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死亡無處不在(1 / 1)

日本的梅雨季節,就如同女高中生的直筒襪一樣悶熱潮濕。   五鬼助真琴一直這麼覺得。   即使她已經在這個世界上活了一百二十年——準確的說是一百二十年零七個月又十三天六個小時。   她依舊很討厭陰雨天,就像每次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情,都是把已經因悶熱而被汗漬弄得濕掉的直筒襪洗乾凈那樣討厭。   因為這種天氣裡,即便是打著雨傘,她在雨幕中還是能感覺到,雨滴傾斜著打在臉上。   濕漉漉的空氣中,不僅短裙的邊緣會被打濕,雨水從大腿根部一直流淌下來,連帶著鞋襪全都濕透了……   甚至就連內衣和底褲,都黏糊糊地緊緊貼在身上,讓她渾身不自在。   沒有人會喜歡陰雨天吧?   除了——   那些躲在世界陰暗角落裡的惡靈。   這是五鬼助真琴討厭梅雨季的第二點原因。   梅雨季節,陰沉的天色就像這座城市上空盤旋的烏鴉一樣揮之不去,讓人心情煩悶。   可是,以人類負麵情感為養分的惡靈們,反倒會開始活躍起來。   就像你在雨後總能發現蝸牛和蛞蝓出沒一樣,不止是陰暗的小巷子亦或是學校的儲物櫃,即便是在大街上,到處都能看到那些“東西”在漫無目的地遊蕩。   雖說五鬼助真琴對於那些“東西”並不能看得很清楚,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大致輪廓。   但是即便這樣,她還是能夠清楚地感受到,它們身上所散發出讓人惴惴不安的壓抑氣息、和腐敗的屍臭氣味兒……   就像是成群的死老鼠,在海鮮市場的下水道裡漚到腐爛一樣,令人作嘔。   不過,如果僅僅是這樣而已,那倒也沒什麼……   畢竟活得時間足夠長,對於那些“東西”的存在,五鬼助真琴其實早就已經習慣了,真的隻是把它們當作討人厭的蝸牛和蛞蝓。   但是,每到陰雨天——   自己的運氣,就會莫名其妙的變得非常糟糕。   不是因路過的汽車毫不減速就疾馳而過,將街道邊的積水濺起打濕鞋襪……就是會因有人拿走自己放在瀝水桶的雨傘,而被瓢潑的雨幕澆得渾身濕透……   這是五鬼助真琴討厭梅雨季的第三點原因。   也是最重要的原因。   尤其是今天,五鬼助真琴認為自己的運氣更是差勁到了極點。   因為她覺得,   自己可能就快要死了。   如果非要說的話,這一切的起因都源自於一周之前,在這間書店裡與自己擦身而過的,那個看起來斯斯文文男生。   僅僅隻有一麵之緣,五鬼助真琴也搞不懂自己,為什麼想要幫他擺脫惡靈的糾纏。   明明自己已經一百二十多歲了,按理來說,早就應該變成一個冷漠、成熟、理智的大人。   為什麼總是會莫名其妙地關心一個與自己毫不相乾的——陌生人的死活呢?   不過說起來,好像自己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就像孤立於時間之海的一塊頑石,任憑潮水怎麼沖刷都不會有絲毫改變。   自己的一切,無論身體還是靈魂,自從遭受“永遠無法長大”的詛咒開始,就被定格在了那一刻。   所以話說回來,明明已經算是“老妖婆”的自己,竟然還是會像懵懂天真的高中少女一樣,僅僅隻是出於該死的善良,就會千方百計地想要救回那個男生。   因為他身上穿著明誠義塾高中的製服,五鬼助真琴就自作主張地轉學到了那所學校。   可經過一周的排查對比,她卻發現在那所學校裡並沒有一個那樣的男生。   是自己的臉盲癥又嚴重了嗎?   