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崎警……學姐……” 司無月跟著江崎紗季來到隔壁教室。 由於他實在受不了繼續留在學校裡浪費時間,終於率先開口。 “又見麵了。” “嗯……” 可是剛剛在會議室裡,原本還從容自若的江崎紗季,眼下卻是一陣沉默。就好像她此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能不動聲色地清了清嗓子,然後乾咳了一聲。 看著她這副模樣,司無月也不免得有些疑惑。 “江崎學姐,雖說我確實是死者墜亡的第一目擊人不假……但是我知道的一切,剛剛都已經一五一十的跟那位警官交代過了。” “至於死者墜樓前,天臺上都發生過什麼,我是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而且,即便是就讀於同一所學校,對於死者本人,我在此之前也從來都沒有注意過。” “所以,江崎學姐你應該也知道——” “從我這裡,恐怕也得不到更多對調查案情有幫助的線索了吧?” 司無月的言外之意很明顯,江崎紗季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我知道……” “不過,我之所以叫司君你單獨過來,不是因為這次的案子,而是因為上次……” “上次,司君你拜托過我的事情……” 上次的事情? “江崎學姐你說的是……” “重新對平野弘樹進行司法精神鑒定的事情?” 聽到江崎紗季這麼說, 司無月也突然回想起來,上次見麵的時候,自己好像確實拜托過她,向東京地裁申請重新對平野弘樹進行司法精神鑒定。 隻不過,自己當時還以為—— 這隻是江崎紗季為了安慰自己而說的客套話,並沒有真心打算幫忙。 畢竟,重新申請司法精神鑒定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兒,不僅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去重新梳理材料文書,還要有足夠的疑點和證據去說服東京地裁。 即便江崎紗季名義上,是在明誠義塾畢業的前輩學姐,但是她和自己這屆的間隔,也至少有十屆往上走了…… 甚至可以說,兩人除了心楽的案子之外根本就沒有任何交集,她憑什麼要耗費那麼多精力,來幫自己這半個陌生人? 所以,自己當時也僅僅隻是隨口說了一句“拜托了。” 誰能想到,她竟然真的會幫忙? 雖說平野弘樹的精神鑒定結果對自己來說並不重要。 甚至由於克萊因蝶的寄生,即便東京地裁真的被說服,重新鑒定的結果與之前相比也不會有什麼不同…… 更何況,平野弘樹在昨天晚上就已經生理死亡了,根本就沒有重新鑒定的必要。 但是無論如何, 她會幫忙的行為本身,還是讓司無月頗為感到意外。 “是的,就是這件事情……” “不過,實在很抱歉司君,讓你失望了……” “我和渡邊檢察官對平野弘樹重新進行精神鑒定的聯合請求,由於理由不夠充分的緣故,被東京地裁給駁回了。” 見江崎紗季麵露難色。 司無月也裝模作樣地沉默了一會,然後才緩緩開口。 “哦,這樣啊……” “沒關係的,對於這件事情我已經不太在意了。” “我一直認為,人的命運從一開始就被神編織好了。” “既然東京地裁判處平野弘樹無罪有他們的理由……” “那麼,平野弘樹自那之後的人生會有怎樣的變化,我相信——” “神,自然也會有祂的理由。” “所以,眼下我隻希望能順利的考上東大,把自己的人生過好……” “至於平野弘樹今後會怎樣……” “他的一切……” “都不再和我有任何關係了。” 司無月的回答很坦然,甚至還有幾分說教意味。 就連他的表情也假戲真做得很從容,就好像真的對平野弘樹的無罪判決已經釋懷了一樣,完全沒有任何要做出格事情的預兆。 聽到他都這麼說了, 江崎紗季的心情頓時也輕鬆了不少。 看來這位學弟,真的要比自己想象中的還有理性很多…… 隻不過, 自認和他是同一種人的江崎紗季,卻怎麼都沒想到—— 司君竟然是一個有著虔誠信仰的信徒嗎? 他口中的神是?上帝嗎? 而且…… 隱隱得,她又覺得哪裡有些奇怪。 司君會回答得這麼坦然,本身就很不對勁。 