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說這個計劃有點冒險,是因為它裡麵有一個隱患,那就是隱藏在第二步裡麵的禍患。 如果孫大海就是真兇,那麼第二步就沒有漏洞,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可是,這種可能性實在是微乎其微啊。 需要擔心的是另一種情況,如果孫大海不是真兇,那麼隱患就誕生了,真兇以後會不會再次作案?誰敢肯定真兇永遠不會現身?萬一再次出現,那麻煩不就大了嗎? 這真有一種讓人深陷其中、欲罷不能的煩躁,古怪又迷人;一會兒你會覺得它無關緊要、不足掛齒;一會兒你又認為它舉足輕重、生死攸關;就像有一隻蒼蠅嗡嗡地繞著你,一刻不停地畫圈。 它不請自來,你揮之不去。 * 盡管如此,鄭世安仍堅持要走這一步棋,是相信自己敏銳的直覺。 自從孫大海到案,兇手就再也沒有出過手,似乎消失了。那麼在什麼情況之下會形成這種局麵?發生意外事故,喪失作案能力、直接死亡?自己主動停止,動機消失、失去興趣?認為有了犧牲羊,從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每個人都會根據自己的認知,形成一套專屬自己的行為邏輯;還會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展現多副不同的麵孔。 如果你覺得一個人的行為無法理解,那隻是因為這些做法不符合你的邏輯,但卻非常契合人家的邏輯。 即便是無意間地匆匆一瞥,也可能會發現,你無比熟稔的人,竟會如此生硬。 那個做出駭人之舉的連環殺手,心理更難揣測,怪異的欲望隻能用匪夷所思的方式來達成。 他大致勾勒了一下兇手的輪廓,繪了一幅模糊的畫像,形散而神聚:各個方麵都很普通,混跡人群很難被發現,就像一滴水掉入河流;思維縝密、內心冷酷、毫無顧忌;從不揀選獵物,似乎一副薑子牙釣魚願者上鉤的樣子;行動滴水不漏,自認超世脫俗,除了血手印,毫無個人特色。 血手印所隱藏的密碼根本不用去猜,因為猜也無用,十有八九猜錯。這個符號對兇手來講肯定是特殊的存在,應該是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進行的一種原創性的描繪,其中的奧秘和任何人心中認定的答案都不會相同。 因此他拋棄了那些毫無意義的猜想,隻認準一點:連環殺手存在於內心的、並不為外人所知的、無法遏止的殺戮沖動,在孫大海被抓後突然沉寂、發生驚天逆轉、繼而選擇收手,肯定是這種突發的意外,猛然間狠狠觸動了他靈魂深處某個最柔軟的地方,產生了某種同樣不為外人所知的深重影響,甚至可能是顛覆性的重塑。 那麼接下來,最要命的時刻來了,要不要賭一把? * 鄭世安最終還是發現,自己之所以如此舉棋不定,是因為自己想做一個天真的理想主義者,想做到世間不存在的絕對安全。 即便是分毫不差地完全按照自己的計劃順利走完,在以後長長的歲月裡,真正的連環殺手仍有一絲現身的可能。 世上有沒有絕對的東西存在? 想到這裡他不禁啞然失笑,自己怎麼也變成了曾經最討厭的那種人? 在世事難料的人間幻想絕對完美,在你掙他搶的朝堂渴望毫發無損,那乾脆什麼都不用乾了! 那就買定離手吧! 他擲出了骰子。 明天,東邊的太陽依舊照常升起,但是有些人心中的太陽卻再也升不起來了。