應該不會吧……   畢竟那所學校裡,也沒有任何一個人的身上沾染過像上次那樣——明顯是即將擁有實體的惡靈才會散發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殘穢氣息。   那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發覺到那個男生或是已經退學,或是根本就不在那所學校,而五鬼助真琴又不知道他的名字……   所以說,她今天也就沒有去學校上課,而是在那家書店的附近徘徊了整整大半天,想要碰碰運氣,看看自己能否再次遇到那個男生。   結果也很顯然,陰雨天裡她的運氣一向很差……   於是,她又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推理“才能”上。   明明已經看過無數本推理小說了,五鬼助真琴自認已經把那些小說中的推理橋段背得滾瓜爛熟,可是,一到真正需要那些推理作家發揮作用的時候,他們卻總是掉鏈子。   一陣失望中,五鬼助真琴隻好又折返回了那家書店。   這一次,她決定使用最笨但卻最有效的辦法——守株待兔。   既然,自己已經從那名店員的口中得知,那個斯斯文文的男生也是這家書店的常客,那麼隻要自己一直泡在這裡,就總有一天會再次碰到他。   最好,是在纏著他的惡靈完全擁有實體之前……   不然的話,自己也沒有什麼辦法了。   希望那個男生……   不要輕易就死掉了才好……   這是五鬼助真琴,剛走進這家書店時的想法,   那時她根本就沒有想到——   眼下的狀況,   好像會先一步死掉的……   是她自己。   要不然她怎麼會覺得——在陰雨天裡自己的運氣總是糟糕透頂。   要知道,少女的直覺總是不會輕易出錯的。   “看得見嗎?我知道你看見了……你看見了!絕對是看見了沒錯……”   “不要藏了……我也看見你了……”   “看得見嗎?我知道你看見了——不要藏了,我也看見你了!”   一陣嘶啞低沉的男聲,縈繞在耳邊。   緊接著,   滿是血跡的西裝褲腿,邁著不緊不慢的遲緩腳步,從五鬼助真琴眼前經過。   那東西的腳步異常沉重,像是樓上加滿片的杠鈴,重重地砸在隔音並不好的天花板上才會發出那種聲音,“咚”、“咚”一下又一下地震顫著五鬼助真琴的心臟。   但那樣的腳步聲,以及身上那套著的肥大西裝,   卻都與那東西的身材完全不相符。   或許是因屍體早已腐爛,它整個“人”的身形都極為瘦削,就像一根竹竿被套進了麻袋裡一樣,幾乎已經到了可以說是皮包骨的程度,不僅沒有任何脂肪,也沒有一絲肌肉組織。   向上看去,   唯獨那隻枯槁的手掌異常寬大。   此刻正本能地開合著,手中那副散發出強烈危險氣息的剪刀。   接連不斷,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   它整張消瘦的臉龐,蒼白得死氣沉沉,麻木、僵硬沒有一絲生機。   不過好在,那張臉上眼窩的位置,隻有兩個漆黑的空洞。   如果這隻惡靈本身沒有眼睛的話,隻要不發出呼吸或是響動,引起那東西的注意。   在自己身上的恐懼情感並不強烈的情況下,它暫時還發現不了自己。   五鬼助真琴屏住呼吸,強行捂著身旁少女的嘴巴,蜷縮著躲在書架一旁的角落裡。   眼睜睜地看著那把剪刀,從距離瞳孔僅僅隻有一毫米的地方擦過去。   不管懷裡的少女再怎麼不受控製地發出陣陣顫抖,她都不敢把手從少女的嘴上移開,生怕她會因恐懼本能地抽泣,或是發出別的什麼聲響。   不管是這隻已經擁有實體的惡靈……   還是它手中那把詭異的剪刀……   都讓她本能地覺得不妙。   因為就在剛剛,   她親眼所見——   那東西走進店門,迎賓鈴鐺突然響起的那一刻,它僅僅隻是站在原地,仿佛用剪刀剪切了兩下空氣,這家書店的大門就眨眼間消失了……   不!