如果眼下兩人交換立場的話,雖然江崎紗季自認也不是沖動的人,但站在對方的立場上,麵對平野弘樹那樣畜生都不如的惡劣行徑,自己也會忍不住動用私刑復仇。 即便理性大於感性,但自己的理性,也是更多的用在該怎麼製造完美犯罪,利用一切可行因素逃避法律的製裁上麵…… 根本就不會就這麼原諒兇手…… 而且, 是錯覺嗎? 這種感覺…… 氣溫突然降下來空氣涼颼颼的感覺…… 怎麼又出現了? 好像上次在咖啡店裡和司君見麵時,也是有一樣的感覺。 “那麼,既然學姐你叫我過來,不是因為這次的案子的話……” “我可以離開了嗎?” 畢竟,自己一會兒還有特別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啊……當然可以!” 聽著司無月的聲音再度響起,低頭沉思的江崎紗季又被拉回了現實。 “如果是司君你的話,隨時都可以離開,畢竟你有充足的不在場證明,就算這起案子不是單純的失足墜亡那麼簡單……司君你也不是我們警方的懷疑對象。” “那,我有個朋友姓上杉,他當時也是陪我一起的,可能對於這起案子知道的還不如我多……” “他是不是……” “哦,他當然也可以隨時離開。” “那麼,打擾了江崎學姐。” 得到了明確的答復,司無月便不想再繼續留下來浪費時間,直接準備告辭。 但他才剛走出兩步,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回過頭來,看著江崎紗季的眼睛,語氣裡帶著幾分關心的意味。 “江崎學姐,我看你的臉色好像很差……是不是最近的工作壓力很大,沒有休息好?” “如果這次的案子有為難的地方,希望你不要太過勉強,直接按正常程序走……” “或者,請假回家休息兩天也比較好。” 頓了頓,司無月又開口補充道。 “當然了,這隻是我站在一個同校後輩的立場上,單純地關心學姐你的身體狀況而已……” “希望江崎學姐不要誤會。” 把話撂下,還沒等江崎紗季回過神來,司無月的身影就已經走了出去,還隨手帶上了門。 “?” 真是奇怪…… 司君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心中一陣喃喃自語, 江崎紗季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龐。 難道我的臉色真的變差了嗎? …… 司無月從教學樓的儲物櫃裡,拿出室外的鞋換上。 沒過多久,就看到上杉裕太從樓上下來。 “喲!” “怎麼說?那幾個滿臉寫著自己是暴力團體成員的刑警沒難為你吧,上杉?” “我趣!” “無月你肯定猜不到!” “那個找我了解情況的刑警,還什麼沒都開始問呢,就有個警部補模樣的人走進來,隻是跟他說了句話……” “然後!他就放我出來了,還特別和善的提醒我路上注意安全!” “真是難以想象,那個刑警明明長得一臉兇相,但他說起話來的語氣,竟然出奇的亞撒西!” “哦,是嗎?” 司無月接過上杉裕太扔過來的通勤包,麵色平靜地在一旁等著他換鞋。 上杉裕太見他這副樣子,就好像是對自己所說的話毫不意外,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 “無月你這家夥!” “該不會就是因為你的緣故,那名刑警才什麼都沒問就放我出來了吧?” 上杉裕太原本也隻是有些懷疑, 但看到司無月冷著臉一言不發,就已經可以完全確定了。 畢竟,憑自己對他的了解—— 如果真的不是因為他的緣故,他絕對會直接了當的否認的。 “紅豆泥!?” “果然是因為無月你啊!” 上杉裕太驚訝地瞪大了眼睛,轉眼又是滿臉八卦之色。 “我早該猜到了,為什麼詢問我們的都是一群滿臉兇相的大叔,可偏偏無月你,卻是被江崎警官那個美女警花單獨叫走了,甚至是……” “她叫你出去時的語氣,和剛進來時的那種嚴厲相比,也緩和了不少……” “怪不得啊……” “我說無月你怎麼對學校裡的女同學都不感興趣……原來你喜歡職業禦姐那一款啊!” “這麼說來……你們兩個該不會已經確認關係了吧!?” 見上杉裕太換個鞋還在一旁喋喋不休。 司無月毫不猶豫地, 一腳踢在了他的屁股上, 隨即,他整個人直接重心不穩摔了個狗吃屎。 “江崎警官她,隻是同樣在這所學校裡的前輩而已,” “如果你再胡說八道的話……” “我也可以跟她申請,讓那幾個刑警大叔再把你單獨留下來聊一會。” “別別別!