剩下的人保住性命,在這裡喘息,已是不易。 黑暗狹窄的空間內,所有人都一言不發,這本是常態,特勤隊的人都比較沉默寡言,但在此時此刻,這種沉默又生出另一種氛圍,汙濁而又粘稠,附著在所有人身上,越是想要擺脫,就沾上越多,好似一股黑泥填滿了這整個空間。 每個人都感到了這股氛圍,但對這種氛圍的感受又各自不同。 絕望,悲壯,決然,種種情緒在黑暗中滋生,有積極的,有消極的,有樂觀的,有悲觀的,但不管是哪種情緒,背後的主人又都有著同一種共識,那就是他們的失敗已經注定了,也正是這種共識,才生出了這種氛圍。 籠罩在這樣的氛圍裡,黑暗之中,突然有人開口了:“隊長,帶著大家最後沖一次吧。” 斯尼克看向聲音的來源,那有一雙被紮上的繃帶的眼睛,他看不清對方的眼神,但他能夠感受到,周圍有更多雙眼睛以相同的眼神在看著他,這讓斯尼克明白,所有人現在都有著同樣的想法。 但斯尼克同樣感覺得到,這個想法之下,沒有把一切都賭在最後一次出擊,孤注一擲,拚死一搏的熱烈,唯有知道事態已無可挽回,用戰死來保留最後尊嚴的冷酷。 在一聲提問之後,昏暗中再度沉默,隊員等待著隊長的回答,隊長知道隊員們想要什麼回答,這是隊長與隊員的默契,對特勤隊來說,死亡不是終點,而是歸宿。 斯尼克早就已經死了,在家人被特斯維人全部處決的那一天,他的人生就已經結束了,在那之後他所追尋的,就應該是一個現在這樣的機會,在對特斯維人的決死一擊中,得到他的歸宿。 特勤隊的人大都是這樣,正是靠著這樣的追求,才在與死亡相伴的特勤隊中堅持下來,所以,斯尼克想,他應該回應這個請求,和所有人一起,奔赴他們的歸宿。 可是,臨到開口時,這位歷來雷厲風行的矮個子戰士卻突然張不開嘴了,他發現自己並沒有辦法像自己以前想的那樣坦然麵對死亡。 在這個生死攸關的時刻,他想到的不再是人生結束的那一天,他想到的是,在出發前,凱剛和他說的,會為特勤隊留一間等他們回去的房子,他在想如果能和凱剛,莉莉,羅吉,特勤隊的隊員,還有所有其他人一起回去,會是什麼樣子。 這中思緒在心湖中蕩起漣漪,打散了他原本的回答,又不斷擴散,占據斯尼克全部的身心,最終,他的眼神變了:“不,我們不能現在沖。” 提問的隊員顯得很吃驚,他似乎完全沒想到,隊長居然會給出否定的回答:“為什麼?”這也是在代表其他隊員問出這個問題。 斯尼克在黑暗中掃視了一眼:“這樣的沖鋒是為了什麼?” “是為了得到勝利嗎?”先看向提問的隊員。 “是為了給特斯維人留下教訓嗎?”再看向另一位隊員。 “是為了讓你們想念的人安息嗎?”然後又看向第三位隊員。 沒有人給出回答,斯尼克深吸一口氣,最後以想要喚醒某種東西的語氣,對著所有剩下的隊員沉聲開口:“還是說,你們隻要像個傻子一樣送到特斯維人的槍口下,然後毫無意義的死掉,就心滿意足了嗎?” 這次,終於有人回答,用充滿沮喪與無奈的腔調反問:“可我們除此之外,還能做什麼,噬星龍不是我們能對付的對手。” 斯尼克同樣輕嘆一口氣,的確,無法突破噬星龍的防線,才是他們現在最大的問題,這不是光靠一股意氣就能克服的困難。 但是,如果麵對難以克服的困難,就覺得束手無策,不如送死,當初他就不該加入比人陣,對抗特斯維。 斯尼克打開了手上的照明設備,為黑暗中的眾人帶來一絲光明,他看到,每個人的身上都傷痕累累,每個人的臉龐都沾滿血汙,每個人的雙手都握緊武器。 直到此時此刻,斯尼克心裡才徹底明白,其實特勤隊的每個人,都並不是為了在某個時刻獻出生命才加入特勤隊的,大家真正想要的,和比人陣的其他戰士沒有什麼不同,隻是,在這裡的人,除了獻出生命之外,並不知道其他的方法。 於是,斯尼克有了答案:“我們要戰鬥,但不是為了死去,而是為了活下去而戰鬥。” 隊員們第一次從隊長的嘴巴裡聽到這樣的話,他們很驚訝,不知道為什麼過去向來視死如歸的隊長,如今突然變得珍惜生命起來,但卻又能感覺到,斯尼克的聲音裡蘊藏著信念,並非貪生怕死,而是有某件更重要的事的信念。 但隊員們仍舊對隊長的話不解,有人不肯接受的高聲反問:“之前已經犧牲了那麼多人,我們現在卻要保全自己?這樣對得起他們嗎!” “就是為了不讓他們的犧牲白費,我們才要好好活下去!”斯尼克少見的洪亮聲音在通道回蕩,這是他這輩子說話最大聲的時候。 “犧牲的不止特勤隊的戰士,就在現在這個時候,塔外的戰士們也在流血,大家付出這麼大的代價也還要堅持下去,是因為相信我們所有人都會死在沖鋒的路上嗎?!