不對!   更準確的說法應該是,整整這間書店以及店裡的所有人都消失了!   就好像這個世界是一幅巨大的拚圖,這間書店隻是其中的一部分,然後被人從拚圖上剪切下來,原本的空隙處又被重新拚接在了一起。   而她們以及這間書店,作為被從拚圖上剪下來的部分,卻不知道在什麼地方。   然後,隻有短短的一瞬間。   書店中的顧客注意到了那東西,並本能地因恐懼而嚎叫時,又因剪刀的一次開合而被一團濃鬱的“死亡”所籠罩。   緊接著,他們的腦袋就和身體分家了,就連切口都整整齊齊。   噴湧而出的鮮血四處飛濺,血滴就如同春日裡綻放的櫻花那樣紛紛飄落,將整間書店到處都染得緋紅。   自從能見到“死亡”的具象化開始,   五鬼助真琴就從來沒見過,像那樣強烈、濃鬱、無可逃避的“死亡”。   即使是之前那名被全險半掛卡車撞到的女生,在她的身上所籠罩的“死亡”也沒有這麼強烈,甚至隱約間還有一絲流動的縫隙,可以讓她避免“死亡”的降臨。   但是從剛剛開始直到現在,在這間書店裡所降臨的“死亡”卻如同空氣那樣到處都是,純粹濃烈得沒有一絲縫隙。   仿佛在一間滿是黑暗房屋裡隻開了一盞昏黃的臺燈,隻在尺寸之間才會有一點點光亮,剩下的地方則全被黑暗所籠罩。   而五鬼助真琴和小豆沢春菜,就小心翼翼地蜷縮在這一點光亮裡。   隻要觸碰到黑暗,哪怕隻是踏出一步,或是手指輕輕沾染上一點兒……   絕對!立刻!   就會腦袋搬家!   但是像這樣的力量,不應該是惡靈能擁有的才對……   霎時,一股強烈的不安與恐懼,從五鬼助真琴的心底陡然攀升,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那把剪刀……   該不會就是……   詭異!?   想明白了這一點,   五鬼助真琴身體不由自主地僵住,臉色也變得煞白起來。   原本就如同北海道的冰雪一樣白皙的麵容,眼下更是一片瓷白。   一隻擁有實體的惡靈,就已經足夠恐怖了……   如果再加上詭異的話……   她們兩個眼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能夠逃走或是生還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因為碰到惡靈,還可以依靠被灌注強大意念的念珠或者神社禦守之類的東西護身……   但如果麵對詭異,那些東西就隻會變成一堆破爛,起不到任何作用……   能夠與詭異相抗衡的,隻有詭異。   而人,   一旦陷入到詭異的規則裡,就會迎來必死的局麵!   所以說,籠罩在自己周圍的“死亡”才會如此純粹,沒有一絲空隙嗎?   怎麼辦……怎麼辦……   雖說五鬼助真琴已經和惡靈打過了無數次交道,   但是她麵對過詭異的次數,卻是掰著手指頭數都可以數得過來,可以說是幾乎沒有什麼有用的經驗,況且那都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   到底應該怎麼辦才好……   我記得,唯一能從詭異的手中逃生的辦法,就隻有避免陷入到它們的規則裡去。   可是,那把剪刀的規則到底是什麼呢?   不能聽到它發出的“哢嚓”聲?   不對,如果是這樣的話,自己此刻應該已經死了……   不能發出聲響,或者說,不能被剪刀的持有者,也就是那隻惡靈發現?   看起來似乎是這樣……但這也太簡單了點吧?   到底是什麼呢?怎麼總感覺哪裡怪怪的?   五鬼助真琴拚命回想著,自己和那些已經死去的人有什麼不同之處,可是越思考她的臉色就越難看。   完全沒有任何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