我知道錯了……” 上杉裕太乾脆地從地上爬起,拍了拍膝蓋上的灰,連忙認慫。 但是他又小聲的嘟囔了一句。 “如果隻是這所學校裡畢業的前輩而已,那不同樣也是我們的前輩嘛……” “一會兒上杉你先自己回去吧,我還有點事情要處理。” “又是私事?” “對。” “又是江崎警官?” “你廢話怎麼這麼多?” “嘿嘿,我懂了,那我先回去了……” 換完鞋,上杉裕太從瀝水桶裡找出了自己的那把傘。 隨後裝模作樣地拍了拍司無月的肩膀。 頗為語重心長。 “無月你,也要記得帶上小雨傘啊!” 眼看司無月的一腳又要踢過來,上杉裕太連忙側身躲開。 然後一溜煙地跑到了教學樓門口。 “jya-a-na(回見)~” 直到上杉裕太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他都沒有注意到, 一隻有他才能看見的明藍色蝴蝶,一直圍在他的身邊飛舞。 此時四下無人, 司無月的臉色也當即凝重了起來。 因為今天中午突如其來的女生墜亡,他可是親眼目睹全過程。 暫且不提那個女生的死狀有詭異, 就單說她的身體,當時已經被墜樓的強大沖擊力摔得渾身粉碎,無疑已經死透了……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司無月當時大發慈悲,想要發動克萊因蝶將那個女生的死亡逆轉,也都已經晚了…… 因為已經死去的人,就失去了想象……不在克萊因蝶的規則之內,如果沒有事先寄生的話,它也就無法發動逆轉效果。 可是, 明明已經成了一具屍體, 她的手,卻動了。 並不是出於什麼神經反射之類的緣故…… 而是那隻手當著司無月的麵, 解鎖了手中的手機屏幕,切到了撥號鍵盤的界麵, 然後,撥出了一串號碼。 可司無月,卻什麼都感受不到。 甚至,自己都沒有看見那個女生的靈魂, 就和心楽死後的靈魂也不見蹤影,一模一樣。 那東西絕對是詭異! 僅僅隻是剛過去了一天,竟然又被自己碰到了一隻? 明白了這一點, 司無月也立即發動了克萊因蝶和夢男的雙重特性,試圖在上杉裕太的夢中尋找到那個詭異的蹤跡。 但和上次得到那把剪刀詭異時不同,即便是處於全知狀態中,司無月也完全感受不到那隻詭異的存在。 要麼,是因為那隻詭異在規則達成後的瞬間就不在這一範圍了,所以克萊因蝶的規則無法將其拉進夢裡;要麼,就是那隻詭異本身就是一種無形的規則或概念,就連對夢中信息能夠“全知”的夢男也完全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不管是以上哪種情況, 司無月都是第一次,切實的感受到了詭異的威脅。 這種詭異脫離了自己的掌控,步步如履薄冰的感覺,讓他有種說不出來的難受。 雖然說,眼下那隻詭異好像還並沒有直接威脅到自己, 但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在上杉的身邊派去了一隻克萊因蝶。 剛剛,他最後對江崎紗季所說的那幾句話。 也是由於江崎紗季以她的方式幫助過自己的緣故,司無月不想看到她陷入危險,才稍微提醒她不要過度地摻和到這起案件中來。 像這種連自己都倍感威脅的詭異, 普通人一旦被卷進來,絕對就隻剩下死路一條了。 即便是司無月自己,在有更多的可用底牌之前,他都不想和那隻詭異扯上關係。 所以,眼下對他來說最優先的事情,還是按照原計劃去實地考察一番,抓緊把第二則怪談撰寫完畢。 …… 眼下這條街讓人格外不舒服。 至於原因,嗯…… 無非是偏僻的街角、在街口徘徊的野貓和一盞年久失修的老舊路燈。 這條街道裡堆砌著老式懸疑電影的大部分場景元素, 不過,這些和街尾拐角處的那座廢棄大樓相比,卻完全不值一提。 灰蒙蒙的天空下,雨水順著斑駁龜裂的墻體緩緩滑落形成一道道水痕,仿佛是整座大樓都在默默哭泣。 破碎的窗戶也在雨幕中搖曳,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潮濕和腐朽的氣味,讓人不由自主地就會屏住呼吸。 尤其是陰雨天的逢魔時分,正是惡靈們最為活躍的時候, 而這座廢棄大樓裡, 仿佛有什麼看不見的漩渦一樣,在附近徘徊的惡靈全都被吸引著在那裡聚集。 