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風已經挺涼了，畢竟入秋，蕭殺之氣慢慢加重，很快就要大掃落葉了。 　　即便是同一陣風，在何府的前院和後院的感受卻大有不同，你會無端地覺得判若兩“風”。 　　前院是低矮的花草，後院是茂密的樹林；花草淺吟低唱，樹林枝葉搖擺；這時你會感到，樹林裡的風更淩厲一些。 　　那情形就像同一條狂吠的大狗，把它扔到尋常百姓的草堆裡，和把它放在王謝堂前的石獅旁，看到的和聽到的定會迥然不同；你會發自內心地認為，肯定是後者，狗臉會更加猙獰，狗叫會更為鋒利。 　　* 　　何府的客廳燈焰直立，緊閉的門窗似乎把所有的風都趕到了另一個世界。 　　何思賢看著九哥說，說說你的想法。 　　九哥說，昨晚的命案，肯定讓鄭世安的大腦袋又大了不少。 　　韓進永聽了不禁會心一笑。 　　九哥接著說，如果是模仿殺人，那對我們和鄭世安來說，都沒什麼意義；所以我們直接跳過，隻商談如果真是連環殺手怎麼辦。 　　何思賢說，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對鄭世安來說最不好的，對我們來說就是最好的。 　　韓進永說，在這件事上，我們穩賺不賠；還沒到大雪連天，就有人給我們送炭來了。 　　九哥說，我已吩咐下去，開始著手，首先是要探明真相。 　　何思賢說，要搶在鄭世安和衛戊丁前麵，搞個清楚。 　　九哥說，如果發現是模仿犯，我們就一聲不響地退出，通知副總捕張四平去抓；如果是連環殺手，就直接拿下。 　　何思賢說，衛戊丁是兩不靠，隻想著趁火打劫，撿便宜、撈好處；一旦他最先得手，就會與鄭世安做交易。 　　韓進永說，可是鄭世安不同，如果讓他最先抓到，定會殺人滅口。 　　何思賢說，最後還是要著落在爭搶第一上，以結果論得失。 　　九哥輕嘆著口氣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能不能第一個抓到，在最終的關鍵時刻，還是要看造化。 　　* 　　韓進永思索了好一會兒才說，要不要試一試這個辦法，偷偷放出風聲，就說連環殺手仍好端端地活在人世；這樣使得鄭世安投鼠忌器，即便是最先抓到，也輕易不敢痛下殺手。 　　眼前一亮的九哥接著說，你意思是打一打草，驚一驚蛇。 　　韓進永說，鄭世安一貫又當又立，既想讓真兇無法開口，又想堵悠悠眾口；而照此來個釜底抽薪，讓他不敢造次。 　　九哥說，這次就隻讓他當上婊子，而不讓他豎起牌坊；就算不死，也得讓他脫層皮。 　　沉思良久的何思賢搖著頭說，就憑我對鄭世安多年的觀察，這驚不了他；他不是條普通的小蛇，而是條巨蟒；如果這次的兇手才是真正的連環殺手，那就說明當年被殺頭的吳小強是個冒牌貨；倘若真是這樣，那這裡麵的水可就深了。 　　九哥說，那就說明鄭世安一定是狠狠下了一番功夫，這裡麵應該牽涉不少人。 　　韓進永說，是不是不管我們放不放消息，他都會孤注一擲，定要殺人滅口？ 　　何思賢說，隻有如此他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一旦連環殺手被他殺掉，那就真是死無對證，單憑懷疑是奈何不了他的，最終他將毫發無損。 　　* 　　何思賢緩緩起身、慢慢踱著步子說，這人一老，坐一會兒，就覺得累。 　　韓進永趕緊過去把窗戶打開，似乎要把屋裡的沉悶、疲憊統統放個乾凈。 　　仍坐著的九哥把背往後一靠，也神情放鬆地說，自首的吳小強，表麵上看和鄭世安沒有任何關聯；我們當時還以為鄭世安隻不過就是一隻碰到死老鼠的瞎貓，隻是運氣好點而已；可現在隻是想想吳小強出現的時機，就不禁讓人心生疑慮；他是在我丟官不久就現身了，硬是坐實了孫大海是被冤死的。 　　何思賢說，假如這次真兇現身，那就能說明此案確實是鄭世安一手炮製的；現在想來，吳小強給人的感覺，的確就像站在戲臺幕布之後的戲子，隻等鑼鼓一響，就立馬登場。 　　九哥說，吳小強一上場，直接亮出真功夫，一點也不花拳繡腿；乾脆利落、不來虛的、掏心掏肺；時間、地點、人物、行為，都若合符節；至於殺人動機，更是個天大的笑話，吳小強聲稱，純粹為了好玩。 　　韓進永說，我覺得乾一件事，有時候根本不需要理由；或者說，好玩就是唯一的理由。 　　何思賢說，看來我們當時還是大意了，把事情看得簡單了些，以致於小瞧了鄭世安。 　　* 　　清風徐來，燈影浮動，使人暗生遐想。 　　九哥說，假設鄭世安的確操縱了吳小強，那麼他也應該想到真兇仍有萬一出現的可能；既然他選擇了造假，那麼是不是表明他已想好了應對之策？他是不是擁有我們無法得知的信息？ 　　何思賢深深嘆了口氣說，找書苑 www.zhaosｈuyuan.cｏm 人心似水，深不可測；水，既能隨物賦形，更是難以捉摸；況且天有不測風雲，不知風從何處來，無法預判；還有，預測易錯，哪有先知？大都隻是見招拆招，想先發製人，那可太難。 　　韓進永說，現在一切尚不明朗，隻能多想一些可能，也許能備不時之需。 　　九哥說，現在的府尹和總捕頭都是鄭世安的人，等到一旦獲得真兇的確切證據，應該再製造點輿論，以便請旨，全換上我們的人。 　　韓進永說，還要狠狠地、徹底地翻一翻吳小強的老底，爭取挖到他和鄭世安的關聯；一定要讓他們扯上關係，無法撇清。 　　何思賢說，這一點至關重要，因為即便是我們最先抓到真兇，如果鄭世安一口咬死並不認識吳小強、吳小強的自首和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他也被吳小強蒙騙了、他覺得自己也是無辜的受害者，那麼我們也拿他沒有辦法。 　　九哥說，還真是不好辦啊！鄭世安還會賣力表演、極力宣稱，又沒人逼迫吳小強、他是自己送上門的、口供又嚴絲合縫、證據也很鐵，所以他一點責任都沒有；不但無過，反而有功。 　　韓進永說，最後他再來個結案陳詞，之所以出現真兇漏網這種事情，全是吳小強一個人的錯，要不是他從中作梗，當年就把真兇繩之以法了，骨灰早就被沖進茫茫大海喂魚了。 　　何思賢說，還真是這樣，不管當年換誰辦案，難道還有其他不同的判法？就這樣，鄭世安順理成章地金蟬脫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