不,絕不是這樣,是因為相信我們還活著,相信我們還有希望完成任務!” “的確,我們大可以發起最後一次進攻,表示我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光榮的戰死在這該死的塔裡,沒有人會責怪我們,比人陣的歷史也會永遠記下這麼一筆,‘某年某月某日,燎原作戰最終階段,特勤隊潛入比斯塔執行任務,全員英勇犧牲’。” “但這沒有任何意義,因為後麵一定會再跟上一句‘這也宣告著此次作戰的徹底失敗’,這是你們想要的嗎?這是犧牲的同誌們想要的嗎?” 然後,矮小的隊長停頓了一下,周圍依舊一片沉默,他才緩緩開口:“現在,還有人想要去白白送死嗎?” 聚在斯尼克身邊的戰士們都看著他,在隊員們的眼裡,矮小的身軀此刻顯得無比高大,讓大家感覺自己仿佛是第一次認識隊長一樣,但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讓人相信可以帶他們找到歸宿的氣息,還是和以前一模一樣。 沒有人說話,但是所有人都能感覺到,那種,頹廢的,灰暗的,粘稠的,讓人覺得注定失敗的氛圍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消散了,而斯尼克心中的迷茫,也隨著這股氛圍一同消散。 看著和九層大門相反的方向,特勤隊長斬釘截鐵的下達命令:“出發!” 特勤隊行動了,離開了噬星龍護衛掌控的區域,這既意味著他們遠離了危險,也代表他們遠離了控製中樞,但是,斯尼克並不認為他們和目標離得更遠,相反,他心中有種感覺,自己更近了一步。 —— 比斯塔九層,出口大門,噬星龍派出的特別行動隊仍舊把守著這裡,而別動隊長剛剛收到聯絡:“隊長,所有區域搜索完畢,未發現目標。” 隊長身邊的副手也聽到了回報,麵罩之下的臉皺起眉頭,他不想看到區區幾隻老鼠也能在噬星龍眼皮底下逃掉這樣的事發生,於是向隊長追問:“要擴大搜索範圍嗎?” 全身被外骨骼裝甲覆蓋的隊長,在大門前踱了幾步,然後做出決定:“不了,他們之前屢次想要突破這裡,這代表他們目標很明確,就是要進入頂層,占領控製中樞。” “而我們人手有限,被牽著鼻子到處亂跑反倒給了可乘之機,隻要守好頂層的出入口,就萬無一失,不要節外生枝。” 不過,話雖如此,隊長也沒有打算放過那些潛入者,他立刻調整通訊頻道,向指揮中心聯絡: “讓隱紋豹的人上點心,堂堂掠食者部隊,居然讓一夥老鼠在地盤上來去自如,他們是乾什麼吃得,難道什麼事都要讓我們噬星龍來做不成!” 隊長的語氣非常嚴厲,不像是同僚之間的抱怨,倒更像是上司對無能下屬的訓斥,對於一個精英戰士來說,這是不常見的態度。 除了對隱紋豹本身的不滿之外,令他情緒有些許激動的原因還有塔外的戰況,龍式武機受挫,正麵戰場生變,這讓向來無往不利的噬星龍隊長很不悅,簡直就像是他們噬星龍也被這顆四等星無能的氣息感染了一樣。 所幸,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還有自己親自把守的這扇大門在,這最後的防線堅不可摧,外麵的局勢平定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想到這,隊長有些焦躁的心情也漸漸冷靜下來,隻希望可以快點抓住那幾隻老鼠,盡早了解這起事件。 噬星龍急切的態度也通過指揮中心,傳達到了正在塔內搜捕的前線,一名參與搜捕的隱紋豹衛兵,剛剛掛掉通訊,結束了上級的一通痛罵。 上級把從噬星龍那受到的怨氣原封不動,甚至是連本帶利的發泄在了他的身上,然而他卻沒有發泄的地方,隻能一腳踢在身旁的裝甲車上,咬牙啐道:“不就是噬星龍嗎,有什麼好神氣的!人不也是他們自己放跑的嗎!” 一旁的同伴安慰了兩句:“好了,少說兩句,趕緊乾活,人抓不到,就算沒有噬星龍,我們也沒好果子吃。” 他話音剛落,嗡嗡嗡的呼嘯聲就鋪天蓋地的從兩人頭頂掠過,大群的無人機朝四麵八方散去,隨著無人機的視角,往城市內望去,此刻的比斯塔中,每一個街角,都至少有一隊這樣的士兵在把守,他們操控著無人機,嚴密監控著附近街區的一舉一動。 自噬星龍從帕佩特處接管了比斯塔之後,對潛入者的搜捕就從秘密行動變成了全麵行動,現在的比斯塔,所有活動都要為搜捕行動繞道,擺出了一副勢必要讓潛入者無處可逃的架勢。 除了這些所有人都能看見的搜捕外,塔內的自動維護通道內,大批的自動機器人也已出動,特勤隊之前利用的那些死角地點被一一排查,而眼下,馬上就要輪到他們此刻正藏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