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世界嗎……那要看對誰而言了。”出乎意料的,王遼開始認真的和永安討論起這個哲學問題。 “8年前的時候,我在南城區抓捕一個逃犯。他犯下的是一樁滅門慘,一家五口隻活下來了一個6歲的孩子。 “那個犯人原本是準備入室盜竊,想趁著一家五口出去玩兒的時候進去偷點值錢的東西。可讓他沒想到的是,那天家裡還留著一個保姆。 “他不是不懂法,他知道入室盜竊和殺人之間的區別有多大。可人內心的情緒是一個怪物,當它被釋放出來的時候……人就不是人了!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保姆已經倒在血泊之中了。這不是他第一次犯法了,他有前科!他傷害了同班的女同學,但因為未成年人保護法,他沒有被判的太重。 “再一次遇到這種事情,他比很多人都更加冷靜。一個絕佳的點子在他的腦海裡浮現,直接放火把這房子燒了!連同保姆的屍體,讓一切都化為飛灰! “可意外又一次放生了,他是個倒黴的賊,不是嗎?因為女主人忘記了帶防曬霜,那一家人又折回來了。 “男主人被他一刀捅死,貌美的夫人和上了年紀的老人也沒能逃離他的魔爪。他唯獨留下的那個6歲的孩子,他放過了他。可是他真的放過他了嗎? “那是一個才6歲的孩子!那場熊熊燃燒的烈焰和倒在地上的五具屍體注定成為他一生也無法忘記的夢魘。 “他也死了,那個愛哭、會笑會吵著管自己父母要禮物的孩子也死了。四分五裂,大卸八塊。” “後來呢?”永安問道。 “後來我們在南城區抓到了他,南城區那個地方大家都知道……亂的很!那地方多的是沒人要的孩子!我們抓到他的時候,他正經營著一家孤兒院,養著40多個孩子。 “他犯案是20年前的事情,那年我24歲,第一次出現場。12年的時間裡,我破獲了上百起案子。12年的時間裡,他收養了幾十個孩子。這期間,他甚至還幫助一個13歲的孩子治好了病。 “抓他的那天,我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惡人。為什麼會這樣呢?明明殺人是他,盡職盡責的是我。可滿屋子的眼睛盯著我,好像我抓走的不是一個十惡不赦的罪犯,而是幾十個孩子的人生。 “他被槍決的前一天晚上,我問他為什麼那麼做。他說他忘不了那個6歲的孩子和那場熊熊的大火,在那一天,一切都碎了。 “人們都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們槍斃了一尊佛。槍斃他的那天是個大晴天,N市足球隊以3:1的成績贏下了和M市之間的比賽,挺進了全國前四強。語語考進了全班前三,我妻子叫我下班回家時買兩斤排骨。一顆子彈正中他的眉心。 “你說這個世界對我而言是什麼樣的?對他而言又是什麼樣的呢?是值得還是不值得?是虛幻還是真實?”王遼沒有回頭,他看著車窗外雨滴落在積水的路麵泛起一圈圈漣漪。不堪重負的排水係統發出“呼隆”“呼隆”的吼叫。 這座城市在洗澡,可厚重的柏油和堅固的水泥不是大雨能夠洗掉的,就如同欲望紮根在人的內心,黑暗依附於光明的背後。 雨……又能做什麼呢? “N市的排水係統實在太糟糕了,該叫市政府修一修了。”王遼突然說道。 “其實還好,主要是雨下的太大了。這是我印象裡下的最大的一次雨。”永安說。 車裡一時間寂靜下來,3個人都不在言語。楊安是一直沒有說話,師傅的這件往事他知道。那個6歲的孩子如今成了一名中學教師,他們還一起去看過。隻不過他確實很少笑…… “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王遼突然沒頭沒腦的問了這麼一句,但永安知道他是在說剛才的那件事。 永安沒有說話,他不需要給出回答。這麼多年了,眼前的這位老警官不需要別人的回答來肯定自己的價值。 “你感冒了?” “嗯,有點兒著涼。”永安點了點頭。 “昨天晚上去哪兒了?” “哪兒也沒去,昨天一直在家裡待著。” “她拒絕了你,你心裡不難受嗎?” “難受肯定還是有的,但就像我剛才說的,我已經習慣失望了。本來我就沒報多大期待,我知道她有喜歡的人。隻不過她最近突然變了很多,我又不想給自己的人生留下遺憾。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永安說。 “兩位警官一會兒還有事兒嗎?” “我女兒今天回來,忙完你的事情之後我要回家看我女兒。”王遼說。 “那這位警官呢?” “我一會兒倒是蠻閑的,你有事兒?” “能不能送我去一趟西山公墓?” “西山公墓?”楊安感到有些詫異。“你去那兒乾什麼?” “送他去一趟吧,就當是助人為樂。人家可是都說有麻煩找警察!別丟臉。”王遼拍了拍楊安的肩膀,隨後他拿著自己的那把黑色大傘打開了車門。“我就先走了,女兒還在家等我呢。” “好吧,好吧。”楊安先是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然後他轉過頭來看了一眼坐在車後坐的永安。“既然老大都發話了,咱們出發吧。” 伴隨著他掛檔起步,鋼鐵引擎發出轟鳴的聲音,渾濁的黑煙從底部排出。車子如同一把利劍劃開瓢潑的雨幕,在朦朦朧朧的世界裡消失了蹤影。 “你為什麼會突然想要去西山公墓?”舒緩的音符在車裡跳動,就像穿著一襲青衣的古典美女在輕輕撫摸你的耳朵。 永安聽過這首歌,歌的名字叫做《人間墜落》。歌的編曲和作詞是一名叫做月落的年輕女歌手,她因為經紀人的控製和騷擾而患上抑鬱。這是她自殺前的最後一部作品,描繪的是她向往的人生。 “這首歌好聽吧?這是我妻子最喜歡的一首歌。”見永安遲遲沒有開口,楊安於是換了一個角度和他搭起話來。 “您妻子一定是一個很溫柔的人。”永安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