即便隻是遠遠地看著,五鬼助真琴還是能清楚地感受到,那個地方有股令人心悸的滔天怨念直沖天際,像一片黑滾滾的烏雲將整座大樓完全籠罩。 那個男生,來這種地方做什麼? 如果他真的什麼都不懂的話,又怎麼會偏偏來到聚集著這麼多惡靈的地方? 所以說,是那個神秘通靈者約他過來的? 沒錯,一定就是了! 五鬼助真琴突然眼前一亮,看來自己的“推理”又一次百發百中了! 可是感受著那座大樓中彌散著的駭人氣息, 她又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 原本學校中發生的墜亡案件,跟她也沒有半毛錢關係。 她甚至連目擊者都算不上,僅僅隻是個路過的,但卻因為是當時第三個走出教學樓的人而被督導老師要求留下,給司無月這樣的優等生作證。 所以,在上杉裕太被警方放出來之後,她也緊隨其後被一起放了出來。 結果她才剛走下樓,就看到司無月一個人走在外麵。 這麼好的跟蹤機會,她當然沒有放過,一路在後麵偷偷尾隨著司無月來到了這裡。 可卻沒想到,那個男生的目的地竟然是這裡。 而現在,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大樓門前。 望著門洞中那一片深不見底的漆黑,五鬼助真琴又有些猶豫了。 五鬼助啊五鬼助,你怎麼就被嚇到了呢? 明明是你自己一心想見到那名神秘的通靈者,要當麵跟他道謝的啊! 眼下已經有了這樣的機會, 你竟然還想著退縮!? 而且,區區惡靈而已…… 隻要沒有詭異的話, 哪怕是已經擁有實體的惡靈,憑借能看到“死亡”這一點,你想要逃掉的話也是輕而易舉吧…… 更何況,那名神秘的通靈者也極有可能在那個地方…… 雖說看上去很危險, 但實則,說不定有他在的地方,比特事對策局裡還要安全呢! 你到底在猶豫些什麼呀! 五鬼助真琴! 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設, 就連下唇都被咬出了齒痕, 她這才終於下定決心邁開腳步,向那座大樓中走去。 可當她踏進大樓的瞬間,她還是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雖說看不到“死亡”,證明這裡很安全…… 但是大樓裡麵昏暗的環境,以及在身邊不斷扭曲爬行的地縛靈們,還是讓她覺得一陣惡心。 一直走到大樓的中央, 五鬼助真琴才停下腳步,從通勤包裡拿出了一個洋娃娃人偶。 “一會兒,如果見到有人從這裡經過的話,一定要馬上通知我……” “知道了嗎?” 很顯然,她在和玩偶說話。 不過,那個玩偶不管怎麼看都隻是個普通玩偶,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既不會眨眼也沒有開口說話,但五鬼助真琴還是仿佛得到了它的回應一樣,隨即神色一喜。 “那就拜托了哦~” 放下玩偶,五鬼助真琴才又開始動身,憑借著身為靈媒的直覺和靈感向樓上走去。 可是不知為何,她的靈感就好像失效了一樣。 明明已經在大樓中轉悠了很久,然而,除了惡靈之外就連一個活人的影子都沒看到。 “怎麼找不到了呢?” “友理子那邊也沒有消息,就說明那個男生還在這棟大樓裡沒有離開啊……” “真是奇怪……” 嘟囔了一句, 五鬼助真琴又爬上了一層樓。 結果她的眼前, 突然出現了一張人臉。 “嗯?” “這是什麼?” 那倒不是真正的人臉, 而是一副被打印出來的人像海報被人貼在墻壁上。 至於海報中的人,則是一位有些禿頂的中年大叔,但它的五官卻不知為何,讓人怎麼看怎麼覺得奇怪。 而且,整張海報的質地是嶄新的那種,好像是剛被人貼上去不久的樣子。 “這……難道是尋人啟示嗎?” “不過,這也有點太奇怪了吧……” “怎麼會有人把尋人啟示貼在一棟廢棄的大樓裡麵,而且還是貼在很高的樓層。” 就在五鬼助真琴對此感到疑惑, 並努力為之思考之際, 突然有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將她嚇了一跳。 “你,是在找我嗎?”
第28章 你在找我嗎?(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